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枕月

　　雷声阵阵，盖过了殿内的争执，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不行，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一束金光挣脱了黑云的束缚，直直打在殿门处。那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有些昏暗的大殿，在地面的青砖上投下一个修长而尊贵的身影。

　　殿内文武大臣都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朝着殿门望去。

　　只见一人亭亭玉立，身着灼目的红缎绣花金丝牡丹朝服，头戴华翠，贵气逼人，步履沉稳而从容，缓缓踏入了弥漫着压抑气氛的大殿内。

　　正是当今镇国昭衡公主——崔枕月。

　　她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大殿内惊愕失语的众人，最后落在眼神复杂望着她的定阳侯身上，浅浅一笑，凤眸中却无丝毫笑意。

　　“众位是大熙的肱骨大臣，是治国之能才，今日本宫有一桩陈年旧案，不知能否请诸公判一判。”

　　她话音刚落，林震岳的面色就陡然变白。

　　果然来了，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不能慌不能慌，这点证据根本拿不下他。

　　他强装镇定，声音却带着细微的颤抖：“殿下，此乃论朝堂之地，若有冤屈，当去大理寺。”

　　“林大人所言极是，本宫在此地说，只不过是因为，那被指控的一方，就在堂前。”崔枕月说得慢条斯理，但是目光却紧紧盯着林震岳。

　　林震岳张了张嘴，那目光中的寒意令他心惊，直觉告诉他，崔枕月知道的，远不止“换女”一事。

　　张丞相拱手行礼，上前一步，直言说道：“殿下，微臣等在此商议国本之事，殿下还是回避得好。”

　　对这种德高望重的张丞相，崔枕月一向敬重，此时她微微侧身，歉意道：“张老有所不知，本宫今日所报之事，或许能解了如今这殿上的国本之争，因为，”她顿了顿，狠厉的目光射向定阳侯，“这罪魁祸首，就是定阳侯林府！”

　　全场哗然，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射向林震岳。

　　“本宫不日前去往明城，巧遇一位老婆婆，向我诉述了当年的惨案，林家！于家！”她突然提高了声量，字字铿锵，“勾结东离，犯下叛国大罪，派女和亲骗取军功！”

　　“骗女和亲？”还是叶庆先站出来，直言不讳，“殿下的意思是，定阳公主？”

　　“正是！”崔枕月命绿竹取出哑婆手书之物，一一传阅，“此乃受害者呕心沥血之物，句句泣血。”

　　“可这字……”一文臣泛起了嘀咕。

　　“殿下，”林震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凭一张像狗爬一样的信纸，您就想定我林府的罪吗？”

　　林震岳此言一出，殿内顿起细微骚动。几个本就摇摆的臣子交头接耳，看向那纸扭曲字迹的眼神也染上疑虑。

　　崔枕月却似早有所料，唇角勾起一抹清冷弧度：“林大人所言甚是。若仅凭此信，自然不足以定一国侯爵之罪。”她缓步走向殿中，日光追随着她华服上流转的金线，“但本宫想问林大人，当年定阳公主和亲东离，嫁的是哪位皇子？”

　　林震岳心头一跳，强自镇定：“自然是东离五皇子，前任东离国王”

　　“是吗？”崔枕月声音陡然转厉，“可据本宫所知，那位五皇子当年不过十二岁稚龄！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娶我大熙十六岁的公主，林大人不觉得荒唐吗？！”

　　殿内哗然更甚。不少老臣面露恍然——当年此事确曾引发非议，只是先帝一力压下，又以“两国交好、不拘小节”为由搪塞过去。

　　“那、那是东离风俗……”林震岳额角渗出冷汗。

　　“好一个东离风俗。”崔枕月冷笑，“那么敢问林大人，为何定阳公主和亲三年后，东离便以‘公主不孕’为由，将其贬入冷宫？又为何同一年，你林府便受封侯爵，享食邑千户？！”

　　她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红缎裙摆拂过金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得骇人。

　　林震岳步步后退，几乎撞上身侧的梁柱。

　　这些情报自然是方思远告知她的，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那崔枕月就不得而知了。

　　“本宫这里还有一份证物。”崔枕月自袖中取出一枚以素帕包裹之物。她缓缓展开，日光恰好落在那物什上——一枚精致的长生锁，锁身刻着小小的“婉”字，虽岁月侵蚀，依然可见当年精工。

　　“此乃当年于老城主为未出世的爱女所制。而被你们送入东离的，正是这个本该姓‘于’的女婴！”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剑扫过满朝文武，“林大人！你的胞妹真的是你的胞妹吗？你可敢对天发誓？”

　　“你胡说！”林震岳目眦欲裂，虽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内心的心虚还是让他冷汗直冒。

　　“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崔枕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本宫在明城查访时，还得知一件趣事——当年赵府二小姐，也就是如今林大人的母亲，咱们的一品诰命夫人——林老夫人，曾因一无知姨娘冲撞，险些小产，可才几个时辰光景，肚子里的孩子竟然奇迹般的呱呱落地，且生龙活虎的，这究竟该说是大夫的手段高明呢，还是，”

　　她顿了顿，满意地看着林震岳血色尽失的脸：

　　“‘狸猫换太子’的伎俩呢？”

　　“你、你血口喷人！”林震岳嘶声喊道，却已是色厉内荏，连尊称都不喊了，“崔枕月，你断章取义妄加揣测，我们林家究竟跟你有什么仇！”

　　“是不是血口喷人，林大人心里清楚。”崔枕月微微抬首，方才那一束金光在她凤冠上折射出凛冽光芒，“不妨告诉林大人——前些日子押解回京的东离皇子宋时宴，虽已逃脱，但在狱中时，倒是说了些有趣的往事。”

　　她故意在此停顿，试探宋时宴身世，欣赏着林震岳眼中翻涌的惊恐。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太监连忙爬入殿中，颤声禀报：“启禀、启禀诸位大人——陆、陆老将军回京了！此刻正押着一个人，往宣德殿来！”

　　几乎同时，殿门处传来甲胄铿锵之声。

　　陆明远一身风尘，铠甲上犹带血污，大步踏入殿中。他身后两名亲兵，正押着一个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中年文士。

　　“臣陆明远，奉陛下密旨暗查南境。”老将军声如洪钟，目光如电射向林震岳，“现已查明——兖王之所以敢生异心，皆因此人暗中传递朝廷机密、伪造先帝手谕！”

　　他猛地扯下那文士口中布团：“说！谁指使你勾结兖王、祸乱朝纲？！”

　　那文士瘫跪在地，颤巍巍抬起手，指向面色惨白的定阳侯：

　　“是……是林侯爷！他、他许我高官厚禄，要我假传圣意，诱使兖王起兵，好、好趁乱扶立幼主，方便东离里应外合……”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炸响天际，方才的金光隐匿不见。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崔枕月扯了扯嘴角，眼睛里闪着寒光：“既然陆老将军带来了人选，那么，本宫也有几个人要让文武百官见识一下。”

　　殿门外忽然传来细碎却坚定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道人影逆着雨幕微光，缓缓踏入殿中。

　　走在前头的，是去而复返的陆允川。他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之人——

　　一身素衣的林巧微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妪，正一步步迈过高高的门槛。那老妪脊背佝偻，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旧伤，一双眼却亮得骇人，直直盯向面如死灰的林震岳。

　　“臣女林巧微，携证人玉霜，叩见诸位大人。”林巧微松开搀扶的手，郑重跪拜。虽声音微颤，背脊却挺得笔直。

　　“巧、巧微你……”林震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怎敢……”

　　听到质问的林巧微浑身一抖，但还是紧紧抓着早已经揉皱的衣袖，声音颤的不成样子：“叔、叔父，您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不愿再替你们打探消息了，我……”在林震岳震怒的眼光中，林巧微咽下了剩下的话，但她随即浮现父亲在叔父面前敢怒不敢言的脸庞，浮现母亲自她入宫后就不断的眼泪，浮现醉仙楼内众人一起商议事情的信任，浮现林幼微美丽坚韧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出林幼微与她说的那些话：“臣女可以作证——定阳侯府数十年来，确与东离暗通款曲。臣女万不得已，被送入宫中，但于心不忍，不愿助纣为虐……臣女、臣女所住兰芳轩内殿有暗格，藏有臣女于林府往来密信……”

　　“林巧微！”一声怒喝让林巧微瘦弱的身形抖了一抖。

　　“巧微姑娘，放心，本宫在这儿。”崔枕月朝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目光，林巧微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林府与东离往来的密信十七封，记录着每次传递军情、收受黄金的细节。就在……就在定阳公主在林府的居所——芙蓉苑内！”

　　满殿哗然！

　　张丞相颤声急问：“此言……可真？”

　　昨日醉仙楼，林幼微曾向崔枕月提供了一个思路：“枕月，这么多年，林府和东离的信件往来必定还在林府，只不过我之前去书房并未找到，现下我倒是有一个猜测，”她眸色微深，幼时父亲每每带着匣子出入芙蓉苑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沉声道，“你可以在殿上试探父亲一下。”

　　此时崔枕月冷冷瞧着林震岳的脸色，她知道，她们赌对了！

　　那密信，必定在芙蓉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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