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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七月十七，乌灵骁和林昭过生辰，在林家宴宾客。
林昭说的不假，今年来给乌灵骁送礼的人果然不少，她都一一妥善招待了。
她这人，有好几副面孔。
对外人或是公事，她总是沉稳老练，谁见了都夸她妥帖细心。
对纳入羽翼里的自己人，她却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
这让李钰君深受其扰，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哪个乌灵骁了。
应该是前者吧。
毕竟去年在郢都，她都是稳重模样，不像而今在女希……
亭下花香袅袅，李钰君扯了扯衣服，唯恐脖子上的红痕没被遮住。
“你在这儿啊，怎么不去前面？”林昭坐在她身边问。
“我又听不懂。”李钰君反问：“你的生辰，你怎么不去？”
李钰君以为她不自在，毕竟宾客中一大半都是冲着乌灵骁来的，她说：“要不你们下次还是分开过吧。”
“李钰君。”林昭突然转头看着她，神情严肃。
“怎么了？”她吓了一跳。
“你别这么好，很容易被欺负的。”
“我好吗？”李钰君怔怔，从来郢都人说她高傲跋扈不好相与，怎么女希人一个一个都说她好了。
“好啊。”林昭望向不远处，忽然改换了语气，不怀好意道：“不好也不会还坐在这儿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这儿吗？”林昭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声鼎沸，“乌灵骁的旧相识来了。”
“就是你喜欢他，但他喜欢乌灵骁那个？”
“当然不是！”林昭皱着脸，“谁告诉你的？”
李钰君指了指她。
“我？什么时候？”
李钰君点点头，“在郢都，了了茶馆，还是两个！”
她一说林昭想起来了，“你小声点，不是他们。”
李钰君问：“你和他们还有来往吗？”
“没有。”林昭摇头，她看向李钰君，忽然发觉她是最适合倾诉秘密的人，语言不通，不会告诉其她人，她说：“如果你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比你优秀太多的朋友，她武学比你高、文章比你好、还比你讨人喜欢，你会怎么做？”
“她是朋友。”李钰君说。
“如果身边人一直拿你和她比较呢？你还能心平气和吗？”
“不知道。”李钰君茫然，算得上朋友的，她只有沈柔和芳年，沈柔比她聪明，芳年比她妥帖细心，但她们身份不一样。在郢国，没人会有胆子比较她们三人。
女希不同，连王储都出身平民之家。
“我也不知道，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昭撑着脸，这是李钰君第一次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说：“在沃林村时，她就天资过人，无论做什么都又快又好，是远近都有名的神童。而我因为不足月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没了练武的机会，诗书也不如她通。你别看她现在稳重，小时候是她粘着我，一心要保护我，但我最盼望的事就是和她分开。”
“但后来我们一起到了兰尔城，入了同一家学堂。第一个人是我们的同窗，他也不如乌灵骁聪明，但他很勤奋，从来不因师长拿他和乌灵骁对比而沮丧，他像一棵挺拔的树，只吸收阳光雨露这些美好的东西，不见一丝阴霾。我喜欢他三年多，他拒绝我只用了一句话。他说：‘我心悦乌灵骁。’”
林昭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个人是我们的同乡，他来兰尔城住在了我家，他说他讨厌乌灵骁。好巧，我也讨厌她。我们同仇敌忾，我和他说了我所有心事。比他也喜欢乌灵骁还可怕的事发生了，他告诉乌灵骁了。”
“你们吵架了？”李钰君轻声问。
“嗯。”林昭点头，“我们大吵一架，我决定不和她做姐妹或是朋友了，我不想再作为她的影子活着了。我们在神相面前解除结拜誓言，芒戈、大姐姐、二姐姐还有长辈们，谁都劝不住我们。我决定离开兰尔城，再也不回来。我阿妈看我意志坚决，要和我一起走，但我悄悄跑了。”
“后来呢？”
“那时我们十四岁，我期盼着成为闻名大陆的绝世大侠，把乌灵骁比下去，所以一直朝北走。我面孔不似女希人，身量不高，也不会武功，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麻烦，但很奇怪，每次都能顺利解决。是她，她一直跟着我。”
林昭说：“在女希边境，她见了我，说她愿意做我的影子，只要我回家。我那时想，我原谅她，原谅她的无可挑剔，原谅她被天厚爱，也原谅她的残忍愚蠢。
像太阳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谁的影子？”
林昭笑问，“我是不是第一个说她蠢的人？”
“应该不是。”李钰君认真道：“起码我大皇兄他们都说过。”
林昭笑得眉眼弯弯，“那你呢？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是最好的。”李钰君平静道，陈述事实一样的语气，“我喜欢她。”
“我和你说的，你不会告诉她吧？”林昭故意做惊恐神情，却盯着李钰君的眼睛。
“当然不会。”李钰君看着她说：“我们是朋友。”
林昭垂眼，“你还要和一个嫉妒你伴侣的人做朋友吗？”
“你也嫉妒我吗？”
“什么？”
“那不就行了。”李钰君看着为过生辰穿了一身青绿祥云衣衫的她，说：“林昭，你很好。”
林昭为她的认真而心生震颤，李钰君又说：“你嫉妒她，旁人比较你们，不因你如幻影她如太阳，恰因为你和她一样优秀。幻影怎可比肩太阳？只有和它同撒光辉的星星月亮才会和它一同出现。小昭姐，林大人，月与星辰虽不及太阳炽热，却也高悬于九天之上，被万万人仰望。再者谁说月亮星星一定比不上太阳？”
林昭怔住，李钰君笑说：“你在人群中一定也是佼佼者，事事优于旁人，所以才有此困惑。
若说我，论才情，我不如沈柔聪明伶俐饱读诗书；论性情，我不及七姐姐勇敢潇洒；论武学，我不及女希任何人。
但我是李钰君，就像你是林昭，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林昭愣神几息后道：“钰君，我想和你一起习剑。”
“好。”
二人相视一笑，共享秘密后的友谊往往更加坚固。
“你的户籍办了吗？要不办到我家吧，反正我们本来就是亲姐妹。”林昭说。
李钰君轻轻摇头，“我要单独立户，乌灵骁在帮我弄了。”
林昭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当年乌阿妈问她阿妈要不要写在同一户里，她阿妈也拒绝了。
蜻蜓颤动水面，一池荷花带来幽幽香气，二人远离人潮，就在这湖边小亭躲懒。
“乌灵骁的旧相识是谁？”李钰君忽然问。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在乎啊，但我感觉那会儿的你不会说真话，现在好了，说吧。”
林昭：……这口气，怎么像把她驯服了一样。
李钰君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对朋友是不可以撒谎的。”
“也是我俩的同窗之一。”
“嗯？”
“他倾心她是真的，乌灵骁有分寸也是真的。”林昭望了望远处，“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来了啊。”
李钰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见乌灵骁正过来。
她幽幽说：“你的意思是，他走了，乌灵骁才会来找我？”
“不是，因为他大姐出任务，由他代表长辈……欸等等——嘿嘿，你问她吧。”林昭不改自己使绊子的初心，压低声音说：“兰尔城仰慕乌灵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招蜂引蝶，实在可恶，是不是？”
“仰慕乌灵骁的人很多，倾心我李钰君的人也不少。”李钰君微笑，“你快去吧，今日给乌灵骁送礼的人多，但一定有人专为你而来。”
“当然，我有很多朋友。”林昭抬步离开。
“聊什么呢？”乌灵骁走近，说：“之羽来了，找你呢。”
“我这就过去！”林昭欢天喜地地加快脚步，后知后觉想到：这俩人是不是合伙赶她呢？
“怎么了，她这么高兴？”乌灵骁问。
“因为有的人喜欢太阳，有的人只爱星星，不是很好吗？”李钰君说。
乌灵骁望了望偏西的太阳，虽已过了午时，却依然毒辣，她说：“好啊，我们今晚就去保凤湖看星星。”
李钰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指尖戳上她的额头，乌灵骁捉住她的手指，她就顺势靠进了她怀里。
乌灵骁忍不住吻她指尖，问：“不到前面去吗？”
“那不是耽误你叙旧吗？”
“林昭和你说什么了？”乌灵骁神情无奈，“小雁姐说，编故事的人的嘴不能信。”
“她说，你们的一个同窗来了，你有分寸。”
乌灵骁一本正经，“其实我觉得还是能信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钰君开怀而笑，双眼沁了泪显得晶亮，“乌灵骁，你能不能变回那个成熟稳重的正使大人？”
乌灵骁抱着她起身，“天气炎热，不如我们在池中游水？”
她作势要下水，李钰君惊得环住她的脖子，“你做什么？”
“钰君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不成熟、不稳重，我帮你。”她手上动作似要将她真的扔进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乌灵骁不依不饶。
李钰君忙说：“都喜欢。”
“以后呢？”她问。
“幼稚鬼。”李钰君低骂一声，吻上她的眉眼，用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李钰君一生也不曾打听这个同窗是何名姓，他只是乌灵骁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而她才是唯一得她倾心的人。
夜晚她们躺在保凤湖畔柔软的草地上，凉风习习，星河美得像画。
“乌灵骁，生辰吉庆，岁岁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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