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祭

　　钱掌柜的尸体在客栈后院雪地上逐渐僵硬，嘴角那抹朱砂画出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陈霜宜将青铜镜碎片装入证物袋，指尖触到镜面时突然一阵刺痛——碎片边缘不知何时划破了她的手套，殷红的血珠滴在雪地上，融出几个细小的孔洞。
　　“小心。“陆川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这上面可能涂了东西。“
　　他蹲下身，从勘察箱取出一个玻璃瓶，将死者伤口处的血液采集了几滴。奇怪的是，流出的血液不是常见的暗红色，而是带着诡异的蓝紫色荧光。
　　“砒霜混合了雪灵芝...“陆川晃了晃玻璃瓶，血液在月光下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泽，“和赵郎中体内的毒物一致。“
　　客栈老板战战兢兢地挪过来：“官、官爷，这尸体...“
　　“找间空房安置。“陈霜宜环顾四周，后院的雪地上除了他们来时的脚印，只有一行左深右浅的足迹通向柴房，“陆专员，你看这个。“
　　足迹在柴房门口突然消失，就像凶手凭空蒸发了一般。陆川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房门，里面堆满劈好的木柴，但最里侧的柴堆有明显被挪动过的痕迹。
　　“暗道？“陈霜宜拨开几根木柴，露出后面潮湿的砖墙。
　　陆川的指尖沿着砖缝游走，突然在某块砖上停住：“这块砖的温度比其他低。“他用力一推，砖墙竟无声地旋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阴冷的风从洞中涌出，带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陈霜宜刚要探头查看，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是留守祠堂的巡警发出的信号。
　　“先去祠堂。“她果断决定，“这暗道跑不了。“
　　两人匆匆赶回祠堂时，雪已经停了。月光如水，将青石铺就的祠堂前院照得一片惨白。年轻的巡捕小赵正站在古井旁，脸色比月光还白。
　　“探长！井里有东西！“
　　陈霜宜凑近井口，借着火把的光亮，看见幽深的井水中漂浮着几缕鲜红的丝线，随着水波缓缓扭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不是血。“陆川用长竹竿挑起一根，“是染色的蚕丝。“
　　丝线被捞上来后，众人才发现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枚铜钱——正是那些缺失字体的五帝钱。更诡异的是，铜钱表面刻满了细如发丝的符文，在火光映照下时隐时现。
　　“五色丝...“陈霜宜突然想起《青河志异》中的记载，“'以五色丝系五帝钱，悬于...'“她猛地抬头看向祠堂正殿，“井口对应的方位是...？“
　　陆川迅速翻开笔记本：“按祭坛图示，井位对应'月'柱方向。“
　　正说着，祠堂内突然传出“吱呀“一声，像是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众人警觉地回头，却见周明德拄着拐杖站在正殿门槛处，苍老的面容在灯笼照射下如同鬼魅。
　　“官爷们还是找到了。“老人叹息着，腰间的铜钱串叮当作响，“这口井...是四时会的'月眼'。“
　　他颤巍巍地引着两人来到正殿后侧，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门后是间不足方丈的密室，正中摆着个青铜铸造的微型井台模型，井沿上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图案。
　　“这是...“
　　“镇物。“周明德枯瘦的手指抚过井模型，“四时会当年在村中布下'五眼'，对应五行方位。这口井是主水的'月眼'，还有'风眼'在铁匠铺，'花眼'在张寡妇家的梨树下，'雪眼'在赵郎中的药柜下...“
　　陈霜宜与陆川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好解释了为何凶手要在这四个特定地点作案。
　　“那'心眼'呢？“陆川追问。
　　老人沉默片刻，拐杖重重敲在地上：“祭坛中央的太极图。“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丝血迹，“老朽时日无多，只能告诉你们这些...徐文翰那孩子，他是在找...“
　　话音戛然而止。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嗡鸣声，像是无数铜钟在远处共鸣。周明德脸色大变，踉跄着退到墙角：“开始了...四时轮回...“
　　陆川一个箭步冲出密室，陈霜宜紧随其后。两人来到院中，发现那嗡鸣声竟是从地底传来的，震得青石板都在微微颤动。
　　“下面有东西！“陆川趴在地上，耳朵贴紧石砖，“像是...青铜编钟。“
　　陈霜宜突然想起客栈后院的暗道：“柴房的密道可能通向这里！“
　　两人正要返回客栈，祠堂偏殿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琉璃摔碎的声音。冲进去一看，只见供桌上的长明灯倒在一旁，灯油流了满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本空荡荡的供桌上，此刻竟多了面完整的青铜镜——镜面朝下，背面赫然刻着个“心“字。
　　“没人进来过...“守夜的巡捕结结巴巴地说，“我一直在门口，连只老鼠都没放过...“
　　陈霜宜戴上手套，小心地翻转铜镜。镜面光可鉴人，映出她苍白的脸。但当她转动角度时，镜中突然浮现出几行模糊的文字：
　　「甲子冬至
　　四柱归位
　　五音齐鸣
　　以心为祭」
　　字迹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仿佛被镜子吸收了一般。陆川接过铜镜，对着月光仔细观察：“镜面有极细的刻痕，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
　　他将铜镜翻过来，发现“心“字下方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大小正好能放入一枚铜钱。
　　“嘉庆通宝...“陈霜宜从证物袋取出那枚缺了“庆“字的铜钱，轻轻按入凹槽。
　　“咔嗒“一声轻响，铜镜背面弹出个暗格，里面是张对折的宣纸。展开一看，竟是《青河志异》缺失的那一页！纸上详细记载了“心之祭“的流程：
　　“...需寻甲子年冬至夜生人，取其心血滴入太极阴阳鱼眼。届时四柱光华大盛，天门洞开...“
　　陈霜宜的手微微发抖：“凶手不是在复仇，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陆川突然夺过铜镜，对着月光调整角度。镜面反射的光斑在墙上游移，最后停在正殿西北角的一根立柱上——柱身雕刻的云纹中，隐约可见个钥匙孔的轮廓。
　　“有暗门！“
　　两人奔到立柱前，发现钥匙孔形状奇特，像是一把短剑的轮廓。陈霜宜脑中灵光一闪，从公文包取出钱掌柜胸口那把匕首——刀柄的纹路与钥匙孔完美吻合。
　　匕首插入锁孔的瞬间，整个祠堂突然剧烈震动。立柱无声地旋转九十度，露出条向下的石阶，阴冷的风裹挟着铜锈味扑面而来。
　　“要下去吗？“陆川点亮汽灯，火光在幽深的通道中照不出三丈远。
　　陈霜宜刚要回答，客栈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暂时放弃探索，匆忙赶回客栈。
　　客栈后院已经乱作一团。柴房的暗道大敞着，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围在洞口，脸上写满恐惧。
　　“阿翠不见了！“客栈老板娘抓着陈霜宜的袖子哭喊，“那丫头说要给官爷送热茶，一转眼人就没了！地上...地上只找到这个...“
　　她摊开手掌，掌心是朵干枯的铃兰花——正是张寡妇白绫上绣的那种。
　　陈霜宜捡起花茎，发现断口处还很新鲜：“有人刚摘下来的。“她转向暗道，“阿翠可能被带进去了。“
　　陆川已经重新装备好勘察工具：“我下去，你守住出口。“
　　“一起。“陈霜宜检查了手枪子弹，“下面可能有机关，两个人更安全。“
　　暗道很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滴在后颈上像毒蛇的信子。走了约莫二十丈，通道突然开阔，尽头是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太极图。
　　“有人来过。“陆川指着门边的脚印，“右深左浅，是徐文翰。“
　　铁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矗立着五口青铜编钟，最大的一口足有半人高。钟面上刻满了与铜钱上相似的符文，在汽灯光照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五音...“陈霜宜想起铜镜上的文字，“这就是共鸣声的来源？“
　　陆川正在检查编钟旁的案台，上面摊开着一本笔记。最新一页墨迹未干：
　　“亥时三刻，月眼激活。子时整，以铃兰为引，带'心祭'至太极位。四柱已备，只欠东风。“
　　笔记旁放着个青瓷小瓶，瓶塞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甲子冬至亥时生“。
　　陈霜宜心头一震：“阿翠...她就是那个'甲子年冬至夜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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