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的新衣

　　在我也以为又要争论一番时，父亲只问：“晚饭在家里吃吗？”
　　“不了，晚上有约。”
　　“行，那你早点做准备，不要迟到了。”
　　我意外他的平静，看向大妞、二妞，隐晦地告诉她们这就叫“话语权”。
　　后来才知道，父亲以为我是跟宋宇有约。
　　大表姐送我下楼。
　　她说：“你何必说些姨夫会生气的话？”
　　“你认为我教你女儿这些越界了？”
　　大表姐嗫嚅着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今天说的很有道理，我知道你是为家里女孩子们好，只是，我真怕你们又吵起来。”
　　我感慨：“我从前也害怕争吵，所以选择尽量忍让，可是，忍让换来的和平好还是不好，你自己有感觉。”
　　大表姐沉默片刻，无奈叹息：“我终究不像你，没有资本。”
　　短暂的周末在我貌似取得顺利的家庭无声的纷争中结束。
　　——
　　宋宇的品牌打造计划基本完成，他带我去看新鲜出炉的宣传片，华姐首先接受采访，然后介绍防脱发纯露，后续也是各公司大老板依次出面，接受采访，介绍自家产品。
　　我看过后竖起大拇指。
　　宋宇说：“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其实这件事跑前跑后的是你，宣传片里却连你的名字都没有。”
　　我玩笑：“我跟华姐的感情可不是你一句话可以挑唆的，再说，最辛苦的应该是老萧，每次你们让交什么材料，他可都是熬着夜赶出来的。”
　　宋宇拱手：“感谢配合工作。”
　　“呦，小宋。”一个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瘦削的男人走过来。
　　宋宇和旁边路过走廊的人都向他恭恭敬敬问好，我便跟着一起问好。
　　“这位是？”
　　“我同学，来看品牌计划宣传片的。”
　　他戏腔地“哦”了声，又说：“小同学不是外人，不如晚上的聚餐一起吧。”
　　我摆手客气拒绝，人家应该只是客气邀请，我应当要有自知之明。
　　但宋宇说：“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今晚是他的生日宴，邀请你不去，他会认为你不给面子的，没关系，人不多，你就当混个眼熟。”
　　于是我告诉了华姐，晚上不能跟她去执事俱乐部玩了。
　　华姐很高兴：“胜男小妹，你这是要升咖了呀，说不定将来有什么事我就得来求宋太了。”
　　“没有的事。”
　　虽说宋宇让我考虑，但我一直没想清楚。
　　我跟着宋宇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面客人很少，他向我介绍同去的几个人，我才得知那三个人都是带着家属过来，谈话间，家属们默认我也是家属，我开始后悔跟着过来了，解释或者不解释都显得我的存在很奇怪。
　　等了一阵，瘦削男人来了，简单说了几句感谢他们工作上的支持，欢迎他们出席生日宴，然后就大夸特夸他自己带来的果酒，最后举杯：“我不勉强，能喝的酒尽兴，酒量不好的量力而行。”
　　听他大夸特夸果酒，我好奇地尝试了一小杯，酸酸甜甜，只有很淡的酒味。
　　大概因为我是今天唯一新加入的，瘦削男人特意问我：“口感怎么样？”
　　“我不太懂酒，不过这个味道我喜欢，好像置身于山水田园间，除了果子的酸甜，还能闻到一点点花香。”
　　我注意到他期待、鼓励的眼神，接着说：“似乎还有甘草黄芪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他们喝了这么久，只有你尝出来里面有加了中药，这是我母亲的独创。”瘦削男人笑得脸上堆满褶子，还拍了拍宋宇的肩。
　　餐后，几个男的凑一起抽烟，另外几个家属或明或暗问我家是哪里的，跟宋宇如何如何，我含糊着回答是本地的，关系尚可，她们就转换其他话题了。
　　我听着闲话，喝着果子酒嗑瓜子，就当打发时间。
　　等散席，我才注意到手掌心的红疹比过往起得多，起得严重。
　　宋宇叫了代驾，先送我回去。
　　“今天我这位老领导很高兴，说下次带 另外一种酒招待你呢。”
　　“嗯。”我揉着太阳穴。
　　“不舒服吗？”
　　“脑袋有点痛。”
　　“果子酒是这样的，后劲大，待会儿到了便利店，买点解救的。”
　　“嗯。”
　　等车子到了F的大堂，小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揪起我的双手。
　　宋宇惊呼：“怎么会这样？”
　　小平朝着宋宇兴师问罪：“你不知道她酒精过敏吗？”
　　“你酒精过敏？”
　　小平继续问：“脸上也有，是吃芒果还是桃子了？”
　　我摆手，同时挣脱小平，揉了揉疼痛加剧的脑袋：“果子酒而已，酸酸甜甜的，几乎没有酒味儿，我都当果汁喝。”
　　宋宇说：“农家的果子酒度数很高的。”
　　小平说：“看来要去医院了。”
　　我说：“不用，去附近药店买药膏涂一下就好。”
　　车上代驾司机催促：“走不走？”
　　我对宋宇说：“小问题，你先走吧，别耽误司机。”
　　宋宇上车，小平愤愤不平：“真是不负责任，他都不管你。”
　　“没事，擦点药就好。”我朝附近的药店方向走去。
　　等涂了药膏，小平又从旁边便利店买来一瓶冰水递到我手中，我想起许多次我手上起疹，都是他碰巧送来的“及时雨”。
　　“你早知道我会酒精过敏？”
　　“你以为长在手心就看不到了吗？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真是观察入微啊。”
　　我们往回走，他说：“你要不以后别喝酒了，脱敏疗法显然对你没有用。”
　　“今天就是意外，我喝着那果子酒酸酸甜甜的，跟果汁儿差不多。”
　　“冥顽不灵。”小平扭过头。
　　我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有那么多过敏原，能一口气说出四五样的，从前只有方菲和穆然。
　　从前跟同学、朋友或同事去聚餐，一个不小心菜单里就有我的过敏原，早先会告诉大家我对什么过敏，他们换一样，不巧，还是我的过敏原。
　　客气的会继续换，不客气的已经特意用我能听到的声音说“真麻烦”了。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不要给他人添麻烦，所以后来我不敢说了，只自己避开过敏原食物不吃，有人问起再解释，只有方菲和穆然会在看到菜单时说，哪个哪个我过敏不能吃，仿佛我的代言人。
　　父亲母亲当然知道几个我过敏的食物，不过他们采取的是脱敏疗法，多次“尝试”没用，还得上医院解决麻烦，于是他们放弃了脱敏疗法，只让我出门在外收敛点，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收获了第三个记得我过敏原，不嫌弃我麻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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