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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确认了楚云若和凌光的队伍在暗中与她呼应,确认了自己并非孤军奋战,沈由柯在制定接下来的战略时也愈发大胆,丢下了很多对小概率事件的顾虑。有人会修正、完善她的计划,这个想法总是让沈由柯不自觉地安心。
影军与云部开始有了正面碰撞,接连几次胜利让他们士气大涨。影军的筹建就是为了某一日抵御云部入侵,几年武装磨炼出来,实力并不弱。只不过从前历代百姓们习惯了景氏的“战神”,而上次没有景氏参与的与兰国的战争又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民众从心底对兰国感到畏惧。现在,军中也时常有人对沈由柯喊起了“战神”的名号,夺回的城池里也有激动的百姓送上感谢与补给。
于是某一日,沈由柯看着被小女孩塞进怀里的西瓜哭笑不得。小女孩一边回忆一边磕磕巴巴地表述着:“这个汁水多,解渴,姐姐,你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沈由柯打发走了小女孩,举着西瓜问陆若:“伟大的文科之神啊,请学过地理的你告诉我,这里能产西瓜吗?”
陆若冷笑:“能啊,只要战神大人您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能送到你手里。”
就算这真能种出来,刚被云部军队践踏过的城池还能留下一个光洁完整的大西瓜吗?
虽然见不到,至少能确定楚云若她们都还安好,还有闲心收买小孩送水果。沈由柯得意地捧着西瓜在众人面前晃过一圈,才回到营帐里打算品尝。
陆若抱臂站在一旁,蹙着眉观赏沈由柯那不值钱的模样。
瓜刚切开,鲜红的汁水流出,帐门上的帘子就被人“跨嚓”掀开又重重落下。
“殿下,云部让人送了信过来!”
沈由柯幽怨地抬起头看着冲进来的洛烛,问:“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说?”
等洛烛迟疑地点过头后,沈由柯才眼含热泪地往嘴里塞了一小角西瓜。
“还吃得下去吗?”陆若的语气中都带了几分怜悯。云部的消息,还是让洛烛这个傻小子送进来的,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算了,未知的坏消息和已知的坏消息都会让人食不下咽。”沈由柯悲愤地说道,“快说吧,给我一个痛快。”
洛烛的投笔从戎之路并没有多么的顺畅,他的平庸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才智,比如察言观色。他对沈由柯和陆若地情绪都没有明确地感知,而是傻愣愣地将情报直接说了出来。
“云部说,他们俘虏了长公主殿下,随信还有一片带血的衣角,傲梅姐说是长公主常用的衣料。他们还说,让我们去彭须跟他们谈条件。”
沈由柯从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希望洛烛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真傻子。她看着那淌了一桌的汁水,鲜红得如同血液一般,顿觉一阵反胃与眼花。
沈由柯按住桌面,等待眼中的黑影散去后,才苦笑着问陆若:“你说,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彭须,是肃州最大的城池,有着肃州最坚固的城墙。在接连的围剿之中,云部被影军四处驱赶着,最终窝进了这座粮草充沛、城防牢固的城池。而他们的后援与盟军也迟迟未踏上央国的领土。
这样的情形,明显落入下风的云部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们仍在彭须城中夜夜笙歌,等待着谈判这一日的到来。
兵临城下,云部的首领云飞尘站上了城墙,俯视着黑压压的军队。
“影王?”云飞尘的口音很重,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更是浑浊,“你们央国真是可怜,一群男人还要女人带头。”
沈由柯半仰着头,斜眼看着云飞尘冷笑:“不如你们可怜,一群蠢货自己往圈里跳!”
都到了这一步,不论是影军冲进去还是云部冲出来,都必有一场血战要打,各种谋略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如果战局还能有什么重大转变,基本也就是在这场谈判中了。
云飞尘一点也不慌。云部走到今天,靠的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战术兵法,他们现在将士与战马都吃饱喝足,只要守着这城慢慢地将央国军队吞食,这肃州早晚成为云部的领地。更何况,他们手上还有个极其重要的人质,说不定都不用费什么力气,这些央国人便会匍匐在他们脚下。
云飞尘回头呼喊了一声,就有几个酒气未散的部下将人质押上了城楼。数月未见,楚云若身上几乎没了生气,粗粝的麻绳摩擦着她惨白的肌肤,残破不堪的衣衫上沾满了血与泥,在拉扯间暴露出来其下外翻着的伤口。
沈由柯极力控制着神情,紧攥着缰绳的手将指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皮肉。
“还认识吗?贵国的长公主,确实很厉害,几个丫头片子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云飞尘咬牙切齿地说着,要不是活着的楚云若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他早就让人将她碎尸万段了。
一阵香气飘来,云飞尘头都没转,就伸出手将走来的女子搂进怀中。“这位是我新纳的妃子,影王应该也认识吧?要我说,蠢得还是你们,真觉得给了一口饭吃,我们兰国人就能和你们一条心了?”
这女子柔若无骨地靠在云飞尘身上,神色妩媚,纤长的手指托上了云飞尘的下巴:“大王,和他们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快让他们开个好价把这公主买走,也省下些时间做别的事情。”
那女子说话声轻柔,沈由柯等人在城下听得并不真切,只能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与动作。虽然服装与妆容的风格大相径庭,但沈由柯还是能认得出,那女子是沙罗。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楚云若如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推倒在云飞尘前方的空地上,在她身形晃动之间,沈由柯终于与她对视了一眼。
“彭须产什么?”沈由柯忽然问道。这问题毫无来由,让周遭一圈人都有些懵。
“产什么?作物还是别的什么?”傲梅问。
“殿下是不是气傻了?”洛烛小声问。
“硫磺。”陆若目不斜视,直直地抬头看着城墙上。
“哦。”沈由柯说,“我以为你总骂我蠢,总看她不爽,不会跟她合作的。”
陆若的视线飘忽了一下,没有回答。沈由柯再看向凌辰,也是个一脸深沉的哑巴。
“疯子。”沈由柯骂着,抬头继续观看城墙上的演出。
云飞尘并不知道城下发生了什么,他得意地在沙罗身上摸了几把,就拎起楚云若背上的绳子往城墙边走去。
“呃。”楚云若被重重地砸在墙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城墙,似乎只要云飞尘一松手就会摔下去。云飞尘被楚云若的惨状愉悦到,欢畅地大笑了几声,高喊道:“听我的爱妃说,影王和这个公主关系匪浅,不知道影王眼里,你的小情人值多少钱呢?”
楚云若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眼睫低垂,连呼吸都隐匿起来。沈由柯眨眨眼,撇去阻挡视线的水珠,看着楚云若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
几乎是同时,凌辰高举长弓,一支火箭冲着云飞尘面门直射而出;沈由柯也猛地一甩缰绳,双腿狠命一夹,从那无边的黑甲之中孤身冲出,向着城墙下奔去。
云飞尘没料到对面突然发难,下意识地就将楚云若拎起挡在身前当人肉盾牌,但他手上一轻,脖子上瞬间多了一条血线。
楚云若被被俘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能挣脱绳索,还在身上藏了一枚刀片。云部的士兵在短暂的慌乱后瞬间围了过来,后方的沙罗也拿出一柄短刀,利落地插进一个地位稍高的士兵的后心。
涌上来的云部人阻断了楚云若面前所有的路径。楚云若没有恋战,将刀片当作暗器甩出后就一个后仰掉下了城墙。蹭在墙上减缓过几次速度后,楚云若一声闷哼,落在了沈由柯怀中。
没有得到命令,影军除了沈由柯和凌辰都没有动作,而城墙上的云部已经乱作一团。云飞尘似乎还没死透,只是被划破的喉咙无法吐出清晰的语句。几个似乎有点地位的小首领愤怒地吼叫着,听到指令的小兵合作着搬上来一筐筐石头,似乎打算将央国人砸个头破血流。沙罗杀过几个人后就没了踪影,云部人大概暂时也没有精力将她找出来。
硝烟味越来越浓,远处还传来了巨大的震动声。沈由柯一直板着脸,接住楚云若后也没流露是什么特殊的情绪,而是飞速地掉转马头,往军队的方向而去。
地面震颤着,终于引起了云部人的注意。随着一声巨响,彭须那座坚固的城墙从内部炸开,裹挟着碎石的热流推着沈由柯的后背与影军交汇。在城中的最高点,一面写着“影”字的黑旗在烟尘中高高挥舞起来,凌光握着旗杆怒吼:“宰了这帮畜生!杀!”
城中各个角落走出了各色装束的姑娘们,她们手持利刃,与云部拼杀着。城外的影军也动了起来,团团的黑甲涌入城中,收缴着还沉浸在爆炸中拿不稳兵刃的士兵和四散奔逃的战马。沈由柯与影军背道而驰,战场上的事已被她全权交由陆若等人,而她则怀抱着楚云若,直奔后方的营帐而去。
营帐外早有人等着,或生或熟的面孔。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的华汐从沈由柯手中接过楚云若,即刻钻进了营帐中。
像一场接力赛,但没人有什么获胜的喜悦。沈由柯垂下沾满血迹、泛起淤青的双臂,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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