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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答案
等江枕月再次见到陈泛舟,已经是三个月后。
她被他领到一处阴森森的地牢里,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江枕月心中虽有害怕,但依旧脊背挺直的跟在陈泛舟身后。
在昏暗的牢里走了一会儿,陈泛舟把她带到最里间,打开了铁门。
入目是三道倒在地上扭动的身躯,细看下,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身上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画面太过恐怖,江枕月活了大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惊得花容失色,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身后的胸膛。
陈泛舟低头,略显沙哑道:“唐突的把王妃带到这里,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您亲耳听到为好。”
说着他略过江枕月,上前踢了踢地上的身躯,冷声道:“说吧。”
话落,其中一个费力的抬起上身,他的两条胳膊都被斩断,只能用膝盖撑着身体,以跪在地上的姿势颤声道:“那日…谢姑娘被捆住双手双脚扔到河里后,被我瞧见了,我趁那些人走了以后,就把她救了上来,我一见那张脸长得不错,便打算捡回去当个媳妇儿,谁知道那女人醒过来以后誓死不从,我就、就……”
他吞了吞口水,恐惧地抬头瞥了一眼陈泛舟,才颤颤巍巍道:“她趁着我行那挡子事时,把我打伤,逃了出去。”
他说完,紧接着旁边扭动的身躯,嘶哑地开口道:“我是在山路上捡到她的,我看她一个弱女子,便动起了歪心思,故意给她吃的喝的,然后趁着她放松警惕,把她卖到了风月场所。”
听到这里,江枕月已经满脸泪水,她强忍着怒火与悲痛,沉默的等着下一人开口。
然而这时陈泛舟递过来一张纸,“抱歉,他的舌头被我剪掉了,这是他用手写下来的。”
江枕月双手颤抖的接过。
原来谢澜月被卖到风月之所后拼命反抗,誓死不从,甚至自己划伤了脸,哪个客人见了满脸疤痕的女子都不会有什么兴趣,老鸨只能让她做个普通的奴仆,而那个被剪掉舌头的小厮看上了她攒的家当,升起贪欲之念,便诓骗谢澜月跟他一起离开这里。
开始谢澜月确实很犹豫,但小厮能看出她眼底的不屈,便更加卖力的试图说服她,终于有一天,谢澜月带上所有家当跟他一起逃离了这处肮脏之地。
两人一路跑出城,落脚在一座山脚下,小厮本想趁着谢澜月放松警惕时,偷走所有钱财,却没想到半路遇到一只两眼冒绿光的老虎。
小厮一言不合的丢下了谢澜月,自己撒腿就跑,只是他心中还惦记着那点钱,几天后,他再次来到那座山下,小心翼翼寻了半天,才在一颗古树下发现一具尸骸。
仔细辨认后,他确认那就是谢澜月,她被老虎吃掉了。
江枕月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喷在手里的纸上,星星点点,犹如她姐姐这悲惨的一生。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姐姐不小心冲撞了贤王,就落得个如此惨死的下场。
而她也要因为宗族的使命嫁给这个人渣,甚至连为姐姐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她气急攻心,哭到双眼模糊,呼吸急促,双耳嗡嗡作响,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双手紧紧抓住眼前人的袖子,就像那天她跪在父亲母亲前恳求他们救救姐姐。
只是无论她如何跪求两人,等来的只有沉默,他们没办法在贤王的手下救出一个乳娘的孩子。
而今天,陈泛舟稳稳地托住她垮掉的身体,轻声问道:“这三人,王妃可要亲自处置?”
江枕月闭上眼睛,不愿再听。
陈泛舟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替您处理好的。”
这天过去后,江枕月确实为他弄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他不可否认自己利用了她的感情,但就阵营而言,两人是盟友,无论是权力,还是怨恨,都可以作为武器,作为筹码。
而随着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陈泛舟也查出了眉目,贤王并不像表面那般安分守己。
此人不仅勾结兵部,私下联络重臣,而且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再帮他,不仅提供钱财,还有养兵的粮食,无疑是一大助力。
只是这人无论陈泛舟怎么查,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反而在贤王手里留下了踪迹。
紧接着陈玄烨就突然现身,他措不及防,中了这人的诡计,被下毒追杀,险些丧命。
如今再想想,怎么他上一秒在贤王手里露出马脚,下一瞬陈玄烨就找了上来?
答案显而易见,贤王身后的那人就是楚明清。
这样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陈泛舟立刻吩咐宁从寻派人把这些消息传回京,两人正说着,这时马车里传来动静。
陈泛舟撩开帘子,发现姚未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立刻坐回马车里,声音低哑道:“醒了?累坏了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姚未眠怀里抱着他的衣袍,眉眼惺忪,但苍白的脸上终于有点精气神了。
陈泛舟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斟酌着自己要怎么开口。
这时姚未眠率先拉过他的手腕,把手指探了上去,表情凝重地摸了一会儿,良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姚未眠顿了顿,在他手上写到:其实你的身份,我已经知晓了,你不必紧张。
手心上传来痒意,陈泛舟扬起嘴角:“看来有人先一步告诉你了。”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就是楚明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姚未眠就已经知道了,他却像从前那样对待自己,说是胆大,还是无畏呢?
陈泛舟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又能说些什么?
暗云楼凶名在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且不说姚未眠曾经和燕诀等人接触过,估计心中已有判断,就是楚明清这个货,肯定也会添枝加叶的胡说一通。
有这两个前提在,无论他再怎么解释,也都是狡辩。
可能在姚未眠心中,他早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燕诀这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恶,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既然如此,有什么因果报应,他都得受着。
一瞬间,他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半天说不上来一个字。
摇晃的马车让他的呕吐感越来越强烈,甚至眼前黑了一瞬,嘴里传来浓烈的血腥味。
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被姚未眠察觉,还以为他是在苦恼,想了想,再次写下:你若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陈泛舟扯了扯嘴角,垂下眼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这前半生,若说的太详细,反而像是在博得同情,说的太笼统,像是在敷衍了事,挑挑拣拣,竟没有什么能说的事情。
最后他纠结许久,才开口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被养在暗云楼的猎场里,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除了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子们和几位师父,我从没在那里见过其他人。”
在那里他渡过了算不上快乐但是还不错的孩提时光。虽然每天练功很辛苦,还要被教导的师父打骂,但是对他来说,那已经称得上幸福了。
后来长大了一些,他从那座山厮杀出来后,手上染的血越来越多,少年时的心性早已被消磨殆尽,面对一个个死去的儿时玩伴,从最开始的波澜动容,到最后的麻木冷静。
他时常想,燕诀培养手下的方法真是一绝。
忠诚,又不失杀戮。
像一条条呲着犬牙的恶狗。
再后来,逢春死在他手下,他残存的自由意识也被撕个粉碎,他认清现实,收起自己的獠牙,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成了燕诀的走狗。
脖子上的铁链带了太久,久到鲜血淋淋他也无知无觉,直到他从口中吐出只言片语,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伤口的阵痛。
陈泛舟说了很久,比他想得还有多,断断续续,没有任何遮掩与欺骗,他醉在姚未眠沉静又温和的目光里,把自己剥开了。
挂在天角的红日跟着马车摇摇晃晃到西边,冷冽的秋风刮着树枝呼呼作响,宁从寻拢了拢衣襟,打了一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侧耳仔细听了片刻,才察觉到马车里的声音似乎安静下去了。
帘子不隔音,陈泛舟说的一些话不可避免的落进他耳朵里,吓得他连忙转移注意力,恨不得给两个耳朵塞上棉布。
只是他没想到,陈泛舟这一说,就是许久。
他跟在他身边不算久,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陈泛舟口中的话是真是假。
待声音安静下去,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掀起帘子的一角,宁从寻悄咪咪的往里面瞥了一眼。
发现自家少主正躺在那人的腿上,手臂似乎还环着对方的腰。
如此亲密的动作把宁从寻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帘子放了下去,神色也变得有些拘谨和不敢相信。
他心里有一种感觉,刚才陈泛舟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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