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窗外叶子黄了，枯了，落了，某一天下午莫以文踏着落叶走进校园，风不小，他看着满天落叶飘旋，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黄色的雪，突然间他恍惚的意识到，十月就这样过完了。
　　这个十月，肖炎体测拿了第一，莫以文征文比赛又是一等奖，137班级考评分倒数第一，元宵奖金又被扣没了……等等等等。
　　对面那栋楼是原来的高三，满了又空空了又满，新一届高一学生已经在那里坐了两个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仿佛那个拥挤的报名那天早上还是昨天，仿佛和肖炎打的那一架还是刚才，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在这个位置，上自习有肖炎的呼噜声和李琦钰的喊叫，以及杜七月弱弱的没有什么用的管教。
　　莫以文突然注意到，元宵是不是一年没有调换过座位？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元宵抱着课本，站在讲台上认真的问大家：“元旦晚会开始准备了，有人想报名吗？”
　　李琦钰和莫以文都本能的看向对方，元宵的视线在教室里游走，最终也落到两人身上。
　　……
　　也许是为了了结一件没有完成的事吧，十一月十一日，莫以文和李琦钰报名了元旦晚会，节目名称《吹梦到西洲》。
　　这个节目他们就是再过十几年也演的出来，高度的配合和默契是老早就练出来的，正是因为两人对节目都太过熟悉，莫以文理所应当的拒绝了李琦钰占用吃饭时间排练的提议。
　　李琦钰有些失落，但也只好答应。于是排练的时间变成了两人都没事可干的周末，时间不固定，李琦钰啥时候来啥时候练，啥时候走啥时候结束，前提是莫以文在家。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莫以文唱着，李琦钰跳着，姜慧和莫应伟一人一把瓜子，瘫沙发上笑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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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最后一节课，班里半数人已经坐不住，政治老师无奈的看看心不在焉的大家，干脆不讲课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浮躁的，不讲了我，你们写写作业准备回家吧。”
　　话音刚落，教室里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政治老师连着拍了十几下黑板擦才安静下来，她一面用手扇着眼前扬起的粉尘，一面说：“前提是不能说话啊。”
　　下课铃响，教室已经像是一锅即将烧开的水，政治老师走出教室门的那一刻，教室彻底沸腾，尤其是抱着篮球或者抓着羽毛球拍的人，几乎是用干饭的速度往外冲。
　　但最终是没一个人跑出教室，因为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抱着篮球和元宵撞了个满怀。
　　沸腾的水里被扔了几块冰块，翻滚的气泡又逐渐沉寂下去。
　　元宵揉着脑袋走进教室，一面走一面说：“看把你们急的，跑这么快摔着了怎么办？得亏是撞到了我，要是撞到贾主任他今天皮给你扒了。”
　　在班里一阵哄笑声中走上讲台，元宵看看班里魂不守舍的大家，敲了敲手中的黑板擦。
　　教室顿时安静了许多。
　　“说个事。”元宵说着清了清嗓子，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肖炎的位置。“下周一下午有个大型讲座，期间有互动环节，学校要求所有学生都把家长带上，带一位就够了啊，别拖家带口的，都记住了？”
　　137全体回答：“记住了。”
　　“那行，回家吧都。”
　　刚说完，就有人箭一般冲出了教室，莫以文看着人流奔走，眼神落到身旁的肖炎身上。
　　他靠着窗，漫不经心收拾书包，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眼睛黯淡无色，他身旁的窗外有枯叶飞过，孤零零的一片，晃晃悠悠落向大地。
　　似乎是注意到了莫以文的眼神，他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莫以文。
　　“你……我脸上有笔道子吗？”
　　“啊？”莫以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盯着肖炎半天，没看到什么笔道子。“啊哦哦，没，没有。”
　　肖炎“哦”了一声继续收拾书包，此时元宵皱着眉头向他们走来。
　　“那……待会儿还打球吗？”莫以文问。
　　“打啊，为啥不打。”拉好拉链，他背起书包，一只手捞起篮球，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元宵刚好站到肖炎面前，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干净帅气并且没有任何情绪的脸。肖炎与她擦肩而过，没看到似得径直离去。
　　“我没事。”擦肩时他淡淡的说。
　　元宵怔了一下，她诧异的看看远去的肖炎，回过神后发现莫以文还愣在原地。
　　“哎莫以……”
　　“莫以文，走了，再慢点儿就没板了。”肖炎毫不客气的打断元宵的话。
　　“哦，来了。”莫以文回应，一把抓起书包，向肖炎的方向追去，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留给元宵一个口型。
　　元宵看着指着自己嘴并且不知道说着什么的莫以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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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一直到天黑，肖炎都一言不发，篮球在他手边跳跃，运球，投篮，入框，一直打到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一直打到看不见球也看不见框，要回家的时候，他靠着篮球架接过水猛灌一口，问一旁的莫以文：
　　“你爸妈来吗？”
　　这句话问的很突然，莫以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肖炎的侧脸，好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挺好。”肖炎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声。
　　莫以文没听清：“啥？”
　　肖炎突然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大声的说：“走，回家，今天晚上开黑上大分。”
　　莫以文没再问，他也起身，准备和肖炎一起离开。
　　抓了篮球架上挂着的外套穿上，有风吹过，掀起肖炎的衣摆和头发，他长出口气看了看天空。
　　啧，真黑。
　　莫以文和他并肩，两人挨的很近很近，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过还好，星河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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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在家和爸妈看了场电影，午饭过后就睡了，一直到六点才起来。莫以文揉揉睡得发懵的脑袋，抓过手机的一刻发现妈妈坐在床边，笑着看他，看姿势应该坐了很长时间了。
　　“怎么了妈？”莫以文坐起身，揉揉眼睛，没急着按开手机屏幕。
　　“好久没见儿子，多看几眼。”姜慧笑着说。
　　莫以文笑了，他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你们不是不走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慧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她愣在原地，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来一句“嗯”。
　　“晚上吃啥？”莫以文下床，边往外走边说，姜慧跟在他身后。
　　“看你爸做啥，他手艺不差的。”姜慧说，声音很温柔。“你说你是和你爸像呢还是和妈妈像呢？”
　　莫以文回头，笑说：“我想和妈妈像，这样好看一点。”
　　“要那么好看，嚯嚯谁家小姑娘呀。”姜慧伸手在莫以文头上揉了一把，眼里心里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幸福。
　　“吃饭了吃饭了，宫保鸡丁炝锅腐竹，还炖了锅排骨，哎以文你多吃点，天天有肉也不见你吃胖。”莫应伟说着将一大盆排骨垫着抹布端了出来，应该是被烫到了，放桌子上后还吹了下手指头。
　　在座位上坐好，莫以文抓了馒头，咬了一口后按开手机屏，锁屏界面有两个人的消息。
　　一个是李琦钰，说是明天要来排练，另一个是肖炎，刚刚发过来的，在微信界面最顶端。
　　-在干嘛
　　莫以文老实回复。
　　-干饭。
　　接下来莫以文都准备好给他炫耀自己的美食了，结果肖炎只发来一句“哦”。
　　但他还是锲而不舍的拍了照片，在点击发送前犹豫了，他想到了肖炎昨天的状态，于是暂时打消了这个计划，但是照片拍都拍了……
　　半分钟后李琦钰对着莫以文的微信狂轰滥炸，手机提示音一直不停的“嘟嘟嘟”响，引得正在吃饭的爸妈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手机坏了吗？”姜慧咽下饭问。
　　“哦没事。”莫以文回答。“有只狗在里面一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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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点，莫以文刚吃完早饭，敲门声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李琦钰。
　　姜慧开门，声音温和道：“来了呀，吃过没，阿姨刚做了早饭，一起吃点？”
　　李琦钰笑着，一边换鞋一边说：“吃过了我，莫以文呢？”
　　“里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随便答应了两声，踩着拖鞋快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瘫在沙发上的莫以文给她比着中指。
　　李琦钰报之以白眼。
　　这时候这间屋子一上午都在播放同一首曲子，一段练了又练，不满意，然后再练，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不放过，虽说一直是同一首歌同一支舞，但在李琦钰的脚步下似乎每一次都不一样，正因如此，莫以文爸妈才能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看一上午。
　　中午十一点排练结束，莫以文看了看姜慧手中的杯子，走过去计划接过来喝。
　　“哎你看他俩是不是特般配？”姜慧凑到莫应伟耳朵边说。
　　“就是就是，你才发现啊……”
　　“爸妈，悄悄说什么呢？”莫以文坐到沙发上，拿过姜慧手中的杯子灌了一口。
　　“哦我们说你们练的好……嗯对练的好。是吧。”说着莫应伟向姜慧使了个眼色。
　　“啊？哦对对，你们这节目上了元旦晚会绝对是万众瞩目的。”
　　李琦钰揉着胳膊同样瘫在沙发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莫以文听了爸妈的夸赞之后笑笑，将水杯还给妈妈，起身去搬刚才推到一边的茶几。
　　“对了爸妈，明天学校要弄一个什么……什么讲座，说是要家长也得去。”莫以文一边推着茶几一边说，眼睛看向两人。
　　“哦这个啊，我和你妈都有时间，可以去。”莫应伟说。
　　李琦钰开口：“小元子不是说只让带一个人吗？我们家是我妈去。”
　　“不能都去吗？”姜慧问。
　　李琦钰摇了摇头，莫以文将茶几摆正后起身，也摇了摇头。
　　姜慧和莫应伟同时看向对方，莫应伟先说出口：“我去。”
　　姜慧立刻反驳：“不行，我去！”
　　莫应伟据理力争：“你是路痴，所以我去。”
　　姜慧毫不示弱：“我可以导航，而且我长得好看，必须我去！”
　　两人来来回回十几回合也没讨论清楚谁去，李琦钰愣在一边看傻了眼，莫以文同样呆在原地笑看，似乎早就已经习惯。
　　没多久莫以文摇摇头，他试着调节：“要不你们……猜拳？”
　　两人同时住了嘴，向莫以文这边看来。
　　“好。三局两胜。”莫应伟附议。
　　姜慧补充：“赢了的去。”
　　见此状，莫以文松了口气，回沙发上坐好，看两人石头剪刀布。
　　“你爸妈……”李琦钰说着，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应该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挺和睦。”
　　莫以文点了点头。
　　比赛最终以二比零的比分结束，姜慧大获全胜，向众人炫耀自己刚刚出的石头。
　　莫应伟不甘心，他咬咬牙：“不行，再比一局，三局还没够。”
　　于是比分变成了三比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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