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共轭

　　黑暗在蠕动。

　　凌烬紧抱着阿七后退，直到背抵住锈火号的舱壁。六边形站台内部的空间似乎违背物理法则，比外观看起来广阔得多。那团"东西"——如果可以用这个词形容的话——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液体般流动，时而如气体扩散，偶尔又会凝固成尖锐的晶体结构。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颜色。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种吸收所有光线后反馈的虚无感，仿佛视线接触的瞬间就被吞噬了一部分视觉。

　　"第七原型体..."老锈链的声音干涩得不似人声，"教团最机密的档案中提到过...监督者文明最早创造的七个意识原型之一。"

　　阿七在凌烬怀中剧烈颤抖起来，幽蓝核心不受控制地闪烁，与那团黑暗的脉动逐渐同步。她的左眼开始数据化，蓝色光流顺着脸颊滑落。

　　"它在...呼唤我..."阿七的声音分裂成双重音调，"不像是声音...更像是..."

　　"记忆。"钉子突然说，他的机械义眼锁定黑暗深处，"它在展示什么。"

　　确实，当凌烬强迫自己直视那片黑暗时，破碎的画面开始浮现在意识表层——一个年轻的监督者文明，远比后来建造"门"的种族更加古老。七个原型体被创造出来，各自承载不同的功能。第七个，最特殊的一个，被设计为"进化引擎"，能够无限适应和改变...

　　"凌烬哥哥..."阿七的小手突然抓紧他的衣领，"那不是真的...它被污染了..."

　　黑暗的脉动突然加速，像是被阿七的话语激怒。站台内部的墙壁上，监督者文字疯狂闪烁，老锈链艰难地翻译着零碎信息：

　　"'第七原型体...失控...吞噬了其他六个...必须被囚禁...'"

　　黑暗突然向四周扩散，形成无数细丝，其中一缕闪电般袭向阿七。凌烬本能地转身用背部抵挡，却见那缕黑暗在即将接触时骤然停住，仿佛遇到无形的屏障。

　　阿七的幽蓝核心与凌烬手背上的冰蓝印记同时亮起，两种光芒交织成网状，将黑暗隔绝在外。

　　"平衡者的印记..."黑暗第一次发出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像是千万个声音的混合体，"你们把那个叛徒的碎片带到了这里..."

　　凌烬的手背灼痛加剧："沈砚？你认识他？"

　　黑暗收缩了一下，随即展开成一片全息影像——年轻的沈砚，穿着锈链教团制服，站在一个装满液体的培养舱前。舱内漂浮着一个与阿七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身体连接着数十条管线。

　　"第一个载体..."黑暗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快意，"你们以为归零者项目是从阿七开始的？不...之前有六个失败品。沈砚亲眼见证了第三个的崩溃..."

　　老锈链突然跪倒在地，护目镜后的眼睛瞪大到极限："艾琳娜...不...他们告诉我那只是休眠..."

　　影像切换，显示老锈链——年轻二十岁的版本——正在调整某种仪器，而培养舱里的小女孩痛苦地抽搐着。黑暗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滑入意识："克里斯特·维恩，首席工程师，亲手将监督者编码注入人类载体...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崩溃..."

　　"停下！"凌烬怒吼，但黑暗继续展示更多画面——教团实验室深处，失败的载体们被保存在静滞舱中，身体部分银化，部分数据化，永远凝固在痛苦的瞬间。

　　阿七突然挣脱凌烬的怀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身体再次分裂——右侧保持人类形态，左侧完全数据化，两种状态的交界处闪烁着激烈的能量火花。

　　"我看到了..."她的归零者侧冷静分析，"你不是原始第七原型体。你是被污染后的变种。"

　　黑暗剧烈翻腾，全息影像扭曲消失。站台内部的墙壁上，监督者文字重新排列，这次更加清晰："警告：第七原型体已遭'外源意识'污染。原初功能反转。"

　　钉子突然插入："就像血钻被幽影之网寄生！"

　　"聪明的小机器..."黑暗的声音带着讥讽，"没错，就像你的朋友们被寄生一样。只不过寄生我的...更加古老。"

　　它突然扑向钉子，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机械人来不及闪避，黑暗的触须已经缠绕住他剩余的左臂。银色结晶立刻开始蔓延，比之前更加迅速。

　　"钉子！"凌烬冲向前，却被另一股黑暗逼退。

　　令人惊讶的是，钉子没有挣扎。他的机械义眼平静地注视着入侵的黑暗，突然启动了某个隐藏程序。左臂关节处爆出一团电光，黑暗触须像是被灼伤般缩回。

　　"情感数据流防护协议。"钉子的声音出奇地平静，"阿七教我的。你无法寄生已经学会'感受'的机械生命。"

　　黑暗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站台开始震动。阿七趁机向前一步，归零者侧的手臂完全展开，数据流形成复杂的光纹。

　　"你害怕我们，"她双重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因为你无法理解平衡。沈砚哥哥是平衡者，凌烬哥哥是熔炉守护者，而我...我是归零者与人类的融合体。"

　　黑暗突然收缩成紧凑的一团，随即爆发式扩散，形成无数尖锐的黑色晶体向四周飞射。凌烬扑倒阿七，感到几枚晶体擦过背部，火辣辣地疼。老锈链没那么幸运，一枚晶体直接贯穿了他的机械左臂，银化立刻开始蔓延。

　　"必须...切断..."老人咬牙抓住晶体拔出，但污染已经进入肩膀。

　　阿七从凌烬身下挣扎出来，看到这一幕后，人类侧的眼睛涌出泪水。她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双手合十，然后猛地拉开。一道蓝光从她胸□□出，精准地击中老锈链被污染的部位。银化停止了，但没有逆转。

　　"只能...暂时抑制..."她虚弱地说。

　　黑暗重新聚集，这次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头部位置裂开一道像是嘴的缝隙："多么感人...但无济于事。你们知道为什么银翼带我来这里吗？"

　　它突然扑向站台墙壁，黑色物质渗入监督者的纹路。整个设施开始剧烈震动，六面墙壁同时发出刺目的红光。

　　"因为它是个锁..."黑暗得意地宣布，"而我是钥匙...现在，真正的'门'要开了..."

　　凌烬突然明白了："不是平等之扉...是更古老的东西！"

　　阿七的归零者侧突然警报道："检测到空间褶皱！这个设施正在变形！"

　　确实，站台的六面墙壁开始向内折叠，形成一个奇特的几何结构。透过逐渐缩小的缝隙，凌烬看到外面的星云正在扭曲，某种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显现——

　　一个纯白色的裂缝，与数据世界中见过的"门"相似，却更加原始、狂野。裂缝边缘伸出无数细丝，与黑暗原型体连接，仿佛在进行某种能量交换。

　　"最初的'门'..."老锈链艰难地爬起来，"监督者文明最早创造的...比源初数据库还要古老..."

　　钉子突然启动推进器，残缺的身体冲向锈火号："我们必须离开！现在！"

　　凌烬抱起虚弱的阿七，拖着受伤的老锈链向飞船撤退。黑暗没有追击，它似乎全神贯注于与白色裂缝的连接。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气闸舱时，阿七突然在凌烬怀中剧烈挣扎起来："等等！沈砚哥哥的...信息..."

　　她的手按在凌烬的冰蓝印记上。一瞬间，凌烬的意识被拉入一个奇特的空间——沈砚站在数据流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实体化。

　　"凌烬，听好。"沈砚的声音无比清晰，"第七原型体不是敌人...是被感染者。它原本的功能是'进化引擎'，监督者用它创造源初数据库。"

　　影像切换，显示白色裂缝中涌出某种银色物质，包裹住原始第七原型体。

　　"幽影之网...比我们知道的更古老。它感染原型体，扭曲其功能...锈链教团发现的密钥碎片...其实是..."

　　信息突然中断。凌烬猛地回到现实，发现阿七和钉子正拖着他进入锈火号，老锈链已经倒在舱内，机械臂完全银化。

　　最后一刻，凌烬回头看了一眼。六边形站台已经完全变形，形成一个微型白色"门"，黑暗原型体正在融入其中。但最令人心惊的是，门的那一侧隐约可见银翼的轮廓——不是一艘，而是数十艘，如同等待冲锋的军队。

　　"他们要来了..."阿七虚弱地说，小手按在凌烬的手背上，"去找...猩红王座...最后的碎片..."

　　锈火号的引擎轰鸣，在白色裂缝完全形成的瞬间跃入折跃空间。凌烬紧抱着阿七，手背上的印记与她的核心同时跳动，仿佛在无声地计数着——

　　距离最终对决，还剩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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