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结

　　这日云萝正在书房安静地读着一卷萧珩为她准备的杂记。
　　内监轻悄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是萧珩身边的李大监。
　　“郡主。”李大监躬身，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像是怕惊扰了她，“陛下口谕，三日后的七夕佳节，宫中设宴，请郡主一同出席。”
　　云萝的身子一颤，捏着书卷的手一下子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李大监看出她的不安，连忙又补上一句，语气愈发恭敬：“陛下特意吩咐，郡主无需担忧，只是家常小宴，露面即可。陛下还说…晚些时候，会亲自过来与郡主说说。”
　　听闻萧珩会来，云萝的心漏跳了一拍，紧张中却奇异般地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依赖。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臣女…知道了。”
　　傍晚时分，萧珩果然来了，他穿着天青色的常服，少了一丝朝堂上的凛然，眼神中带着疲惫，看向她时脸色却依然温和。
　　他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手中捧着数个紫檀木托盘，上面盛放着叠放整齐的衣裙。
　　“七夕宫宴的例制，朕瞧着这几匹云锦和苏缎颜色尚可，你看看喜欢哪个？”
　　他示意宫女将托盘呈上前。那些衣裙华美非常，有藕荷色的清丽，有雨过天青的柔雅，有湖水碧的素淡，针脚精密，华美精巧。
　　云萝的目光掠过那些华服，没有停留太久，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眸。
　　萧珩走进了几步，停在了一个不过分亲近的距离，“不必害怕那宫宴，太后与妃嫔的若有言语，你无需往心里去，一切有朕。”
　　“只要有朕，无人敢欺你。”
　　云萝的手指微微绞紧，萧珩眸色深了一些：“若是实在不喜，宴至中途，朕便让内监寻个由头，送你回来歇息。”
　　萧珩亲自挑了一袭湖水碧的罗裙，雅致又不失身份。“朕觉得这身尚可，清净些，不扎眼。”他顿了顿，看向云萝，“你觉得呢？”
　　云萝抬眸，看向那裙子，确实是她喜欢的颜色，他记得的。
　　云萝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珩见她没有明显抗拒，心下稍舒，唇角牵起一个极为浅淡的弧度。他将衣裙交给侍女，又嘱咐了首饰皆要素雅的安排。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好好歇息，不必过多思虑。”
　　说完他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殿门关上，云萝看着宫女们收拾着自己的衣裙，低头看看自己苍白而遍布斑痕的手，默默将手缩回袖口。
　　储秀宫中，缕缕的甜香从香炉汇总袅袅生起，皇贵妃斜倚在软榻上，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宫女奉上了一件件精致的宫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下首的赵淑妃在一旁参谋到：“娘娘天香国色，七夕宫宴穿上这件绣金凤的烟光红宫装必定明艳动人、雍容华贵。”
　　皇贵妃缓缓开口，语气平稳，似乎带着几分随意，“听说这次那位郡主也会出席，进宫养病这么久，我们也总算得见庐山真面目了。”
　　“是呢，进宫几个月了，陛下护得跟什么似的，免了请安，又不许人打扰，偏偏陛下自己倒是频频关怀这位义妹。”赵淑妃语气含酸。
　　“她身子不好，陛下关怀也是情理中事。”
　　“话虽如此，可她身为臣妻，却居留内宫许久，与陛下交往甚密，听说陛下还亲自为她挑选出席宫宴的宫装…陛下那么冷淡的人，何曾如此小心翼翼…”
　　皇贵妃的手顿了顿，脸色有些发僵，“她是外族罪奴出身，陛下仁厚，总不好让她在太后面前失了体统，丢了皇家的颜面。”
　　“娘娘，你说陛下对她到底是何心意，当年放弃的，如今又重拾起，难道真的是这位郡主姿色动人，陛下又恋旧，重新有了兴趣？”
　　皇贵妃沉吟了片刻，转而对着赵淑妃展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郡主是何天姿国色，本宫不清楚，只是她出身外族，想来容貌与那些宫廷中的胡姬舞娘颇有相似，若想知道陛下心意，只看陛下如何看那些胡姬便知一二了。”她顿了顿，“可惜呀，先帝的兰贵妃倒台之后，胡姬之舞在宫廷也快要绝迹了。”
　　赵淑妃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既然如此，嫔妾就让宫中教坊重新排练，为宫宴助兴，也算为这个郡主接风。”
　　皇贵妃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下，端起茶盏，啜饮了起来。
　　宫宴当天，云萝身着那身湖水碧的宫装，对镜而立。宫女为她挽好了最后一缕发丝，簪上一只素雅的玉簪。镜中之人眉目如画，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惶然。云萝望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好像一直即将被送上祭台待宰的羔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仍然压不住胸腔里面擂鼓般的心跳。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宫宴上太后、妃嫔，那些她从来没想过如何去面对的目光和话语。
　　“陛下驾到—”内监一声通报声打断了云萝的思绪。她猛地转身看向门口。
　　萧珩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颜色更为庄重的常服，墨色为底，上面金线绣着龙纹，衬得他身子挺拔，周身带着帝王的威仪。看着妆罢的云萝，他眼中闪过了一丝难掩的惊艳，随即转为了更深重的关切。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隐藏不住的惊惧，这让他心尖泛起一阵酸痛。
　　“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低沉。
　　“是。”云萝低着头，声音微小，几不可闻。
　　“不必害怕，”他承诺道，“一切有朕在。”他的声音坚定，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向她伸出了手，这双手骨节分明，象征着权力和力量，此时稳稳悬在半空中，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承诺，这双手今夜会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云萝犹豫了片刻，对于未知的恐惧在此刻压倒了她对于他的复杂情感，她微微颤抖着，将冰凉的手指极轻地搭在他的掌心。他的手掌的温暖，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冷，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感知到她手指冰凉的触感，萧珩心尖猛地一颤，让他几乎产生了一种眩晕。他手指极其温柔地回握了一下，没有用力，随即又松开了大半，只是虚虚托着她的手肘。
　　“先去向太后请安。”他引导着她，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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