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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
曹棱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坐在伤员间的青年。这年轻人他似乎有印象的,好像之前编写过镇北城城防册子,后来又整合了个什么防匪册子。
镇北城的城防建设被他搞得很热闹,因为在前线防着鞑子,曹棱还未曾回城亲眼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
沈墨霭的形象跟他想的相去甚远,年纪太小,说话也温柔,像娇养的少爷。不过送药的功夫就跟伤病员们热络起来,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北辰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几步行礼道:“草民拜见总兵大人,大人安泰。”
曹棱笑着颔首说道:“沈墨霭是吧,本官刚处理完军情,又听军需官禀告王府送来的犒赏已经交接完毕。这王府的使者却没见着,本官听说你来伤病院送药,就来看看。”
北辰也是第一次见到曹棱,听完便不疾不徐说道:“大人海涵,草民知道前线战事吃紧,自然不敢打扰各位大人公务。代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如今亲驾镇北城,临行前殿下也嘱托要低调行事,草民便想着来此尽份薄心。”
话说得漂亮,事也办得利索,再加上北辰长了张天真无害的脸蛋,曹棱没打算在他面前摆什么谱,便邀请他去会客厅坐坐。
北辰爽快应下,又转过身挨个跟伤员们告别。别说曹棱听得稀奇,就连曹棱身边的亲卫都觉得有趣。北辰记住每一个伤员的名字,连告别的话都没重复。
走出屋外,又见北辰同军医也亲切告别。曹棱更觉得惊讶,刚到军营还没几个时辰,这认识的人可真不少。
“大人,恕草民冒昧。身有伤残,难以行伍的军士们要怎么办呢?”北辰脸色还有些担忧,显然把伤员们都放在心上。
曹棱说道:“伤残的军士会赐赏银,愿意归乡者自行离去,不愿归乡者留在营地干些力所能及的活,领取半饷。”
这样的抚恤待遇是相当可靠的,北辰暗自点头。但是朝廷南迁,军饷银两都得靠自己的情况下,再将没有作战能力的伤残军士留在营地领取半饷就有些冗杂了。
“他们都是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勇士,若留在军营里只是做些洒扫巡视的活计,未免大材小用了。正巧城里等春天开始修路,草民斗胆想问您借用些伤残的军士,一来节省些人手,二来若是跟工匠学到些本事,山南各地若想修路,他们也方便去指导指导。”北辰温声向曹棱解释道。
曹棱停住脚步站定,他爱惜将士,如果他们有更好的去处,他当然也高兴。毕竟伤残的军士回乡的少,留守营地的人有些精神不济,有些甚至寻了短见。
北辰的眼神清亮,看人总是直勾勾的。这孩子胆子大,曹棱想。“好,本官应允了。若他们自愿跟你去修路,我绝不拦着。”
“草民多谢大人,大人爱兵如子,定胜乃可全。”北辰笑弯了眼睛。
这孩子嘴甜,说话他爱听。曹棱笑呵呵的,顿时觉得眉头都松开了。北辰也半点不问战况如何,只笑吟吟的说些代王的好话。
军营里的会客厅也质朴的很,北辰解开狐皮大氅立刻觉得凉风阵阵,赶紧捧起热茶暖手。是普通的野山茶,好在香气十足。
曹棱刚坐下喝了口茶就看到北辰身体冻得微微发抖,心想怪不得穿着及脚踝的大氅,他还以为是借穿了别人的衣服,现在看来就是他身子骨不行。
北辰捧着茶小口小口嘬,牙关都要跟杯壁打架了。曹棱赶紧让他穿上大氅,不必脱了。
就这一会北辰鼻头都冻红了,他谢过曹棱,赶紧放下杯子就把大氅穿上,重新把自己裹成圆的。
这点真像简璨那小子,都不肯让自己受屈。想到简璨,曹棱终于开口问道:“也不听你询问战况,到时候代王问起来,你要怎么说呢?”
北辰极为不好意思道:“当时草民倒是问了问军需官,简璨战术实在新奇不羁,军营里不知全貌,只知道捷报频传。草民不通军事,但大人稳如泰山,必定有考量。”
这话圆滑,倒像是他自己平常说的话。曹棱失笑道:“你认识简璨是吗?本官似乎先前听老太太提过几句。”
“璨哥儿救过草民的命,只可惜身子养好了,脑袋却失忆了,从前的事都记不得。镇国将军府便收留草民在此地报恩。”北辰自己探身又添了杯茶,这天气还是喝些热水才能暖和。
曹棱明白了,怪不得北辰主动领命前来呢,原来是来找简璨的。他放下杯子道:“这样……我想起来了。既然你们熟识,那更不必操心那小子。也快到晌午了,不妨留在军营里吃顿便饭再走吧。”
北辰也立刻放下杯子,笑着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殿下送来的都是好羊好菜,草民能看着将士们暖和肚子,也好回禀了。”
火头兵们加快速度,将分割切好的肉块炖进大锅。香气直勾勾飘着弥散开来,蒸腾的白雾窜到几米高。
这么冷的天,任谁都不会拒绝一碗烫呼呼的羊汤。凡是路过的人都得多瞥几眼,直吞口水。
毕竟王府来的使者还在,面上总得过得去。这顿饭下了实料,羊汤里下了菜叶萝卜豆腐还有晒干的山货。用专门割出来的羊油烙面饼子配着吃,和面的时候揉进去晒干的碎花椒叶,烙出来焦香扑鼻,正好配汤喝。
北辰婉拒了单开小灶的好意,就笑眯眯的守在大锅边上,等着盛饭吃。曹棱眼瞅着他又跟火头兵们聊起来,甚至还有一个火头兵掐了一小块饼子让他尝一口。
揉了花椒叶的面饼北辰还是第一次吃,只觉得清香鲜麻,居然难得的美味。只可惜简璨没能吃到,北辰嚼嚼面饼。听火头兵说道:“炖的差不多了,先给伤病院送去。”
只见不少人都飞奔着去军营门口,北辰不明所以,却看到火头兵们和端饭的军士也没反应,还在忙碌,以为是什么例行操练,也没多嘴问。
“这可真香啊,我闻到羊肉味了。总兵大人这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发财了还是咋的。”简璨下马第一句就是找吃的,被曹棱瞪了眼,立马规矩行礼。
身后的骑兵们纷纷利落下马,跟着简璨一同行礼。军营里其他人都看傻了,这不像是打仗回来,像是遛马回来的。再一数,还多了十几匹显眼的鞑靼马,后面的板车上又是什么,好像是铁具。
“给大人请安,属下幸不辱命。于七日前率五百骑兵迎击斡朗改部鞑子千余骑,在柏杨沟、热河谷、辛家堡等地作战共三百四十次。带回鞑子首级共八百六十二,斩杀将领敏罕那颜,缴获鞑靼马共十四匹,重盔甲三百副。骑兵营死伤共二十三人,仍有六十人在整理缴获物资未归。属下说完了。”简璨眼睛有点干涩,满脑子都是喝羊汤,什么庆功不庆功的,请假让他回城赶紧养养伤再说。
后面跟着的骑兵们与有荣焉,虽说还跪着,可腰板和嘴角都挺得直直的。至于听汇报的将士们各个傻眼,就这么干念啊,连张露布战报都没有。
简璨叽里呱啦说完就不吭声了,给人的感觉除了嚣张就是刺头。曹棱拿他一点招没有,摆摆手赶紧让他滚起来。
简璨麻溜就起身,后面的骑兵们看主将起来了,也麻溜站起来,齐刷刷的。曹棱记得有跟敏罕那颜交过手,当年不可一世的鞑子猛将,也终究是丢了性命。
打了胜仗,什么都好说。曹棱说道:“今日也是巧了,代王殿下知道前线战况不明,专门带了肉菜犒赏三军。我正发愁如何跟代王殿下交代,这颗心暂且是放下了。你倒是故意踩着饭点回来的吧。”
代王是谁?简璨半天没想起来,干脆不想。哎呀,送犒赏的一定是好王爷。他率先把萝卜的缰绳递给站在旁边的马夫,还拍拍他的手让他给萝卜多点盐块。
然后就在一众同僚和上级的注视下,撒腿跑了,目标风风火火奔着冒热气的羊汤锅。聪明点的骑兵更是往同伴手里塞缰绳,跟着简璨后面跑。
简璨跑着跑着就见到羊汤锅边站着个狐皮大氅,像是衣服成精了飘在空中。再眯着眼睛一看,嘿,这好像是他的狐皮大氅。
然后这个狐皮大氅奔着他跑来,有点吓人,简璨忍不住放慢脚步,旋即就被奔跑的大氅抱了满怀。“我的衣服啊啊啊!别给我大氅弄脏了!”
北辰紧紧用胳膊勒住简璨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脖颈上。连日作战,他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但是简璨皮肤还是那么烫,脉搏跳动有力,都证明他还活着。
耳边还传来简璨不住的念叨,说什么果然这件大氅太长了早知道不借给他穿了,底下怎么毛都被弄脏了之类的话。北辰当做没听到,就是简璨身上的盔甲实在太硬太硌了,他身高也不够,几乎踮着脚吊在他身上。
跟着跑来的骑兵们不知道主将身前为什么挂着个毛茸茸的狐皮,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个人。当然他们没再多看,羊汤和面饼就在眼前,有这互诉衷肠的劲儿一碗汤都喝完了。
简璨也着急啊,他等着北辰主动松手呢。尤其怕自己先扒拉开他,又让他哭着掉眼泪。等半天这咋不撒手呢,耽搁吃饭了。
反正大氅已经弄脏了,简璨干脆就这样抱着北辰挪到锅边,示意火头兵来两个大碗,四个面饼。
火头兵们虽说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但是本能的不去看他们。北辰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其实他也在等简璨把他拉开呢。
他终于把脸从简璨的脖颈上抬起来,小声道:“我吃不了大碗。”简璨也小声回应道:“军营里哪有小碗,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的我吃。”
北辰立刻从他身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大氅,主动伸手端碗。简璨直接掠过他先接过碗道:“碗烫你拿不了,你拿饼子,我们端回屋里吃,外面吃饭迎风要闹肚子的。”
北辰迎着火头兵和其他骑兵复杂的眼神,坦然的拿了四个饼子,然后飞快的坠在简璨身后,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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