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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陆玉尘的本意肯定不是要跟男后甚至圣人作对,他只想以亚圣当初在咸州府犯下的错误作为谈判筹码,让圣人扶萧木童上位,以此签订更有利于百姓的和平协议。
可事情发展到如今,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他更不会想到,此次入京会卷入权力漩涡的中心,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
“谢老侯爷的想法太过偏激,我想还是先去见一下老师。”
夜晚回到谢府安排的住处,陆玉尘对铁牛道。
“可以,我去安排。”铁牛一整日都很沉默,此时只是点点头,退出房间。
直到这时,陆玉尘才发现他和铁牛居然不住同一间房。
想来也是,谢老侯爷又不知他俩关系,断不会给两个成年兄弟安排同一住处的。
从那日他说要给铁牛保留“完壁之身”后,两人一直没机会独处,看铁牛今日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是否与他失言有关。
陆玉尘本想找机会好好哄哄,现在也只能往后拖拖,先将正事处理妥当再说。
他本以为谢老侯爷想法过激,直到与老师约好在西市见面,他才知道老侯爷只是说说,可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们可听说最近发生的大事?”
“有何大事?”
“朝中在议国储,一众老臣联名上书,告男后善妒,祸乱后宫,致使圣人已过不惑之年仍没有子嗣,要让圣人废后呢。”
“居然有这等事,那圣人怎么说?”
百姓对天家秘辛最是喜闻乐道,很快,说起此事的人身边聚了一堆百姓。
陆玉尘与铁牛来到与老师约好的西市茶楼,正好看见这一幕,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也竖起耳朵来听。
“圣人自然是不愿的,说无后并非亚圣一人过错,他们年少情深,绝不会因这种莫名的理由废后。”
“后来呢?那些老臣就这样算了?”
“那也不能,老臣们有要圣人广纳士族女子为妃,为国诞下龙嗣的,有说可从宗亲中过继皇子的,还有更扯的,说当年并无太子已死的证据,或可在民间寻找太子去处的。”
“我不信,你从哪儿听说的?”
那人神秘一笑,“你们等着看吧,现在已经在选八岁以下宗亲之子进宫候选,过不了几日选妃的消息就要出来,咱们都有机会当国舅了。”
他这一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实际没几个人真的相信。
陆玉尘自然也不信。
若真是朝中在议国储,又怎会随随便便传到百姓耳中?
那人讲的有趣,他便当个乐子,也跟着笑了两声。
铁牛要了壶茶和几样点心,陪陆玉尘找个楼上雅间坐下。
“先喝壶茶听听曲儿吧,老太傅未必这么早到。”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曲儿是没有的,但楼下有先生正在说书,陆玉尘无意间听了两句,吓得手里茶杯差点掉下楼去。
“这说的是什么?”他问上来送茶点的小二。
小二殷勤道:“回客官,是最近火起来的新书,叫《长相好》,讲的是某代某国一位将军被敌国所俘,敌国将领见他一表人才将他留在帐中,最后惺惺相惜,相约永世为好,将军回国后,更是劝说皇帝与敌国休战,从此两国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故事。”
后面的不用他说,陆玉尘已经听出来了。
那书里明明就是将男后被俘的事隐去姓名添油加醋,再施以风流笔墨,写出的香艳男风故事!
陆玉尘与铁牛对视一眼,抖着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正惶然间,迟迟未到的纪老太傅终于来了。
“老师,你听听下面的说书先生,他在讲啥?是不是学生听错?”陆玉尘扑过去抱住老师袍袖,声音都带了哭腔。
纪老太傅愕然,“我以为这书是你写的,正想说你几句,难道不是吗?”
陆玉尘抖得更厉害了,“老师你是知道我的,国子监里上千学子,论胆子小学生也是排得上号的,怎敢写出这指槡骂槐大逆不道的故事啊?”
纪老太傅旁边一位书生样貌的年轻人噗呲笑出声来,陆玉尘定晴一看,正是自己同科状元,如今的御史中丞林正言林大人。
林大人性子刚正不阿,长的却是一表人才,两相见过礼后,他笑着补充道:
“这本子在京中讲了十数日,是百姓最爱听的了,听说现在已经传到江南,还被编成小曲。”
“那便更不是我,我人还没进京,在京中除了老师又不善与人交际,哪来的本事十天半月间将这事传播出去。”
陆玉尘哭丧着脸,揪住自己发髻惨叫:“到底是谁要害我啊!”
如今两国协议和“永世为好”的承诺书就在他手中,一旦将此事与书中故事结合在一起,谁都会以为书里讲的那些添油加醋,什么醉卧营帐,两帅同衣都是真的,到那时男后的名声完了,圣人的龙威完了,他陆玉尘也完了。
纪老太傅抚着胡须问:“会不会是老侯爷所为?”
“不能吧?”陆玉尘想起昨日那有话直说,拿个老太监都没办法的老头,觉得不像。
“这便怪了。”纪老太傅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可能。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是谁,这书已经传出去了,咱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铁牛说道。
刚刚见面介绍时,陆玉尘只说铁牛是他弟弟,纪老太傅并未留意,这会儿目光向他扫去,顿了一下,如遭雷击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老师这是怎么了?”林正言也跟着起身想扶老师,被纪老太傅推开。
“你,”纪老太傅盯着铁牛,表情如梦似幻,老眼中隐隐泛起泪光,“你是何人?”
他这样子看起来有点吓人,陆玉尘起身挡在铁牛前面,轻声问:“老师怎么了?这是我弟弟啊。”
纪老太傅厉色喝问:“你娘生的?”
“不,不是,”陆玉尘不好说是他买回来的,只道:“我捡的。”
“你在哪儿捡的?”
“我,在咸平府人市上,捡的。”陆玉尘也有点儿害怕了,努力回想他是不是忘了哪条捡人犯法的大獠律,不然老师为何会如此激动?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错觉,好像纪老太傅要把他的宝贝铁牛从他身边抢走,身体便先于理智做出反应,护蛋的老母鸡一样死死挡在铁牛与老师之间,不肯让老师靠近一步。
可纪老太傅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哪一年?捡的时候他多大?身边可还有别人,或是什么物件?”
出于本能,陆玉尘第一次对自己的老师说谎。
“是我五岁那年捡到刚出生的婴儿,没有别人,只有件破布包着。”
说完,他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铁牛,见铁牛并未对他的谎话表现出意外,强自稳住心神。
纪老太傅似是不信,却只盯着铁牛看,半天未再说什么。
陆玉尘趁机扶他坐下,“老师为何这样问?可是铁牛有什么不对吗?”
纪老太傅已经平静下来,半晌才道:“并无不对,可能是老朽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老太傅将我看作了谁?”铁牛问。
“是老朽教过的一位学生,”纪老太傅望着铁牛,眼中的光明明灭灭,“老朽两代帝师,也只见过一个那样聪明的学生,或他现在还在,也该长成像公子这样英雄挺拔的样子了。”
陆玉尘心里一咯噔,老师不光是帝师,还是国子监祭酒,肩负着为国家培养人才的重任,听他话里意思,那学生是小时拜他为师,能跟着帝师学习的孩子,身份不可能一般。
“那学生现在不在了吗?”林正言也好奇地问。
“不知道,”纪老太傅长叹一声:“可我相信他还活着。”
“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陆玉尘不想再继续这个学生的话题。
谢老侯爷说小太子是在去北境的路上失踪,今天老师见到铁牛又是这样一副恍如隔世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沉重,甚至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念头荒谬到他不愿细想,只能岔开话题。
林正言道:“尹正道被关在台狱,王知府因证据不足,目前并未关押,只等年兄进京,由御史台,刑部,吏部三司会审,在此之前,林某想先看看年兄带来的证据。”
纪老太傅也道:“你信里说,要带今国小王子寻求天子庇护,这事可由礼部和御史台一同上书。”
“不过圣人未必会愿意管这事,你在信中说的笼统,此时不妨说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老朽也可帮你参谋一二。”
如今事态发展成这样,他想怎样还重要吗?
他原本想直接面圣,以亚圣手书请圣人扶持萧木童,可现在男后的旧事以另一种“风流韵事”的形态传遍大江南北,他此时提起,明摆着就是威胁天子。
而且此案已经交给三司会审,此时拿出的任何证据,最后都会直指男后,不管告不告得倒,他都没命活着回去了。
陆玉尘苦笑:“进京后的每一步,都像有人在逼着我走,学生想怎样已不重要,此事不管结果如何,学生都回不去了,还往老师看在师生之情,答应学生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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