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的后宫青云路

　　“先前我被打入冷宫，还以为这回真的是死路一条了。可是没料到我一进来，根本没受到半分虐待，反倒是小红告诉我，陛下安排她来伺候我，除了不能踏出冷宫，也不能见人之外，一应用度都从无克扣的。”

　　苏云晴与云珠对坐桌旁，将先前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了一遍。

　　“我虽然总放心不下姐姐，但没法见你，也不能给你传信。只听小红和门口的两位公公偶尔带些消息，说你过的还好，我心里才踏实下来，觉得这里的日子虽然不见天日，但相比于从前，反倒更叫人自在。”

　　打眼瞧去，小小的一间屋子，一桌一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些置物的架子，简单却齐全。

　　云珠听苏云晴讲完，心中又有其他的迟疑，“可是陛下为何……”

　　赵璟不是并不喜欢苏云晴吗？又为什么要特意为她演了这么一桩戏，对外将她毫不留情地打入了冷宫，却在暗中又予以庇护。

　　苏云晴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开口时带上了几分犹豫，“姐姐，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云珠看向她。

　　“先前在围场那次，我便知道陛下心中所属，其实是姐姐。”

　　事到如今，既然陛下放了云珠进来看她，想来也是并没有想再将这些事情瞒着云珠了，苏云晴终于可以将埋在心中这么久的事情讲出来，心里也是痛快的。

　　“那回纯妃派人来设计我，假传消息说清和哥哥寻我见面，我一时头脑发昏便去了，到了之后见到清和哥哥，才发觉是被人设计了。那般场面恰巧被陛下撞见，原本也是要被治罪的，好在陛下宽宏，加之……心中属意姐姐，这才放过我们二人一马。”

　　“所以先前回宫的时候你会日渐消瘦，果真是有事情瞒着我。”云珠若有所悟，因为不解而随口一问，“可是‘那般场面’……是什么场面？”

　　其实只不过是“孤男寡女共处无人之地”的场面，但被云珠这么突兀地一问，竟忽然就让苏云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脸颊红了一片，垂头期期艾艾道：“没、没什么场面啊。”

　　云珠：……？

　　她原本还没有太多想，可是苏云晴这个表现，却让她不得不察觉不对，歪打正着猜着些眉目。

　　“你……你和徐太医？”云珠语气带着不确定的震惊。

　　她不是很想这么猜测，可是若不验证了这个猜测，过后她定然会觉得寝食难安。

　　苏云晴对上她严肃的目光，羞答答地艰难点了点头。

　　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再瞒的必要了。

　　云珠只觉得如遭雷击，“什么时候的事？”

　　苏云晴声音很小，“其实已经是入宫前的事了……”

　　入宫之前？

　　云珠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心大作用的不是地方。

　　这样大的事情，她与他们二人常来常往，竟然都从来没有察觉。

　　苏云晴见她面色古怪，连忙解释：“本来清和哥哥是想上门提亲的，我想着在那之前告诉姐姐，可是没承想夫人觉得要将我送入宫中……我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姐姐不知道也好，才没有说。”

　　她这么讲，云珠也能理解。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那徐太医可知道你在冷宫的这般处境？”云珠想起之前在秋福宫时，曾与徐清和见过的那面，“我先前去见他的时候，他因着担心，看起来可憔悴了不少。”

　　“先前是我连累了清和哥哥。”苏云晴的目光微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但是自从姐姐去了两仪殿，陛下也会偶尔允准徐太医来给我请个脉，我见过清和哥哥，也托了他帮我们照看照看姨娘。”

　　“虽然我们这辈子大约已是无缘了，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了，我很知足。”

　　说是让徐清和来请脉，其实就是默许了他们私下偶尔来往，陛下如此宽和待人，苏云晴心中当真是感激。

　　原本她入了宫来，就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出去的。

　　陛下对她，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身为万人之上的天子，即便是为着云珠，他也原没必要做这么多的。

　　“姐姐，陛下的确是个好人。”她由衷地说了一句。

　　“先前姐姐去找过陛下，应当是说了不想留在宫中的想法吧？其实九五之尊，被当面提了拒绝，心里有些过不去的情绪也是正常，或许陛下没有将这事告知姐姐，也有些这个原因，二则若是将事情告诉了姐姐，姐姐态度有异，叫旁人早早察觉出问题，可能于我们都不好呢？”

　　她说这话，便是在猜测先前云珠问的，为何陛下要默默做这些事的原因了。

　　她离了后宫那片是非之地，自己一个人呆的久了，也算是旁观者清，许多事情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云珠闻言，沉吟了片刻，“是这样吗？”

　　为了护着她们？

　　云珠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也不知道姐姐如今和陛下是何种情况。”苏云晴看着她沉思，斟酌着开口，“只看陛下能亲自陪姐姐来冷宫这样的地方，不管这冷宫里是不是荒凉破败，都已经算是旷古奇闻了。”

　　都已经是极用心了。

　　云珠莫名就从苏云晴的话中品出了这么一句滋味。

　　时候不算早了。

　　该说的差不多都已经说完，余下的便不过都是琐事。

　　“姐姐也进来许久了，不好让陛下久等。”苏云晴晓得分寸，虽然心中不舍，但也不能由着云珠多留，“若是往后还能再叙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姐姐也别挂念我，只先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她牵着云珠的手起身，在她也同样不舍的目光中将她送到了门边，亲手替她开门。

　　云珠目光复杂地踏出了门槛，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她。

　　苏云晴冲她笑笑，抬眼看了看距离还远的大门，想了想，犹豫着倾身过来，小声道：

　　“姐姐若是当真对陛下没有一点心思，不然还是再寻机会讲讲清楚，不然陛下这般的用心，时日久了，也着实是难辜负。”

　　后宫之中妃嫔众多，苏云晴虽然念着赵璟是个好人，说了方才那些话，可是却没有劝云珠一定答应赵璟什么的意思。

　　她只是希望云珠知道些真相，别欠了人情，也别误了人情，怕她这样看重情义的人会留下遗憾。

　　云珠闻言沉默了一霎，抬眸看向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姐姐保重。”她用力握了握苏云晴的手。

　　苏云晴笑着和她告别。

　　云珠转身，向因为看到她出来而迎过来的小红微微颔首。

　　接着她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冷宫这扇从外看来斑驳破旧的大门。

　　踏出了门槛，重新站在门外光洁完好的石砖地上，云珠只觉恍如隔世。

　　“陛下。”

　　赵璟还站在原地等她，云珠踌躇着上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她只是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先前是怀着目的接近，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可是她心中总是记恨他先前的不分青红皂白、喜怒不定的。

　　可如今才发现原来竟只是误会一场。

　　她没觉得赵璟不将这事告诉她有什么过分或不妥的，他们不过是天子与宫女的关系，本来赵璟也没有义务告知于她。

　　可是这做过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无法抹去的。

　　云珠不是一个不辨好坏的人。

　　“多谢陛下照顾云晴。”她声音低低，虽觉得自己没什么身份立场说这些，但还是希望传达自己的歉意，“先前是奴婢误会陛下了。”

　　赵璟抿了抿唇。

　　不仅云珠，先前他想要带云珠来见苏云晴的时候，想得都很好。

　　可是等到云珠真的从冷宫里出来，想来应该是了解了许多事情之后，他也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云珠察觉了气氛的沉默，顿了顿，忽然伸手向衣襟里面摸了摸，摸出了那枚衔龙玉佩，握在手上。

　　“虽然陛下从来未将此事告知过奴婢，但既然奴婢今日知道了，便不能继续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她双手拿着那枚玉佩，垂首向前递给赵璟，“这是陛下给奴婢的玉佩，许诺奴婢还一次恩情的，如此，奴婢不好再留，还请陛下收回去吧。”

　　她怎么总想着把他送的东西还给他呢？

　　赵璟一下子也记不起方才的无言以对了，语气不是特别高兴，“赵琦送你的东西，怎么就不见你送还给他呢？”

　　这就是她想出来归还人情的办法？

　　还不如她直言不想还这个人情了让他来的高兴。

　　“什么？”云珠懵了一下，抬眸。

　　她一下子都没想起来赵璟说的是那只草编蚱蜢。

　　不过在赵璟控诉的眼神之下，云珠还是想起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忽觉得气氛没那么沉重了。

　　“那陛下，您想要奴婢做些什么呢？”她无奈地问。

　　却见赵璟听见她这般说后，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冷宫附近的人极少，四周空空荡荡。

　　赵璟忽然转身，沉默地沿着回宫的路往回慢慢地踱步。

　　云珠猜测他大概是还需要思考一下，便没有再多问，只是跟上了赵璟的脚步，等待他提出任何过分或不过分的条件。

　　她想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她都会答应的。

　　除了回报恩情，也因为他是陛下。

　　赵璟领着云珠往前又走了一段，来到了一处比之冷宫更加僻静的宫道。

　　四下彻底无人之时，他慢慢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认真地与云珠对视。

　　云珠都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他的眼神。

　　却听赵璟忽然开口，语气正式：

　　——

　　“云珠，朕不否认，朕心悦于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