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嫁红袖

　　说要去见林昭的母亲林嫣，乌灵骁一点都没耽搁，上午和李钰君在城中买完东西，下午就造访了林家。

　　李钰君理了理发丝，想将鬓边乌灵骁给她别上的鲜花取下，望向身边人又止住了动作。

　　乌灵骁说，她阿妈没有姐妹，兼顾照顾她们和赚钱养家是很困难的，后来林阿妈来女希，乌林两家就像亲姐妹一样，互相照顾彼此的孩子。

　　所以林嫣是除了她亲阿妈以外最亲近的长辈。

　　李钰君不免有些紧张，况且她身为郢国李氏皇族，和林家的渊源也不浅。

　　“林阿妈是我见过最温婉的人。”察觉出她的紧张，乌灵骁握住她的手，替她理了理她自己怎么都理不好的发梢，笑说：“很美，你永远像宝珠一样熠熠生辉。”

　　“油嘴滑舌。”李钰君嗔她一眼，低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林阿妈、林昭都是女希人，且只是女希人。如果你愿意，你也会是。”

　　李钰君试图理解她的意思，她是逃过来的，她的名姓在郢国已被抹去，除了作为女希人获得新生，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算有，作为哪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吗？

　　只要称心自在地活着就够了。

　　李钰君没再往深了想，乌灵骁叩响门环。

　　“来了！都等你们好久了。”开门的是林昭，满脸笑意，她看向李钰君，用郢国语言说：“去年在郢都说好来我家住的，怎么去她家了？”

　　乌灵骁瞥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你算老几？

　　林昭乐了，不怀好意地看了乌灵骁一眼。

　　我治不了你，难道别人也治不了吗？

　　李钰君松了一口气，林昭她认识的，她递上上午买的点心，说：“好久不见。”

　　林昭欢天喜地接了，又说：“不对吧。”

　　“什么不对？”

　　“你该叫我什么？”

　　李钰君摸不着头脑，难道要叫她堂姐？

　　不说这里是女希，她不是不承认文亲王和她的关系吗？

　　她看向乌灵骁，乌灵骁没好气道：“林昭，我们给你买了点心了。”

　　“又不是你买的。”林昭看向李钰君，循循善诱道：“钰君，你知道我比乌灵骁年长吗？”

　　“嗯。”李钰君还是不明白。

　　“我阿妈就是她阿妈，她阿妈就是我阿妈，所以她该叫我阿姐的，可她太叛逆，怎么都不肯叫。往日就算了，可今天是你第一次登门，那怎么能一样？”

　　“林昭，你要把我们挡在这里吗？”乌灵骁牵着李钰君要往里进。

　　李钰君不说话，比起林昭，她还是听乌灵骁的吧。

　　姐姐不姐姐的幼稚官司，她才不想掺和。

　　林昭眼看哄骗不成，挡住她们，大喊道：“今天可是第一次啊！”

　　乌灵骁脚步慢了，林昭继续道：“乌灵骁，你第一次带伴侣登门，也不正式介绍我吗？那你跟着钰君叫我姐姐也行。”她看向李钰君，“你忘了在郢都，我们是以姐妹相称的了？”

　　李钰君当然没忘。

　　林昭眉眼得意，拉着李钰君道：“按照郢国的习俗，我是钰君的娘家人，今晚她得在我家住。”

　　乌灵骁：……女希什么时候有娘家人的说法了？

　　“阿姐。”李钰君先低头了，拉了一把乌灵骁。

　　乌灵骁绷着脸，“小昭姐。”

　　“哎~这才像话。”林昭才带着她们往里进。

　　李钰君紧张的心情缓解了大半，心下好笑，今天才发现乌灵骁比她想象中幼稚的多，她手指勾了勾她的掌心。

　　乌灵骁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却故意不看她。

　　李钰君乐出声了。

　　三人到前厅，主位上坐了一个温婉女子，发间莲华簪精美绝伦，女子见她们进来，起身道：“灵骁来了，还有这位小姐，快请坐。早听见动静了，怎么才进来？”

　　“还不是林昭，阿妈，我们可是回自己家，她怎么能把我们拦在门外？”

　　“阿妈，你别听她胡说，是她没礼貌。”

　　“你除了比我大五天以外，哪里像阿姐了？”

　　“五天怎么了……”

　　林嫣才不断小孩的案，她看向李钰君，无声说：“幼稚吧？”

　　李钰君笑开，刚进门她就注意到林嫣了，岁月从不败美人，除了送给她沉稳自在以外，什么都不带走。

　　终于见到母后口中一曲动天下的林家女，李钰君只觉此时的她必定比二十年前更耀眼。

　　她奉上上午买的檀香，“林阿妈，叫我，钰君就行。”

　　她说着女希语言，十分生涩，还是上午乌灵骁边逛街边教她的。

　　林嫣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物，用郢国语言说：“好。其实我知道呢，我们王储殿下这么张扬，只怕全女希都知道钰君的名姓了。”

　　乌灵骁听到也不和林昭吵了，凑到她们跟前说：“我做得好不好？”

　　什么好？好什么？果然是风流纨绔，连打趣都听不懂。李钰君掐她的手，脸上泛起红晕和微笑。

　　“好，当然好，十几二十正是气盛的时候。”林嫣发笑问：“钰君多大了？”

　　“十七，九月生辰。”

　　林嫣神色一顿，温柔道：“我刚到女希时，也是十七岁，都十九年了。女希很好，钰君你一定也会在女希过得很好。”

　　李钰君心中升起暖意，“嗯。”

　　“吃饭吧。”

　　厅里摆了一桌饭食，有不少是郢国宫廷菜式。

　　“听说你要来，我亲自下厨做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拣我拿手的做了。”

　　“多谢阿妈。”李钰君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乌灵骁根本不是临时起意带她来，而是早通知过林家。

　　她轻轻瞥她，趁着夹菜悄声抱怨：“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乌灵骁侧耳认真听的样子，却不回复，只顾着给她夹菜，道：“林阿妈的手艺远近闻名，快尝尝。”

　　席间，林嫣问乌灵骁，“怎么把人哄回来的？郢都离这里可不近。”

　　乌灵骁还没说话，林昭先道：“两个傻子而已，钰君要是不来，乌灵骁恐怕从万毒林出来就直奔郢国了。现在也没差啊，芒戈还没回来呢。”

　　林昭顿住，忽然严肃问：“乌灵骁，芒戈呢？你不会把她忘了吧？”

　　乌灵骁微笑：“我宁愿是把你忘了。”

　　见林嫣和李钰君看来，她解释道：“快到了，她走西北第二哨卡进的女希，飞鸽传书今日一早到的。”

　　“她怎么说的？她脑袋缺根筋，怎么会没找到钰君就回来？”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吧。”李钰君说。

　　“啊？咳咳……咳。”林昭被一口辣汤呛得脸通红。

　　“康平公主殉国，应该在郢国传遍了。”

　　林昭愣住，“你到底是怎么来的女希？”

　　“不告诉你。”说完，李钰君看向乌灵骁。

　　她的第一个听众还没请她喝酒，她才不要说。而且她要好好思索筹谋，这个故事怎么说才精彩，既要惊心动魄、环环相扣，又要显得她可怜可爱、英勇坚强，好让乌灵骁既崇拜她又心疼她。

　　乌灵骁肩膀靠近她几分，眼中满是笑意。

　　林昭：……一定是报复。她还以为有人管乌灵骁了，没想到她俩沆瀣一气，专欺负她这个做姐姐的。

　　林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林昭又很能说，一顿饭下来，李钰君没有丝毫不自在。

　　林嫣还提起了乌灵骁和林昭的生日，“没几天了，你阿妈今年也不回来？”

　　乌灵骁：“不知道。”

　　“要回来的吧，今年可不一样。”

　　“对我来说不一样，对我阿妈都差不多吧。”乌灵骁笑说：“也许和往常一样，挪到一月过。”

　　这话落到李钰君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她夹了个丸子给乌灵骁，眼神安抚。

　　从这以后，李钰君很长时间一直以为乌灵骁不受母亲疼爱，从小孤苦伶仃长大，直到后来见到乌阿妈，听了她的故事，得出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感慨，才知乌灵骁稳重妥帖又不失潇洒的迷人气质来源于谁。

　　“乌姐是见多识广，但我不信她连自己的孩儿当了王储都不稀奇？”林嫣笑说：“她一定会回来的。”

　　“今年轮到林昭过大生辰了。”乌灵骁说。

　　“你不怕别人因此弄错王储殿下的生辰？”林昭抬头，“你叫我一声好阿姐，我就让给你。”

　　“你叫我一声好阿姐，我以后都让给你。”

　　“还是等乌姐回来再说吧。”林嫣笃定乌婕一定会回来。

　　此刻她对李钰君道：“你别看她俩斗嘴厉害，其实生辰都是一起过的，要不是小昭长相和女希人不一样，只怕外人以为她俩是双生子。”

　　李钰君点头，想起了沈柔和芳年。

　　比起芳年她更担心沈柔，当初她本想让芳年离宫，后来听大皇兄和三皇兄说起战区危险，她发觉芳年一人应付不来，所以让母后把她带在身边，现在应当在南水的王府。

　　沈柔和太尉嫡孙孔英豪成婚已一月，尚且留在郢都，此刻必定不好受。

　　她二人知道她的死讯，一定会难过的。

　　“怎么了？”乌灵骁问。

　　李钰君摇摇头，“没什么。”

　　撤了饭食，几人又喝了茶，直到晚霞蒸腾，乌灵骁和李钰君相携而归。

　　回家路上，乌灵骁给李钰君解释了大小生辰。

　　林昭生日在七月十七，乌灵骁在七月二十三。

　　她们刚出生时，乌家和林家一贫如洗，既没时间又没钱，她们生辰相近，就挑个折中的日子一起过了。

　　后来搬到兰尔城，乌家生意有了起色，她们上了学。二人年纪相同，又在同一个学堂，每年生辰请来的同窗和朋友几乎一样，为了不麻烦就在一个人的生辰一起请了，另一个的生辰就只和家人吃饭。

　　请朋友同窗的这一天叫大生辰，和家人一起的这一天叫小生辰。

　　她们一直是轮流过的。

　　再后来乌灵骁有了三个生辰，乌阿妈生意遍布女希，她只有过年才有空回来，就在过年给三姐妹各自再庆祝一次。

　　乌家和林家相距不远，二人散步回家，在门口正等上乌大姐姐和二姐姐，见她们从身后来了，两位姐姐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等她们。

　　一个面相严肃，身姿挺拔，看起来很稳重。

　　一个笑意盈盈，满脸戏谑，看起来很会捉弄人。

　　李钰君跟着乌灵骁分别叫了“大姐姐，二姐姐”，轻易就分清了两人。

　　只是二姐姐好像有话要对她说，不知怎么又忍住了。

　　到了晚间，乌二姐姐带着林昭过来，当着她的面问乌灵骁：“今晚还继续吹《恋卿卿曲》吗？”

　　李钰君耳根子红透，装作没听见回了房。

　　果然很会捉弄人，下午原是语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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