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乏

　　杜旭看着许既白迟迟没有回应，以为他终于无计可施。
　　他用王萍聚的手机，发出了那条精心编辑的、控诉许既白“蓄意殴打致重伤”的文案，配上了医院的诊断书。
　　王萍聚：“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不对啊，王萍聚不是说过许镇是那啥吗，怎么现在失忆了一样？”
　　“我觉得好奇怪，两个直接杠上了。”
　　“一点不把我们当外人啊。“
　　“好多瓜，我赌一块，杜旭是赢的一方。”
　　“我跟。”
　　“一些人是狗吗？一直在跟跟跟？“

　　……

　　许既白蛰伏在水底一段时间，再次露出水面时，带来了一张银行转账记录的电子回单截图。

　　杜旭不明所以，所以他打字时谨慎了不少。
　　王萍聚：“发这个做什么，显得自己很负责？”
　　“你说得对，我赔了钱。”许既白打字道，“但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你和你母亲向学校、向全网声称‘许既白及其家人拒绝道歉、拒绝承担任何责任’的同时，你的银行账户里又接受了转给你的医药费？”
　　王萍聚，“你毁了我儿子的未来，难道给这五千就够了？”

　　许既白反问，“所以你们家缺钱了，旧事重提，把我当提款机？”
　　他接着道，“我因为‘故意伤害’的处分，失去了省级三好学生的500元奖金，以及重点高中的五千元提前录取奖学金。”

　　见到许既白自揭伤疤。杜旭的心稍稍平衡了，他敲下字母，“你先动的手，赖谁？”
　　许既白问，“是谁先霸凌的我？”
　　“证据呢？”

　　好好好，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了。

　　许既白头很疼，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些人跟蟑螂一样打又打不死，赶又赶不走。

　　谢橦来敲门了，“许既白，洗好了没？”
　　门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停住，紧接着是回应，“快了。”

　　谢橦特地离门口几步距离，但一开门，意料之外的，热气并没有扑面而来。

　　“你在里面干什么？”
　　许既白拿好洗干净的衣服，“洗澡。”
　　“洗冷水澡？”谢橦开了个玩笑，“不会那啥了吧？”
　　许既白嘲道，“我不像你，天天看片。”
　　“……”

　　阳台黑漆漆一片，顶上的声控灯早坏了，但学校迟迟不修。许既白摸黑挂好衣服，把湿的手往衣服上一抹。
　　他坐在床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鉴于再上一周就可以放假了，所以大家都带了手机来玩，虽然平时也带。
　　一旁的李宁阳打着游戏，忽的听许既白问，“成绩出了吗？”

　　李宁阳打游戏的动作停下，安静了好一会，见对面的目光仍然定在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语文。”
　　“嗯。”

　　眼前的一个人影闪过。谢橦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他打着哆嗦，飞快地挂好衣服，又飞快地缩进房间。
　　一个转身，他就见许既白坐在自己床上，脚步一顿，“坐我位置干什么？“
　　“你要是方便……”许既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顿了顿，“帮我下个网站，行吗？”
　　“你不会玩手机？”谢橦一脸懵，“我看你也不像啊？”
　　“用你的手机。”

　　两人带有些沉重的氛围被惊呼冲淡。就在这时，华轩忽的低声，“数学成绩出了！”
　　李宁阳赶忙放下游戏，凑过来问，“你得多少？“
　　“132！”

　　谢橦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思索片刻，还是问，“哪个网站？“
　　许既白把链接发过去。

　　湿冷的寒气顺着窗缝钻进来，谢橦攥着手机的手蜷了蜷，指节泛着冻得发白的凉意。
　　他抬头看向许既白，“你……一直自己在跟他们吵？”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谢橦试探着问，“去跟他们说清楚？”

　　许既白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橦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华轩见那边的异常的安静，还以为谢橦出了什么事，连忙打岔，“唉，谢橦你查不查成绩？”
　　“待会查。”谢橦抿了抿嘴，转身坐到床上，话说得很委婉，“如果他们不信我呢？”

　　许既白垂眸道，“放心，不会连累你。”

　　谢橦说，“我不清楚你们初二发生了什么。”
　　“你说我平时怎么样就好。”许既白补充道，“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谢橦明白了。
　　他注册了一个账号，深吸一口气，不再多问，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起来。

　　”我是许既白同学。虽然我不清楚初二的具体恩怨，没法说谁先动的手。但我认识许既白快两年了。他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会主动惹麻烦的人。”
　　“两方的做法都有问题，我相信大家一时间没法判断到底是谁更有错。但许既白之前帮过我一个忙，也或多或少帮过初中同学的忙。”
　　最后，谢橦打下结尾，“我不觉得许既白会是这种人。”

　　有人问，“同学，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是许既白的同学？”
　　“那三个受害者怎么还不露头？”
　　“还有哪些初中同学呢？”
　　有人想起什么，“那个黑色头像的人，我们可以去问问他。”
　　“我觉得有反转，为什么初二时候的事高一才被挖掘？”
　　“我再看看…“

　　谢橦盯着第一条评论，肾上腺素减退，此刻心里直发凉。

　　“你不要继续看了，”许既白帮谢橦退出网站，“他们诈你的信息也不要信。”
　　“哦哦，”谢橦神游天外，迷糊答应下来，“有点吓人，万一他们顺着网线来找我怎么办？”
　　许既白神情放松了点，“我帮你打回去。”
　　“你，这样做也太冒险了，”谢橦问，“你就不能告诉你家里人吗？”
　　“……”

　　许既把一个号销掉，这才开口，“说了。”
　　“那这件事还用你解决？”
　　“我比较孝顺，行了吧？“

　　许既白本想继续，结果打字打得正全神贯注，屏幕忽的变了，指尖来不及刹车，一下子就点到了通话键。
　　甄迩的厉声霎时传遍整个宿舍，“许既白，网上的事怎么回事？学校不希望你影响班级和学校声誉！立刻停止，删除言论，写份检查明天交给我。如果对方家长闹到学校，我也保不住你！”
　　宿舍里落针可闻，李宁阳的游戏音效不知何时停了。

　　许既白一默。

　　“还有，你怎么带了手机？”甄迩似是抓住重点，“你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有多紧张吗？一点点违纪你就读不了书了！”
　　“我家长同意我带手机了。”
　　甄迩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你明天别再带了，知道没？”
　　“知道了。”
　　“下不为例！”

　　三人的视线现在全部落在许既白身上，只见他挂断电话，随后手指恢复成打字的速度，飞快在键盘上敲击。
　　敲了一会后，许既白似是卡了壳，手速慢了不少。

　　宿管正“挨家挨户”走动，“熄灯了！要上厕所的赶紧上！不然待会一堆事下了床就扣分！”
　　许既白摁了发送，便顺着梯子上床。

　　灯准时熄灭。
　　黑暗像潮水般淹没了一切。没有人说话，只有几声压抑的咳嗽和床板轻微的吱呀声。

　　谢橦无所事事，他手机快没电了，想打游戏打不了，找人聊天也没这个兴致。
　　黑暗似是有所察觉，竟幻化出了五色，构成一副回忆的影片。

　　谢橦对转学没有特别排斥，但他知道自己转去的是第四中学时，和家里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
　　最后没办法，还是得乖乖上学。

　　开学第一天，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许既白。
　　谢橦发誓，他真的不是同。但那天，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窥探了前桌好多次。
　　之后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谢橦之前对这个学校印象不是特别好，然而日积月累，硬生生看好了。
　　自己性格好，在班里挺多朋友的。谢橦跟许既白聊得来几句，虽然也只是几句。

　　但许既白这人遇事是真的可靠，耳根子也软，多说几句就帮你一下。

　　当时的谢橦想要发许既白帮自己解围事例——放学时被堵的经历。
　　可仔细一想，那件事都闹到教务处去，全校皆知。这么说，不就相当于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所以，谢橦犹豫良久，还是没有发出来。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许既白不一定能够完全被信任，好处是不会牵扯到自己。

　　谢橦在黑暗中瞪着眼，默默告诉自己。
　　这是能帮就帮，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许既白窝在被窝里，他的旧疤被重揭，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了。

　　明天如果再发帖子，就一定会被学校处理；如果不发帖子，那么自己的名誉就会受损。
　　自己名誉受损不要紧，但不能受损到烈士。
　　还有绝对不能影响到自己身边的人。

　　第二天。

　　经过老师们加班加点的赶成绩，九科成绩已经出了五科，估计今天就能出完。到时填完表，可以直接放寒假了。
　　初畔今天心情不错，往日认真勾画的试卷如今潦草了不少。
　　他看着寥寥几笔红勾的试卷，“慷慨大方”地把纸往许既白那里一塞，“做笔记了。”

　　“难得见你这么勤奋。”许既白说。
　　“要放假了，心情不错。”
　　“寒假了，你的打算是什么？”
　　“看情况。”初畔答得随意，“网络上的事你还没解决？”
　　许既白一边问，一边拿起初畔的笔记快速浏览着，偶尔在自己的试卷上补充几笔，“我妈准备打官司了，最近应该能解决。”
　　初畔问，“打官司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在网站上发这么多自证？”
　　“杜旭只是未成年，打官司最多只能他受点教育惩罚。”许既白说，“我凭什么要平白受这种委屈，他既然后半生不想安稳地过，那我就如他所愿。”

　　“或许吧。”初畔岔开话题，“你觉得他们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要看警方怎么对待杜芮这个案件。“许既白说完，把初畔的试卷推了回去，“笔记做完了。”
　　初畔接过试卷，看了眼黑压压的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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