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背负着夜烬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沐笙单薄的身体承受着远超极限的重量，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肌肉过度劳累后的灼热和颤抖。

　　秦青的情况稍好，但同样疲惫不堪。她走在前面，依靠终端上微弱的信号和星光辨别方向，不时回头搀扶几乎要跪倒的沐笙。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河床并非坦途，巨大的鹅卵石让他们步履维艰，暗藏的坑洼随时可能将他们绊倒。寂静的夜里，只有他们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脚踩碎石发出的、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的“沙沙”声。

　　沐笙的大脑因为极度缺氧和疲惫而一片混沌。武振雄决绝的眼神，小刘倒下时的画面，夜澜碎片消散前的回响……无数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旋转。幻觉再次袭来，他仿佛看到武振雄在身后对着他怒吼，看到夜澜在前方微笑着向他招手。

　　“不能……倒下……”他死死咬着牙，舌尖已经被咬破，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背上的重量，掌心中那枚哨子的冰冷，以及前方秦青那同样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停下的背影，成了他最后的锚点。

　　夜烬阑依旧昏迷着，但他的身体似乎因为颠簸而微微绷紧，喉咙里偶尔会发出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呻吟。沐笙能感觉到他心脏隔着衣物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有力跳动。这心跳，是支撑沐笙走下去的、最重要的动力之一。

　　不知走了多久，河床开始变得狭窄，两侧的崖壁逐渐升高，仿佛要将他们挤压在这条死亡通道中。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一些，带着一股阴冷的、从山体深处渗出的寒意。

　　“我们……好像进入峡谷区了……”秦青喘息着说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微弱的回音，“根据地图……穿过这条峡谷……再翻过前面那个山脊……就能看到‘天穹’基地的入口……”

　　入口！终于接近了！

　　这个消息让沐笙精神微微一振。他抬起头，望向峡谷前方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出口，一股混合着希望与恐惧的战栗掠过脊背。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峡谷的那一刻——

　　“嗡——”

　　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峡谷后方传来！声音由远及近，迅速放大，伴随着轮胎碾压碎石特有的噪音！

　　追兵！他们还是追上来了！而且听声音，是越野车！速度远比他们快得多！

　　沐笙和秦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快！躲起来！”秦青一把拉住沐笙，奋力将他推向崖壁一侧一处稍微凹陷的阴影里。

　　两人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屏住呼吸。沐笙将背上的夜烬阑尽量往阴影深处塞，自己则用身体挡在外面，同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武振雄留给他的那支步枪。冰冷的触感传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骨。

　　引擎声越来越近，刺目的车灯光芒如同利剑，撕破了峡谷的黑暗，将嶙峋的岩壁照得一片惨白。灯光扫过他们藏身的凹陷处，险之又险地掠过！

　　一辆、两辆、三辆……黑色的、经过改装的全地形越野车，如同幽灵般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卷起漫天尘土，径直冲向了峡谷出口，冲向那片“天穹”所在的方向！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沐笙刚升起一丝侥幸，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不！这些车不是来搜索他们的！他们是直奔“天穹”而去的！是增援？还是……“筛网”启动前的最后布置？

　　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他们最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车队的声音迅速远去，峡谷再次恢复了死寂，只留下飞扬的尘土缓缓沉降。

　　沐笙和秦青从阴影中走出，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我们……必须更快……”秦青的声音带着颤抖。

　　沐笙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将夜烬阑背起。这一次，他感觉背上的重量仿佛轻了一些——不是因为体力恢复，而是因为那股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过去的决绝，压倒了对自身极限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秦青，两人眼神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同样的、燃烧般的光芒。

　　没有休息，没有迟疑。

　　两人背着最后的希望，踏着追兵扬起的尘土，冲出了峡谷的黑暗出口。

　　前方，是一座需要翻越的山脊。山脊之后，就是——

　　沐笙抬起头，望向山脊上方那片被“天穹”基地的微光隐隐映亮的夜空。

　　深渊，已在眼前。

　　而他们，必须跳过去。

　　（第五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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