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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明人不说暗话。
良人只说狠话。
“好大一顶帽子。”竺战路过言游身侧,看着对自己躬身的小辈,口快道,“你们这几个小东西…也罢,我家里那两只也管不了,更别提你们了。”
说完,竺战衣袖一甩,去认领早朝被架出去的十几余人。
言游笑而不语,站在太和殿的门口,一一恭送大臣。
“宰相大人。”白鹿司站在他身前,对他躬身行了官礼。
“白先生放心,内阁那边,我晚些时候会做安排。”公事公办的言游,浅浅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白鹿司对言游,倒是揣着感恩,不管他面色如何,他自如,笑容溢出唇角:“当年多亏了宰相大人。”
话中有话。
意有所指。
提及当年…
言游抬首,视线与他平对,脑海闪过他与一曦对望那一瞬她上扬的唇角,胸口发闷。
“若无宰相大人当年在孔氏族,为微臣据理力争…微臣如今怕是负薪之忧…”
白鹿司的个性十分鲜明,能力才干在同辈中翘楚,更别提颜值的加持,锦上添花。
但也是这样的人,光芒太盛,阴影就无处遁形。因而,他的出身便成了诟病,他的姓氏便成了原罪……
言游当年与褚良先生力保他时,也是上下打点,做了一番功夫。如今他辅佐公主,进内阁,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是人才,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他的出身是不幸的,但他生在沧国,又得到那么多人的‘保驾护航’,又是幸运的。
更别提,他的天赋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
良久,恭默守静的言游,缓缓道:“白先生谦虚了。”
“哈哈,日后还须宰相大人多多提点微臣…微臣先行告退。”
忽然想到一事,白鹿司迅速客套了一番,不作停留,直奔太和殿去追赶下朝就坐銮舆离开的一曦。
但是,一曦并不在銮舆内。
金乌跃顶。
秋风卷凉。
坐在轿中的沈瑾涵,挑起帷幔,看看白鹿司,又朝着宽敞无垠的广场展望:“这丫头啊,孤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与此同时。
下了朝,本就疲软不堪的沈一曦,却直奔一处去。
人未到,急促的脚步声,响彻洞穴。
“一曦。”杭一诺回身,刚显欣喜,就被小小的人儿扑了个满怀。
想。
很想。
明知道一切。
还是很想。
双手利索麻溜的环上了他的腰身。
沈一曦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扎在他衣襟里。
被如此盛情对待的杭一诺,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本就不热情的他,接受且适应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杭一诺抬起手臂,放在她的脑袋上,满目宠溺:“一曦好像长高了。”
“可能吧。”沈一曦口鼻贴上他衣襟,嘟囔着。
男女有别。
血缘阻隔。
有所顾虑的杭一诺,任她黏腻了一会儿,见她扒着自己的腰身忽然就没了动静,哭笑不得的抓着她的肩膀,扒离开距离。
“一曦。”没想好怎么说的杭一诺,局促不安,“这样不妥…”
“恩恩…”指尖抠住杭一诺腰带的沈一曦,恹恹欲睡,“一诺…孤整宿没睡,能不能让孤抱一会儿。”
她撒娇,喉咙发出软软蠕蠕的声音。
扣着她双肩的杭一诺,见她耷只小小的脑袋,全身软绵无力。
“也罢…”心疼的他双手一松,任她顺势滑到他身上。
得了便宜卖乖的沈一曦,耳朵贴上他的胸口,嘴角一翘,得寸进尺,借力得力,双腿直接缠上了他的小腿。
如此一来,怕她摔着的杭一诺,本能的就用双手去兜她。
而被兜住的她,奋力往上爬了爬,直至将自己的下巴抵上他的肩膀。
胸口激颤的心脏,血脉汞涌。
杭一诺红了耳根与脖子。
浑然未知的沈一曦,闭着眼,深吸一口后,满足的噘起嘴:“一诺,让孤睡会儿,就一会儿…”
话音刚落,她均匀的呼吸声,就在他耳畔缓缓。
“一,一曦…”杭一诺保持着兜住她的动作,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而他乞求的哀哀,石沉大海。
幽兰的芬芳,浓郁在漫山的绿野间。
落地生根的念,是灵台生了红线。
清溪裹住和煦。
鹅卵石上,时间涓涓。
大脑清扫了疲惫后,沈一曦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不着急起身的她打了个哈欠,大大方方瘫在他怀里,转动着眼珠。
见他双手捧着书,正巧在她上头,遮了她向上瞅的视野。
她脑袋,蛄蛹了两下。
紧接着,她翻了身,锦被半截掉下床榻。
“孤睡了多久?”
一发音,沙哑如男声,沈一曦双眼一瞪,立刻清了清嗓子:“咳咳,讷讷。”
“约莫两个时辰。”杭一诺唇角溢出笑容。
“什么?”沈一曦迅速坐起,瞪圆眼睛,“两个时辰?天,那么久。”
她来这儿,多是半个时辰,鲜少一个时辰。
还未待过两个时辰!
眼下,宫里宫外诸多事都还在等着她定夺。这人在宫中,凭空消失两个时辰,那还了得?
“嗯,是有点久了。”不紧不慢的将书放置一侧,气定神闲的杭一诺,淡淡笑着,“外面的人,应该到处在找你。”
“……”沈一曦能想象。
正因如此,她双手立刻摸向自己的脑袋,检查身上的发髻与步摇是否乱了。
“来。”杭一诺伸出手,拔下她的步摇,为她重新整理发髻,“你啊…是真的累着了,才会睡那么久。”
“孤昨晚没睡,今早又去了太和殿,坐在那位置上,保持着精神。”沈一曦背对着他,任他指尖穿过发丝,为她盘发。
“嗯,坐在那位置,聚精会神,时间一久,着实累人…”杭一诺体己道。
“是啊,这不,下了朝,孤只想窝你这儿好好睡一觉。”享受着这种亲密无间,话无不言的状态,沈一曦想到什么说什么。
“叔伯都是小时候抱过孤,逗过孤的。虽然他们觉得孤的父王这样做不对,却也没真的闹起来过。”
“嗯…”杭一诺应着,将最后一支步摇插入,固定好了她的发髻。
下一秒。
他垂落的右手,被沈一曦抓住,捧住。
沈一曦半旋过身,睁着大大的眼睛,拿着他的手背,小心翼翼贴上自己柔软的腮帮子,怯怯问:“你以前可曾,可曾被人这样抱着睡过?”
杭一诺的脸,“唰”红透,双目避闪不及。
“一诺。”沈一曦用力拽了一下他的手,倨傲的噘起嘴,“可有?”
“没…”他,细如蚊吟。
得到回答。
她双目当即一弯,弯翘如月牙儿。
“嘻嘻。”沈一曦这才松了他的手掌,蹦下床榻,理自己的衣衫,“孤也是头一回,可不准你以后抱别人咯。”
“……嗯。”他,声若蚊蝇。
笑靥如花的沈一曦,理了理自己裙摆的褶子,称心快意的迈开右脚,正要走。
“一曦。”杭一诺叫住了她,温情脉脉。
“怎么?”沈一曦扭头。
看着面红耳热,低眉垂眼的他,如一个娇俏的小媳妇儿羞人答答。
沈一曦觉得好玩,折回脚步,伸手就要摸他耳朵:“真红哎?”
她的手,在半空被一把抓住。
杭一诺的眼里有克制的严肃,与紧张。
“一曦,不准戏谑我。”唇红齿白的义正词严。
嘻嘻。
嘿嘿。
沈一曦冁然而笑,小脑袋点点,将自己的手抽回:“好好好,那你摸孤的耳朵好了。”
杭一诺知晓她的顽皮,松了她手腕,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只得刮了刮她的鼻梁:“顽皮,去英华殿玩时,可要小心些。”
英华殿?
什么地方?
不对,杭一诺提这个地方…难道?
“什么?”沈一曦使劲儿的眨巴眨巴眼。
“现在的你,今非昔比,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小心。”杭一诺刮了她鼻梁的手,下坠,划过她细长的脖颈,落在她的衣领处。
随着他的视线下沉,越发正经,他耳根的红,缓缓褪去。
“一诺,你是…”沈一曦有些意外又有一些说不出的感动。
“那是礼佛之地,前去时,需拜九九八十一回…”杭一诺的眼,上抬,与她对齐,脉脉含情。
他待她,以诚,以真,以情。
“孤…”沈一曦心生愧疚。
“一曦。”知而不言的杭一诺,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你要好好的,你和我不一样…”
“一诺。”沈一曦良心一触,险些脱口而出。
“一曦。”
杭一诺的拇指抵在她的唇上,阻声。
随着他的倾身,他温热的鼻息靠近了她的额头:“还有斋宫,你需慢着些来。你别怕,这两处,足以你富可敌国,让杭氏族忌惮。”
为她,计出万全。
为她,深谋远虑。
这样的人,除了她父王,当下便是他。
眼眶涌上暖意的沈一曦,泪花闪烁。
她微微昂首,凝视着他那张白净干瘦的脸,却说不出话。
“一曦。”掌心捧着她的脸庞,杭一诺宛若观摩珍品般,谨慎仔细,而又脉脉柔和在她额头,蜻蜓点水,“为自己好好活着,是这世间最正确的事。”
这样的他…
一诺。
傻子一诺。
任脸蛋被杭一诺温柔捧住的沈一曦,默然无声的眨巴着眼,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那他,知道吗…
他知道…
她在太和殿的屏风,听到他身份时。
想的是,要他死吗?
那一瞬。
太和殿屏风背后的她。
抑制不住寒战,透彻骨子的哆嗦,是对自己的恐惧。
恩生于害。
抽噎着鼻子,沈一曦对着杭一诺挤出笑容:“孤的牙齿,还没长整齐…”
这世间,真正可怕的,怎么会是真相呢?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沈一曦泣不成声,小手无处安放似的,扯着他的衣角,呢喃细语:“笑起来,是不是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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