梦醒不见君

作者:梨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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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端


      梧桐栖依旧欢聚,只是夹杂了莫名的感伤情绪。自从听到谢谨言重复后半句话,沈自钧兴致缺缺,再不想谈论有关汇报课的所有,因此饭后闲聊的重心转到梁毓声和陈斯语身上。
      三个姑娘很快熟络,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起。当中有陈斯语抱怨导师交托杂事太多,也有梁毓声遗憾因为夜不归宿与奖学金失之交臂,也有徐清琳谈论班级结对背诗的乐事。
      沈自钧借口收拾碗筷,躲在厨房出神。他还是想不通,能调教得自己拿下第二名,为何谢谨言的名次却这般靠后?
      “在想什么?”身后温沉沉的声音靠近,谢谨言端了碗盘走过来。
      沈自钧伸手接过,闷声道:“不应该。”
      谢谨言冷笑:“没什么不可能的,我技不如人。”原来他知道沈自钧在懊恼什么。
      沈自钧不禁叹息:“所以,你故意的?”故意叫徐清琳把自己支开,故意让自己听不到成绩公布,可是他怎会预先知道?——难不成……他早已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
      沈自钧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然而无论他如何追问,谢谨言只是沉默。隔日来到学校,他满心想找个人打听,转过楼梯,迎面遇到李玉成,对方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李玉成调任教育处主任,连带办公室也换了地方。沈自钧跟随他拐进长廊尽头一间屋子,门口两棵绿植郁郁葱葱,连开在廊下的窗户都遮去大半。
      “最近他怎么样?”李玉成开门见山。
      沈自钧没忘自己的“眼线”身份,答得四平八稳:“忙着备课,班里事情多,他回来都很晚。”言外之意是他没多少时间探谢谨言的心思。
      李玉成闻声抬眼,目光带着审视,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收回目光,依旧慢悠悠地说:“你可在他那里住挺久了。”
      这就是怀疑了。沈自钧走过去,给李玉成斟茶,陪笑说:“主任您也知道,他这个人吧,冷淡、戒心重,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之前您让我抓他的把柄,到现在都没进展呢。”
      李玉成接过茶,喝了一口,话语中流露出细微的不满:“小沈啊,往日里一提起你,都说你嘴甜、热情,没人不夸。如今连他都搞不定,你可不是在推脱吧?”
      “主任,我哪里敢呢?”
      “最好是这样,”李玉成撂下茶杯,话锋一转,“我记得你这个职称,评了有两三年了吧?”
      沈自钧对职称一事一窍不通,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李玉成说:“今年你带的班都不错,听话,好好干,年轻人带出成绩才好评优评先。”
      沈自钧连声应了,忽然想到“评优评先”,于是问:“主任,昨天的课……您是评委,我想问问,标准是什么呀?”
      “都是那些标准嘛,活动、流程、总结……你自己去看。”主任不想费时间细讲。
      沈自钧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不住:“抛开别的不论,我觉得……谢谨言的课,比我的自然流畅多了,怎么分数远远不及我?差在什么地方?”
      李玉成原本已经转身整理桌上材料,闻声望过来,目光透着不悦:“你觉得不公平?”
      “不是不是,我只是单纯好奇。”
      “那就别管这些闲事。”李玉成语气严厉,眼神也冷下来,“不懂审时度势,不合时宜,就是他这个结果。”
      在他们眼里,谢谨言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他只是为人疏离,谨守边界,心里却秉持公义、怀抱善念。他是个病人啊,难道这样也算“不合时宜”,就合该被打压、遭受不公?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我绝对比不过你”,原来从一开始,谢谨言就知道,无论他如何精心准备,结果总是一场空。
      可纵然如此,他依旧精心准备,全力以赴,从未退让敷衍。
      沈自钧蓦地抓紧衣角,眼底流露出心疼。
      他喉间酸楚,正要探问谢谨言做过什么见罪李玉成的事,就听背后踉踉跄跄脚步声闯进来,有个学生扶着门框喊:“李主任,外边两个人打起来了,我们拦不住!”
      有打架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叽叽喳喳闹得正欢。沈自钧身高腿长,比李玉成先一步冲到人堆里,扒拉开几个学生,看清了依旧扭在一起的主角。
      一个他认得,正是谢谨言班里的学生云舒,另一个瞧着面生,圆眼剑眉,留着寸头,只看眼神就知道不好惹。
      两人都是身高颀长,喘着粗气额角冒汗,云舒嘴角渗着血丝,对方胳膊也挂了彩,战况激烈。
      虽然狼狈,但他们丝毫没有休战的架势。围观的学生起初乐得瞧热闹,后来看情况不对劲,才慌着找李玉成搬救兵。
      沈自钧瞅准空隙,拧住云舒的胳膊:“打什么!给我停手!”
      云舒猛地扯胳膊,未果,气急败坏地骂:“给老子让开!你他——”
      一句话没骂完,膝弯被借力一踢,整个人跪倒,胳膊被拧到背后,狠命压住。
      “给我看清了再说话!”头顶的声音透着威慑,沈自钧手上力度重,云舒一时挣脱不开,恨恨磨了磨牙,不吭声。
      反倒是打在一处的男生没了对手,抹了把下颌,小声骂了句脏话。
      “你也闭嘴。”沈自钧扭头补了一句,环视四周,“都散了散了,看什么看。”
      学生们围成的圈向外扩了扩,但是没散。
      男生别看五大三粗的,脑子灵光的很,看清来人是老师,忙换了副表情,抢先告状:“老师,是他先动的手!”
      云舒还被压在地上:“狗东西!恶人先告状!”
      “你还来劲了是吧!”
      “有本事再来比划比划!”
      沈自钧被吵得头疼,索性放开云舒:“要打快打,吵吵个屁!”
      云舒一骨碌翻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却不敢动手——有老师在场,谁先动手,动了重手,可是一清二楚,更何况既然惊动了老师,再闹下去难免背个处分。汇硕中学是本地强校,学生们讲究品学兼优,谁也不想面上无光。
      沈自钧瞧这两人张牙舞爪却虚张声势的模样,先气笑了。心道网络视频诚不欺我,无论是人还是某种犬科动物,发生冲突总会放许多狠话,等放开拘束反而束手束脚起来,当真好笑。
      他正准备看戏,后面李玉成气呼呼挤进圈子:“反了天了!你们两个,跟我到教育处来!”
      这两个人进了教育处,还唧唧歪歪,谁也不服谁。
      云舒率先指责:“他造谣,我气不过……”
      “呸!”男生反驳,“我说的都是实话!”
      云舒挽着袖子:“你他妈……”骂到一半赶紧闭嘴,狠狠捏了捏拳头。
      男生得意:“心虚了?呵呵……早看你们不正常,娘们唧唧的,你就好这口是吧?还不敢承认!”
      云舒霍然瞠目,眼里几乎窜出火星:“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李玉成摆手,正要喝止,从外面钻进来个瘦小的男生,不由分说,张开双臂护住云舒:“老师,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又指向对面:“一定是他先欺负人!”
      云舒本来抡起拳头准备扑过去,一下子顿在半空,愕然道:“江炎一你干嘛?”
      男生白了他们一眼,冷哼:“呦,正说你呢,软塌塌一根豆芽菜,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
      沈自钧扶额:“……”你来添什么乱啊。
      办公室里,两方对峙。沈自钧抱着胳膊倚在墙边,一言不发。
      这场冲突,他实在不适合居中调停。江炎一是他班上的学生,而云舒是谢谨言的班长,三方有两方都沾了他的关系,无论如何做不到公允。在李玉成面前,他更要避嫌。
      沈自钧选择闭嘴。
      李玉成喝令三人分开,细细查问,这才从充满火药味的争论中辨出原委。
      起因还是昨日的汇报课。云舒身为谢谨言的班长,自然维护自家老师。他性情耿直,听到楼梯上有人议论,对谢谨言颇有轻视之意,言语不甚尊敬,忍不住上前辩驳。
      熟料对方也是硬茬,非但拒不认错,还振振有词,肆意轻慢。云舒脾气急,三两句被激起怒火,吵了起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两人不让毫厘,话赶话牵扯出更多事情:比如谢谨言性情古怪,端着假模假样的清高,令人厌恶;比如谢谨言执教多年,却从未获得任何表彰;比如谢谨言曾被学生家长报复,人都进了医院,学校却保持沉默;再比如隐约听说谢谨言曾在临城大学闹出风波,险些前途不保,至今还是茶余饭后的笑柄……
      沈自钧静静听着,心里被一只手缓缓握紧、揉捏。然而他不敢说话,李玉成没有阻止,他不能越俎代庖。
      “这样的结果,你还不明白?”大约察觉到李玉成无声的默许,男生啐一口,轻蔑道,“明摆着年级领导都没拿他当根葱,你不安分点,还蹦出来叫什么!”
      云舒下意识看向李玉成,发现李玉成只是阴沉着脸,没有阻止,面色闪过一瞬迷惘。
      他不是傻子,方才怒火攻心没有细想,如今联系起李玉成的态度,不由得产生困惑。
      难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谢谨言承受的排挤不胜枚举,昨日只是冰山一角?
      他如此,沈自钧亦然。江炎一看不过,斥道:“老师的私事,用得着你嚼舌头?”
      “不嚼他的,嚼你的?”男生冷笑,满意地看到江炎一身形凝滞,于是进一步嘲弄道,“别以为我们都是瞎子,成天出双入对、眉来眼去的——真是小两口,甜甜蜜蜜呐。”
      这话过于刻薄,云舒勃然变色,连沈自钧都忍不住捏紧拳头。
      李玉成手指敲着桌角:“没影儿的话,别胡说。”
      “他就是有病!”男生斩钉截铁,“主任你问问他们两个,是不是整天黏在一块儿?”
      学生间关系好的,结伴上下学实在正常,用“形影不离”来形容也不为过。此种多为女生,男生间如此,难免扎眼,只是云舒和江炎一固然走得近了些,却算不上多么出格。李玉成哼一声,没有理会。
      “有事没事凑一起,吃饭单独一桌,还以为你们搞对食呢。”男生提高音量,“前些日子结对班级背诗,他们两个班简直明目张胆。一个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要不要听听你们班对的是什么?”
      他指着江炎一,目露狠色。
      江炎一缩了缩肩膀。他素来胆小,一听到旁人吵嚷就心跳加快,是从小被欺负惯了留下的后遗症。万幸有云舒,一身拳脚加上性格爽朗,护了他六年平安。此时他下意识往云舒身后躲。
      “躲什么?心虚?”男生嗤笑,慢悠悠念出后面的话,“‘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你是语文课代表吧?明晃晃对情诗呢,当我们傻?”
      他生怕李玉成不信,解释说:“主任您想想,别的班都选励志诗词,唯独他们班,选这些情情爱爱的,还没问题?”
      江言一委委屈屈:“是沈老师说……”
      李玉成看向沈自钧,若有所思。
      沈自钧张张嘴,欲言又止。
      这事怨不得江炎一,其实两班选取诗词,都是沈自钧的主意。他喜爱晏殊的诗词,授意江炎一后,又在徐清琳面前有意无意透过几次口风。小姑娘刚参加工作,促狭活泼,与他一拍即合,谢谨言班里选用的诗词,正是由他二人选定的。
      沈自钧得不到谢谨言明确回应,转而在这等日常小事上沾点便宜。原本只是两人心知肚明的小心思,谁知被旁人看破,还怪到学生身上,这可怎么解释?
      他不能和盘托出,李玉成对谢谨言颇多成见,倘若两人私情暴露,对谢谨言更为不利。
      他吞吞喉结,把江炎一拽到身后:“是我的意思,徐老师和我闹着玩……”
      李玉成审视沈自钧,眸光阴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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