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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虞美人
七夕当天。
违命侯府的朱门虚掩,门前虽有侍卫值守,却并未阻拦赴宴之人。
受邀的皆是在京的江南旧臣与文人,多是些无权无势的闲职。
宋廷既然要善待降臣的好名声,这次宴会他们也只好当是亡国之君的凄凉庆生。
周嘉敏亲自布菜,李从宁则陪在一侧,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席间众人。
每个人眼底都藏着不易察觉的悲戚与期许,碰杯时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显沉重。
酒过三巡,徐铉率先起身,举杯向李煜行礼:“侯爷生辰,臣无以为贺,谨以旧作相赠,望侯爷莫嫌粗鄙。”
他吟的是当年在金陵所作的《中秋赏月赋》,句句不离“故园”“月明”,席间众人皆低头拭泪。
李煜摆手,目光扫过满座旧人,起身取过案上的狼毫,宣纸早已铺就。
他蘸饱浓墨,笔尖悬在纸上半晌,终是落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笔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暗影,如同心底蔓延的愁绪。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
席间众人皆是一震,“月明中”三字,恰是暗合“中秋月圆”之意。
徐铉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悄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底已明了大半。
李煜并未停歇,笔尖在纸上疾走,墨痕纵横间,尽是家国之思。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最后一笔落下,李煜将笔掷在案上,泪水终于决堤。
这阕《虞美人》,看似是悲叹故国沦丧,实则“春水东流”暗喻江南义军之势,“月明中”更是点明归乡之期。
徐铉率先拍案叫绝:“好词!月明中三字,真乃神来之笔!定会传遍江南!”
这话看似赞誉,实则是在确认消息:定会将中秋行动的消息传至江南。
话音刚落,席末忽然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久未露面的金陵画师徐熙。
徐熙扶着桌沿缓缓站起,面色有些蜡黄,显然是抱病前来。
“侯爷此词,字字泣血,句句含情。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满是愧疚,抬手对着李煜深深一揖,“徐熙有负侯爷所托,本想赶在今日生辰献上《江南盛世图》,却因近日咳疾缠绵,至今尚未画成。”
李煜连忙起身扶住他,眼中满是关切,并无半分责备。
“徐先生言重了,先生抱病赴宴已是情谊,一幅画作怎比先生安康重要?何况那《江南盛世图》篇幅浩大,本就非朝夕可成。”
“侯爷宽宏,让我更觉汗颜。”徐熙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席间众人,眼底泛起泪光。
“那画中金陵秦淮河的灯影、玄武湖的荷风,皆是凭记忆勾勒......”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待病体痊愈,定当日夜赶工,明年侯爷生辰,徐熙必携完整画作前来,以补今日之憾!”
宴至黄昏,众人陆续告辞,徐铉和徐熙也依依不舍离去。
李从宁站在门内,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稍定——消息算是传出去了。
夜风卷着初秋的凉意穿过朱门缝隙,檐角的灯笼在暮色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回身时,正见李煜仍立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幅写着《虞美人》的宣纸,墨痕已干。
李从宁放轻脚步上前:“徐铉、柳先生皆是可托之人,消息定会稳妥传至江南,中秋之约,当无差池。”
李煜没有回头,目光仍胶着在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一句上,声音沙哑。
“汴京虽大,却无一处容得下故国梦。这阕词,是我唯一能为江南百姓做的。若能换江南百姓重见天日,我李煜,死而无憾。”
李煜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赵光义带着贺礼进来:“听闻侯爷今日生辰,本王朝中事忙,来迟了一步,还望侯爷莫怪。”
李煜连忙敛去悲戚,勉强挤出几分笑意,上前见礼:“晋王殿下大驾光临,已是蓬荜生辉,何来怪罪之说?”
赵光义将手中锦盒递予身旁侍从,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案上的宣纸。
却也没有多问,转而看向李从宁,语气带着几分亲昵:“天色已晚,本王便不叨扰侯爷休息了。阿宁,我们回府吧?”
“殿下早些回去吧,阿宁已经叨扰多日,是时候回侯府了。”
“今日是侯爷生辰,阿宁不要任性!”赵光义的语调听不出悲喜,但是李从宁知道,赵光义这是再威胁,铁了心要把她带回晋王府。
“阿宁今晚还是先回晋王府。”李煜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应该是看出了什么。
“阿宁听话,别让侯爷为你担心了!”
她想开口反驳,想质问他为何如此步步紧逼,可话到嘴边,又被理智咽了回去。她知道,与赵光义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甚至可能连累李煜。
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却究没敢再犟。随即转身,脚步重重地踏过侯府门槛。
赵光义也并未多言,只是对着李煜微微颔首,便抬步跟了上去。
马车早已在巷口等候,李从宁掀开车帘侧身而坐。
车厢内的空间不算狭窄,却因两人间凝滞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成了这一路唯一的背景音。
赵光义似乎察觉到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侯府生辰宴,可还尽兴?”
见李从宁不想搭理,赵光义慢慢靠近,拉过她的手:“气多了伤身,阿宁不可以再闹脾气了,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她抽过手,指尖带着明显的抗拒,声音冷得像夜风:“殿下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赵光义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暗了暗,却并未动怒。
他缓缓收回手:“本王只是怕你阿宁气坏了身体,想劝劝阿宁。”
“殿下费心了!”她声音依旧冰冷。
“我就不明白了阿宁,我们之前不都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赵光义终是着急了,打破他一贯冷静沉稳。
“如果是西院的事情......阿宁有要求可以提出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磨人?”
李从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事情说一次和说两次,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放宗亲回金陵,他上次就已经婉拒了。
无论现在赵光义说什么,她都不想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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