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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茶馆就在胭脂铺隔壁,贾茗领着黄霞就要进去。
“茗姐姐,茗姐姐来啦!”两个长相相似,约有五岁大的男孩一左一右牵住了贾茗的手。
黄大圆,黄小园,是这家茶馆掌柜的双胞胎兄弟,明明记得几个月前他们还那么小呢。
贾茗也立马迎上他们,弯腰摸摸二人的脑袋,“都长那么高啦。”
“大圆小园,带你们茗姐姐找位置坐奥,”黄姨在一旁擦完桌子,双手在身前布衣上反复擦拭,又匆匆朝后厨赶去,还不忘向她叮嘱,“贾娘子,新运来的茶叶你可要尝尝啊。”
兄弟俩牵着贾茗到了窗边的位置,十分自然地在贾茗身旁坐下,小脸笑得红扑扑的。
黄霞却在一边尽显不自在,低头默默跟在贾茗后边,到了座位也只是站着。
“这位姐姐也是茗姐姐的友人吧,快快坐下。”大圆直勾勾地看向她,小园也立马反应过来,向她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来。
但黄霞仍旧是一动不动,眼神也不敢随意乱瞟,更不敢对上贾茗的目光。
她深知自己是个落魄逃亡之人,是个言听计从的青楼女子。
而小男孩口中的“友人”之称,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我很老实本分的,我会对您百依百顺,我没想同您攀上任何关系,我不会有一丝肖想,求求您不要将我赶回那里,黄霞在心中疯狂想着。
“黄姑娘,想什么呢?”
贾茗轻着声线,生怕自己的语气会让她产生一点误会,“这里的茶很好喝的,快坐下来尝尝。”
大圆立马跑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小园见状也扯扯她的衣摆,向座位走去。
黄霞颤动的瞳孔在一息静止,温热的小手在牵起自己的瞬间,头脑与视线似乎变得空白模糊。
青楼的卧房是潮湿的,是腐烂的,在那里获得的所有感知都是粗糙的,令人厌恶。
但现下似乎完全变了,一向敏锐的知觉也变得迟钝,小手的温暖竟想让人抓住,竟想开始贪恋自己的新生。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是终于逃离潮凤的那一晚夜雨,还是杨掌柜在城外捡到自己的那一日白阳。
贾茗细细倒着茶,将小巧的茶杯送进她的手里,又重重抚了一下她的左手。
黄霞蹭得抬起头,完全没有意料到她的举动,手指被捏过的泛红处似乎曼生了许许多多的暖意。
大圆应该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理了理她的袖口。
终于不同于之前的垂头落寞样,她握住了茶杯喝上水。
在悄无声息间,小园也学着哥哥样轻轻拍拍姐姐的肩头。
这杯茶,确实很好喝。
“大圆,黄老板呢?”贾茗还没忘今晚来西市的目的。
新官上任,要与各掌柜打个照面不是。
大圆迅速答上:“爹爹在后厨煮茶呢!要帮姐姐把爹爹叫出来吗?”
该说不说这兄弟俩大圆最是机灵。
贾茗摸摸他的脑袋,说:“不用了,你爹爹这会儿应该挺忙的。你只需要之后跟爹爹说今晚姐姐来过,还觉得茶特别好喝。”
“嗯!我会跟爹爹说明白的。”大圆信心满满地答应下来。
“那这个姐姐觉得茶好不好喝?”一旁的小园默默开口。
黄霞低头盯着见底的茶杯,用极微的声音回答他:“很好喝。”
随后便抬起了头,向他展现了一路以来没有过的笑容。
贾茗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小一岁但有着深刻经历的女子,不禁冒出了个强烈的念头。
我是不是该看着她新生。
“带着弟弟先去玩会儿,好吗?”贾茗俯身问向大圆。
大圆直勾勾地回应她,心领神会,“那大圆和小园去玩啦!”
兄弟俩跑出几步,黄霞的视线也跟着他们的背影不断挪动。
贾茗再次为她倒上茶水,语气有些直接,“你不能回潮凤。”
似是没想到贾茗会突然说话,黄霞小臂一抖,颤巍接过水,“嗯。”
“你想留在京城。”
“嗯。”
“但你不想呆在胭脂铺。”
黄霞小心翼翼咽下口中的水,不敢回答她,好不容易才挺起的背再一次蜷曲起来。
黄霞很感恩杨掌柜的收留,深知自己是靠胭脂铺才有一板凳的位置让自己留在京城。
可是常年的青楼工作与习惯,她似乎不适合作胭脂铺的店伙。
“你想去醉花楼?”
贾茗当然看出来了,她的这份沉默就是不敢辜负杨掌柜的恩情。
贾茗也看出来了,她是会打扮的,就算落魄至此也会把发髻理顺,脂红点好。
还有,她是会弹琴的。再嫩的手也掩盖不住经年的厚茧。
黄霞惊讶望向了她,嘴巴不自觉地张开。
让我猜中了。
看来我还是很会揣摩人心的。
贾茗喝了口水,想藏住微微上扬的嘴角,“我可以让你待在醉花楼,不过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我想,我想呆在醉花楼。”黄霞不顾一切地跪在了贾茗身侧,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贾茗被吓了一跳,从小到大都是自己跪别人,可是很少被别人跪的,就连像云菊这样的侍女贾茗也不接受她们的跪拜。
“诶,别跪,别跪啊,云菊,快来帮忙。”贾茗很是无措,双手胡乱拉着她,连桌上的茶盏倒了也不曾注意。
待云菊将她搀起后,贾茗拍拍她衣裙上的灰尘,说:“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是卖身契上的赎金吗?
“可以,我答应,要多少钱我都答应,我日后慢慢还。”黄霞腿脚发软般,又忍不住跪到地上去。
“诶,别急着跪呀,”贾茗有些头疼,“我的条件是到了醉花楼以后,不准你作践自身,不准你贱卖□□,要你好好弹琴。”
“毕竟你知道的,醉花楼不会签卖身契。”
如雷鸣般轰的一声在脑中闪过,黄霞眼中的泪水再也撑不住地流了下来。
是的,我知道的。
我早就打听到了,不是吗。
醉花楼远远好过潮凤青楼,俸禄还高过胭脂铺。
且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练得一手好琴,怎会甘心居于店铺一角。
眼下自己不仅仅想要去除贱籍,还想风风光光、漂漂亮亮赚得更多的钱财。
原来自己的贪恋超出了想象,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博取她的同情与怜悯。
贾茗一手勾起她的下巴,一手轻轻拿帕子为她擦拭,“好了,自己擦擦,我会带你去醉花楼。”
“就现在。”
贾茗带着黄霞前去醉花楼,习惯性地绕过石墙就要往柜台走去,按往常来说甄妈妈应当会在这里坐着,但这回怎么不见人影呢?
贾茗在柜台前等了等,四处张望想寻甄妈妈的身影。
“哟,茗娘子来啦!”说话的是银朱,她十分熟练地攀上贾茗的胳膊,“给您备一间厢房?”
银朱也不等贾茗作何回答,拉着她就要往二楼走。
贾茗十分迅速地从云菊那接过碎银子塞到银朱手里,当作厢房钱,而后又塞了些钱币给她,“怎么不见甄妈妈?”
银朱高高兴兴将钱币收入囊中,回她:“娘子不知道,今日来了位大人物,就在三楼,甄妈妈在那儿守着呢!”
可还没等她们进房,便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姬女都被赶下来了!
见情况不对,银朱快速给朱樱和朱草使了个眼色,叫她们俩一同进房。
朱樱一边关门一边朝贾茗讲:“茗娘子可要帮帮我们啊!”
朱草也急急忙忙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冲上前同她说:“三楼那位看起来官大的很!甄妈妈还跪在上面!”说着就要将帕子往脸上抹一把泪。
贾茗听了也不禁愣了愣,疑惑着到底是那位达官贵人,竟逼得甄妈妈如此惧怕。
“没事,先别急,”贾茗解下自己的玉佩就要递出去,“这样,把我的玉佩送到三楼去,就说是贾府嫡女前来应甄妈妈的邀约,再大的官应该都会卖贾府几分薄面。”
朱樱双手快速接过,“谢谢娘子,谢谢娘子!”转头便要冲去楼上。
而阁楼内甄妈妈还跪着,内心可谓焦灼万分。
“叩,叩,叩”,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朱樱一下子就推开了房门,在门口处跪了下来。
“贾府嫡女贾娘子来应甄妈妈的邀约了,想同甄妈妈说些话。”说完朱樱便将头抬得更低了,但捧着玉佩的双手却在不断升高。
“贾府?”李阜恒也不在甄妈妈身旁转圈了,径直走向门口,将那块玉佩拿起左右瞧着。
“行,让你出去,”李阜恒将那块玉佩扔回朱樱手里,“但待会我希望见到的要么是器物,要么是你们东家。别让我等太久。”
甄妈妈连声应答,顾不了发麻的双腿,匆匆往外跑去。
朱樱搀着甄妈妈进了贾茗的厢房,而甄妈妈很直接地夺过桌上的茶水,一口一口灌下去。
贾茗也不急着问她,只是坐在她对面静静等着。
“茗娘子是不知道上面那位官有多大!”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甄妈妈又想起刚刚的屈辱样,忍不住气愤上头。
贾茗用手顺着甄妈妈的背,“别气别气,你同我好好说道。”
甄妈妈刚要开口,冷不丁瞟见屋里这么多人,还有个陌生面孔,便咳了一声。
贾茗也被眼下的事牵去了注意力,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件事,“银朱,你带着这位黄霞娘子去挑几件合适的衣服。”
“姑娘们一起去啊,好好给这位娘子打扮不是!”甄妈妈大手一挥就将人赶了出去。
待屋内静下来,甄妈妈缓缓开口道:“楼上的是定王。”
定王殿下!
贾茗在脑中回忆着这位殿下,嗯……好似没什么印象。
圣上堂弟,李纯熙堂兄,哦哦,还是在东突厥战胜归来的那位。
“他今日来是想讨回民族交融器物。”甄妈妈又喝了口水,但这口水像在吞刀子一样。
居然想空手套白狼,平白无故就要讨走我楼内的宝贝,这个什么定王要点脸啊,甄妈妈在心里无数次地唾弃着李阜恒。
但贾茗的回话更让人心痛,“那就给他呗。”
“什么!”甄妈妈把水杯拍在桌上,说什么她都是第一个不答应。
“这些毕竟是宫里流出来的,还回去也是应该,”贾茗面色平静地看了眼甄妈妈,再次解释,“我听说最近宫里要宴请各国使臣。”
“你想,在国家大事面前,我们应当把这些东西给出去,这对我们也不算什么难事。”贾茗又打量了一下甄妈妈的脸色。
可甄妈妈气坏了,这怎么不算我的大事,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我才不舍得白白送出去!
这些东边来的人怎么都不把钱当一回事呢,我的钱不是钱,我的宝贝不是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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