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又是那个梦。

　　洛予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混沌之中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做那个梦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还有这样一码事。

　　他慢慢回忆着梦中的情节，回想着在大学的宿舍里和陈冬青不远不近、不生不熟的关系，和现在的他们没有半点相似。

　　那个寒假的冬夜让洛予印象最为深刻，他因车票问题延迟了回家的时间，和陈冬青成为了宿舍里唯二的两个人。
　　他因为发烧浑身发冷窝在自己的床上，陈冬青给他拿了感冒药，后来发现他这状态完全就是发烧了，又给他了退烧药。

　　洛予披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口喝了陈冬青给他冲的一杯退烧药，陈冬青接过杯子，问他：“喝点水吗？”

　　“谢谢啊。”洛予头脑昏沉，哑着嗓子说。

　　“没事。”陈冬青说。

　　过了一会儿，陈冬青从宿舍外面回来，给洛予打了一杯热水，洛予接过来，先没喝，而是问他：“你怎么也没回家啊？”

　　“我今年不回家了。”陈冬青说，“你呢？”

　　不回家啊？
　　洛予心中有疑惑，但也没继续询问，说：“我过几天就回——那你就自己在宿舍待着啊？”

　　“嗯。”陈冬青说。

　　洛予把热水喝了，问：“那你会不会有点孤单啊？反正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有一点。”

　　陈冬青接过杯子，笑了笑说：“不会吧。”

　　“那要不……”洛予说，“我晚走两天，再早回来两天，多在这陪你几天？”

　　陈冬青看着他的神情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下说：“那你妈妈该想你了。”

　　洛予脑袋晕乎乎的，也笑了一下，心想也是，他跟陈冬青虽说朝夕相处，但真的算不上熟，说这话倒显得有些太过亲近了。

　　“你躺下休息会儿吧。”陈冬青说，“不舒服就叫我。”

　　“好。”洛予应道。

　　陈冬青从他的床头离开，宿舍里又重归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窗外的暴雪是唯一的背景音。
　　洛予一躺下，眼皮就控制不住的发沉，眼前也慢慢模糊，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最后场景是陈冬青背对着他，轻轻拉开椅子，坐到了学习桌前。

　　不知昏睡了多久，洛予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场景竟还是陈冬青的背影，宿舍的灯关了，唯一的光源是陈冬青的小台灯。
　　他想问陈冬青怎么还没睡，可他的嗓子干得发紧，一开口就咳嗽不止。

　　陈冬青听到声音立马转过头看他，他摘掉有线耳机，问：“喝点水吗？”

　　洛予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陈冬青就又出去给他接了杯水，洛予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后，才觉得好受些了，他把杯子还给陈冬青，说：“谢谢。”

　　陈冬青摇了摇头，问：“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量个体温？”

　　“不用，感觉好点了，就是出汗太多了，有点脱水。”洛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朝陈冬青伸了伸手。

　　陈冬青楞了一下，他明白过来洛予的意思，于是往前靠了靠，又低了低头。
　　洛予摸了下他的脑门，感受了下温度，说：“感觉咱俩体温差不多啊。”

　　陈冬青扯了扯嘴角，说：“那应该是退烧了。”

　　“嗯。”洛予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想什么，然后问，“我睡了多久啊？”

　　陈冬青看了眼表：“可能有两个小时吧。”

　　“那现在几点了？”洛予问。

　　“一点多了。”陈冬青说。

　　洛予看着陈冬青，隐隐察觉了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你一直没睡啊。”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我不太困。”陈冬青说。

　　不知道是深夜还是生病了的缘故，洛予的心此刻感性到了极点，再说话时都带上了鼻音，表情看上去也不知是委屈还是伤心难过：“不用为了照顾我这样的……”

　　陈冬青朝他笑了笑，那是一个安抚的表情：“没事的，别难受，我反正也睡不着的。”

　　“我不难受，我就是有点……”洛予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有点什么，“哎我也不知道这么说了。”

　　“那继续睡会儿吧，发烧了需要多休息。”陈冬青说，“我一会儿也要睡了。”

　　“嗯。”洛予点头，呆愣了一下，然后掀开被子，笑了笑说，“我想上个厕所。”

　　陈冬青往旁边让了让，洛予顺着梯子爬下来，穿上拖鞋就要出去。

　　“洛予。”陈冬青叫住他。

　　“嗯？”洛予停下脚步。

　　“你穿件外套吧。”陈冬青说，“你出一身汗，出去该着凉了。”

　　“哦！对。”洛予想起来是该穿件外套的，又转回来上衣柜里拿衣服。
　　在路过陈冬青刚才坐着的书桌时，洛予不知为何有意无意地往那张书桌上瞟了一眼，拿完衣服走回去时又瞟了一眼。

　　书桌上面都是些陈冬青的书本，旁边放着陈冬青的手机，手机上插着有线耳机，界面播放着音乐。
　　洛予第一次看时没看清是什么歌，第二次看才看清楚手机上正在播放的歌曲是一首经典老歌《昨日重现》。
　　这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起自己上高中时，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去参加了一个小型音乐节，在观众互动环节他还上台演唱了这首歌。

　　如果戴上耳机此刻一定能听到那舒缓美妙的歌声。
　　但洛予的耳边没有声音，眼前看到的只有屏幕里无声旋转的古老唱片。

　　＊

　　高考结束后的假期，清闲得让人发毛。
　　杨天和许文都出去旅游了，陈冬青又去了之前那家奶茶店兼职，洛予除了去找陈冬青，其他时候都在家呆着，感觉自己马上要发霉长毛了。

　　他还没有正式和陈冬青谈过曾雯的事，虽然陈冬青应该多少有点了解，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找他好好谈一谈，再想一个尽量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些天曾雯看似对他放养，实则处处关注着他的动向，洛予也任凭她关注，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只是有点害怕志愿填报的那一天到来，他想象了一下，也想不出究竟会发生什么。

　　出成绩那天上午，洛予照常来到奶茶店跟陈冬青见上一面，像往常一样要了杯青柠果茶。
　　之前认识的那个店员安梦也在，看见他来了还跟他打了个招呼：“听说你们今天下午高考出分啊，紧不紧张?”

　　洛予对安梦一直都觉得挺亲切的，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她也算是自己和陈冬青爱情的见证人之一吧，安梦后来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的消息还一脸“料事如神”地说：“我就觉着你俩当时不对劲！”
　　现在知道他们两个居然还在一起，又非常震惊，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谈恋爱基本上玩玩的居多，或者是因为心智不成熟，或者是因为学业压力，该分手的都分手了，又夸他们俩长情，以后肯定会走的更远。
　　洛予听了这话当然开心，自然而然对她这个人都多了几分好感。

　　“还行吧。”洛予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太大感觉。”

　　安梦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心态真好。”又转过头来问一旁正忙着兑比例的陈冬青，“你紧不紧张啊？”

　　陈冬青是侧对着洛予的，但洛予还是看到了他勾起的嘴角：“我也不紧张。”
　　洛予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安安静静的，偶尔笑一下，整个人都显得那么温柔迷人。

　　“真是好样的。”安梦又转回头跟洛予说，“待会儿冬青就休息了，你坐那稍微等一会儿啊。”

　　“好。”洛予应道。
　　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边喝果茶边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时间是长还是短，陈冬青就走过来了，他已经换回了私服，在洛予耳朵边打了一个响指，洛予听到声响抬头看过去，然后就笑了，站起身说：“走吧。”

　　离开奶茶店后，洛予轻挽起陈冬青的胳膊，俩人慢悠悠地溜达到不远处的小公园里。
　　这小公园是他们俩常去的约会地点，里面都是些老人小孩，他们总是能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然后坐在那里聊聊天，偶尔趁没人的时候偷偷亲两下也是有的，那种时候的时间也总是过得很快。

　　洛予其实心里正憋着个正事儿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直接开口，于是先铺垫道：“今天下午就出分了啊。”

　　“是啊。”陈冬青说，“知道成绩之后就可以研究志愿了。”

　　洛予心想这话回得真是正中下怀，便顺着话头问：“你想去哪啊？”

　　陈冬青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还没想好。”
　　陈冬青能感受到洛予期待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总是很喜欢洛予这样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总是那么的可爱，但他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足够让他所珍视的那束目光从他所爱的那双眼睛中消失。

　　“没事那就等出分之后再决定吧。”洛予还是乐呵呵地说，“不着急。”

　　“洛予。”陈冬青偏过头和他对上视线，就看到洛予认真看着他的目光。
　　他就这么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可越是这样，他就越难说出口，不管在心中想了多少种委婉说辞，说出口的话也很难改变其本质，最后也只能一咬牙开口道，“如果我们大学异地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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