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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的女友
被周正的闹钟喊醒时,余量趴着,昏迷在他没有枕头的“皮划艇”上:“几点啦?我天。”他揉揉眼睛:“我昨晚和女朋友打电话,打到一点多才回来。”,
“你枕头还没到啊。”我翻了个身,
“没有。是不是又要起来了。”余量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是的,又要上班了,我五点醒了一次。”周正缓缓把耳机摘下:“卧槽,不行,戴了一晚上耳朵疼。还是得用耳塞。”
“是的,这我第一次戴着耳塞。”我坐在床边,感觉还没睡醒。
耳塞,随着它的膨胀,远处的呼噜声似乎愈来愈远,临近的空调外机响动朦胧,伴随着规律的运动,很快被我的大脑遗忘,仿佛它根本不存在,四周的一切变得模糊,我被抛弃在黑洞旁边,声音和光都被吞噬。
等我们慢慢洗漱完回到宿舍拿物品,隔壁宿舍已经戴着安全帽出发了,我偏头看向张天霸和杨芳的宿舍,杨芳似乎才起来,闭着眼睛,双手垂在床沿。
“快点了,要走了。”张天霸拍拍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吧。”杨芳挥挥手,感觉下一刻他就要倒在床上,继续入睡。
上午的网课一共持续四周,一周一节,设有考核机制,教学内容是Revit的操作,我们没有在本部上课的同事们那样的环境,但都准时到了会议室,除了杨芳,等我们把笔记本电脑连好,授课老师看着杨芳:“很快你就要瘦了。”
授课老师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非常严厉,非常负责,不太方便的是,我们并没有本部装配了软件的电脑,无法在听课的同时进行实际操作训练,这是个问题,因为失去了上手操作的条件或是理解后转化成自己的东西的过程而只是干听,任何知识都会很快忘记,没法留下深刻的痕迹。
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增加了难度,公司大可以进行一周的集训,这不仅为我们学习软件提供了便利也可以增加团队认同感,方便新员工之间的认识。
课程结束时,s市下起了大雨,工地会在下雨天停工,不过得是大雨,工地从昨日起就在逐一检查排污水道,并在今早发布了大雨预警。虽然现场无法工作,到群里还是在梳理进度:
“3-2加腋节点钢筋要抓紧做,支撑钢筋绑那么大面没用,全做完了一块块验。”
“车辆冲洗及道路清扫的人不到位。现场就停下来,等你人员什么时候到位了再出。”
“抓紧安排人清理,马上检查了,每天结束后都要保持清洁。”
……工地总有络绎不绝的事,几十号管理人员层层分工,上传下达,感觉一刻都不能停歇。
杨芳从八点刚坐在会议室就在想着中午吃什么,而等我们午饭结束后,又问我们晚饭准备吃什么。
余量则是一早就在重复着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这个时间辞职,是需要提前一个月申请还是三天。”不知道昨晚和女友的长途会议,讨论出了什么结果。
张天霸时不时刷刷教资考题:“听我朋友说那是傻子都能过的,难的是面试环节。”
在工地上预备进场的这几天,家里的亲戚们都来询问我的情况,或许他们希望为我的生活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或许期待着我因为累于工作,而早早辞职,重回“废物”的“无业游民”,为他们增添一些饭后谈资和与自身现状对比出的安全感。
他们作为不可选择的熟人,关系很微妙,他不同于自由选择的朋友,朋友是一种自发关系,更不同于父母的直接血缘,需要每天相处,彼此付出不求回报。因为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亲戚如果好,那会很亲,成为具有血缘关系的,牢不可破的挚友,如果不好,甚至可能老死不相往来,还互为仇人,或者徘徊在互相防范和猜疑看戏的潘多拉魔盒周围,彼此默契的不越过边线一步。
如果亲属感太重,而这份“亲”并不是好的,却被要求着要牢固血缘的关系,就像被人要求一生整理自己并不喜欢土丘旁的花坛,而隔壁便是向往的森林,中间跨不过去的那道沟壑便是无法说服自己填平的禁锢着的观念。要做自己,就不能“绥靖”,不要害怕破坏小土丘的完整,虽然那小土丘本身就存在,但存在,不代表他值得被守护,不去移动他用以填平通向整片森林的沟壑,人或许可以站在小土丘上,看到两百米远的地方,但森林里的高山,能助你望到万米之外,那堆你不敢改变的土丘所包含的价值远没有整片森林的大。
下午依旧是网课,由于两个会议室需要用于工程的进度讨论,于是我们就在宿舍进行学习,周正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便传出了呼噜声,看来也不是那么热爱吗,余量把自己裹成了一条金枪鱼,横在皮划艇上补觉,我拿着北岛的诗集,耳朵里已经听不见网课的内容。
“明天上午九点啊!安全检查,请指挥部,大区,生活区相关管理人员做好准备!”
“重大隐患直接处罚,隐患期限内未整改处罚整改,还得靠兄弟们相互间的配合,请高度重视。”
“施工现场临时消防用水:1.要搭设水泵房.2.水泵房要做防雷接地。3.水泵要做打压实验是室外是压力是0.8pma.楼层压力是1.5PMA。4.现场要做试验。”
……挂在墙上的工作服和安全帽静悄悄,稚嫩的像初生的婴儿,与雨停后立马繁忙起来的工地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工地上一位挖机司机被换掉了,因为技术太差。
临近六点,因为前女友对我工作不屑的态度,我们又吵了一架,平静的互讽几句后,我提出要删她微信,她先发制人,我随后拉黑了她。
等余量和周正睡醒,我们坐在宿舍商量着去哪里玩,毕竟越躺着越困,越坐着越累,出去走走反而能活跃精神。
“要不要去商业街?听说,听说还行。”周正伸了个懒腰:“你睡醒了吗?余量?”
“可以,可以。我都可以。”余量还裹在被子里。
“也行,去转转吧。”
因为是下午六点多的工作日,商业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我们仨走走停停,天一街的妙轩观依旧气派,山门外飘扬着道帆,黄墙黑瓦透露着庄严和玄妙,正如名字一样。
一路上,周正在念着各种店名,有的他说他去过,并用小胖手点点,走着走着天空落下了小雨,
“我饿了。吃什么?”周正用小胖手拍拍我们,
“本帮菜?”我看着不远处的招牌,不太想吃重口的,只想吃点清淡的,
“我知道一个,那是我第一次来s是住的宾馆旁边的,我和我女朋友来吃的。”余量正在拍照发给女朋友,
当然,一路上,他也在提着自己与女朋友的生活:“她上班前,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哎呀,想死我啦,到底提离职是多久之前提?”
晚饭吃的很惬意,点的菜分量刚好,不油腻也不寡淡。
“等国庆我们一起去你老家玩啊?”我问余量:“然后你花两块钱坐地铁回家,我和周正一起飞回来,我回家,周正回工地,代表我们报道。”
周正提溜着小眼睛:“你们怎么这么快都想走?”
吃完饭,余量的女朋友就打来了电话,我与周正晃悠着,看着街景,走在前面,余量跟在后面与女朋友有说有笑,听上去像是女朋友在单位受了委屈,希望他回去陪伴她。
周正提到了结婚的婚戒,他在吃饭时还问到了彩礼的问题:“我妈妈三年前,前就帮我,我准备了彩礼,我服啦!买的那些,全是金的!金的,还有金面纱!我服啦!但我妈说,婚戒得我自己买。”
我说:“如果我结婚,我自己肯定不戴钻石,我要祖母绿,女方要什么再说。”
周正举起手,比划比划,好像自己手上就戴着一枚:“我觉得红玛瑙也不错。帝王绿也行。”
我猜想他说的应该是红宝石,我便为他讲了一下玛瑙和宝石的区别,帝王绿的判别。
余量还在打电话,我提议去民事街转一圈,余量点点头,车内十分安静,只有他和他远在老家的女朋友声音,民事街与天一街相比,多了份水乡的气质,窄窄的内河两岸灯火曳动,拱桥上照旧是拍照的人群,与几年前无异,那时的我也与他们一样。街旁与河面辉映的光影,像现实的清晰与逝去的模糊,模糊美的悠悠,现实美的亮丽在岸边的暗处交汇,叠加成未知的不可见。店面倒是愈发的商业了,让人没有兴趣,我们往往行舟而上,又在逆流中,不断退回过去。
周正还在说着金面纱的事,余量举着手机:“你那时候什么价格,我妈妈买黄金的时候二百多一克,还买了小金条,这几年光那些金条赚了不少。”
他依旧在和女朋友打电话,直到我们已经逛了大半圈,没想到的是,我和余量对民事街有相同的记忆,一家摆放着英式咖啡店,他又拍给了女朋友看,说要让她回忆回忆,我没有人可发,我也懒得回忆。
在我们快走出民事街时,余量终于挂断了电话,我们走去一个破旧的巷子,灯光昏暗,墙体剥落,余量低着头走在路旁,我突然指了指他右侧的虚掩着的黑洞洞的门,他呼的闪开了,全身的毛好像竖立起来,我又说鬼打墙的故事,周正捏着拳头不停说着:“服了!”
看时间还早,我们打车去了市中心,他们一直在感叹建筑的美丽,远远的,就在车里为那里拍照。夜晚时分比白天更有赛博朋克的味道,幽蓝或紫色的灯光很符合我的胃口。
余量问司机s市的特产,得到的回复是没有特产,我让他去公园扛块太湖石回去,不过显然他女朋友不会喜欢。
从余量步入商场的第一步起,就在琢磨着给女朋友买什么寄回去,问到口红时,周正突然展示了他的备忘录:香奈儿,纪梵希,YSL ……一大串化妆品品牌,整齐的排列在他的备忘录里,我和余量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卖化妆品的还是在追求谁,余量说他的备忘录都是问谁借的钱,还有女朋友的工作报告,而我的备忘录只有我自己的诗,显得非常狭窄。
“你到底在追谁啊?”我忍不住笑意问周正,他一直笑着,不说,我们从一楼问到了四楼,他终于松了口,给我们展示了一个挂满了“巨轮”等符号的聊天框,随后赶紧收回去。我瞟见了一个粉红色的钥匙图标,虽然我未曾有过那样的标识,但我隐约记得是情侣关系才有的。
“谁啊?”我望着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问他,
“女朋友,女朋友。”周正盯着手机,我看他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通红。
这个商场每层都有花园平台,从花园平台可以远眺山与水,
“牛的”,周正的耳朵还是红的:“好看。”,
而在花园抽烟时,余量又发出了提问:“说说她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
“2018年5月1日”,周正脱口而出。
“那你们肯定是谈了,什么时候谈的?都有小钥匙了!”我追问到。
见周正含含糊糊,不肯说,我提议我们去下一层的户外餐桌坐会儿。落座没一会儿周正就憋不住了:“说来搞笑!那会儿是我帮我同学发的表白墙,结果她和我同学没看对眼!”接着一个人默默低下头咧着嘴笑,
“三年了?”
“嗯,我服了!她,她在h市上班,考上了编制,每天工作也很辛苦,我们从六月二十二号开始就没见了。而且现在也没法见,她工作也忙,来不了,我也回不去。”
“你们怎么忍得住的?”余量边回女友信息,边问道。
“因为我们相互太了解了,就是她说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在干嘛!”周正的眼睛弯的像一道残月,虽然并不大,但此时却发着光。
“那你们怎么没打电话,像我和我女朋友一样,就没话说的时候,也打着,就知道相互在干嘛。安心啊。而且我好粘人,哈哈哈哈哈”余量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们太熟悉了,”周正重复说着:“除非她在骗我,但她那些破事我都知道,她都跟我说,我都知道。”说到这里,他表情略过一丝严肃。
“那你们谈三年了,又不怎么见面,如果她有其他人突然闯进来?”我等着他的回答。
“再漂亮的我都不会的!”周正眼神坚定,并向我们摆了摆手,却没回答他女朋友会不会,或许是太熟悉了。
接下来我们才发现,余量女朋友,周正,周正的女朋友和我都是同一个星座,同样是金牛座,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话题我并没有参与过多的讨论,都是听他俩在说,我的感情因为我的糟践而残破不堪,我的上一段感情,遇人不淑,遍布伤痕,我们之间毫无无“信任”,“坦诚”,这不知道支撑的所谓的爱情,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年轻而放肆,还是不成熟而相互伤害。
不论什么,这段感情的遇人不淑是我的问题,但我的问题究竟在哪里,朋友说我:“谈恋爱太过用力”,我不知道对不对。余量或许也很用力,从他们通话频率看,比我用力的多,周正呢?
这个问题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我的感情在周正的坦诚感情面前显得软弱无力而又臃肿不堪。
“夜谈”使我更了解了他们,但我的事,我从未提过,他们对于家和思念之人的感情在这个我们仨都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中央,形成了共鸣,为我们的忐忑与不安稍稍加入了一些镇定剂。
回去的路上,我和余量喊周正是为“boss”,“董事”,“数风流人物,还看周正”…并一直开着他的玩笑,但实际上是表示对他的感情的羡慕,他对这段感情的认真,让我相形见绌。余量或许对这样松散而执着的感情不太相信,但无论如何,这就是周正口中的三年。而我不断的抛出包袱以掩饰我多年来感情的虚弱。
“有件事明天早上出土务必跟司机交代好,明天早上职工之家有工人体检,人流量比较大,跟所有车辆交代清楚,进入场内车速务必要慢!!!”
“再次提醒一下,今日出土完成后,场地务必内清理干净!”
“今天反光背心不是拿了吗?不是明确要求司机下车要带安全帽吗?现场怎么还有没有穿反光背心,帽子不带的!”
将近十一点,工作群中还在反馈这工程问题…当我们步入工地大门,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光,跟昨天一样,仿佛是远处的灯塔,指引着异地的土木人所能相信的方向。
回到宿舍时,周正说“宿舍的安排,好像有天意一样。”
隔壁宿舍在打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让我们声临其境。我们隔着房板喊话,非常有趣,空气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余量在和女朋友视频,周正应该在聊着天,不时笑着说“我服了!”,“牛啊”。我和周正分享了我的诗集,“文化人。”他说。这个名字我担当不起,我浮沉在声色中,此刻一无所有。
等隔壁宿舍逐渐安静,周正突然凑过来小声对我们说:“我计划,我计划明晚出去开房住,我,我生理需求必须要解决啊。”他从包里掏出了计生用品,他站在那里,胖胖的身型显得很敦实,我和余量看着他,真该死,一时我也不知道,该羡慕他的感情还是疑惑感情背后的真实了。
想来想去都是一团糟,感情这种超越神的东西,变的混乱而复杂,成为千年来,乃至被永恒书写的题材,到现在也没有定论,我才疏学浅,这还是不要多想为好,想也想不清,随遇而安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
我熬了会儿夜,和初中同学聊天的熟悉感,包裹着我的大脑。
夜晚的s市在下雨,冲刷走了表面的浮尘,留下满地淤泥,行走在夜晚的路上,要“注意湿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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