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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的出现
整座金融圈像被投下一枚无声的重磅炸弹。
短短数日内,资本界风声鹤唳。项目主管们调度频繁,会议密度骤增,只因一桩尚未官宣的国际级合资案正在暗地里悄然发酵。
据传,这是近年来亚洲市场最大的一笔跨国资金合拼,牵涉三方资本、五国监管、十年走向。而决定这宗天量交易最终落入谁手的,是那份至今仍未揭晓的“候选名单”。
传言甚嚣尘上。
外界纷纷猜测,名单上最有可能胜出的三方,分别是银曜私募、睿锋投控,以及超越资本。
银曜资金雄厚,盘根错节;睿锋反应迅速,善于公关;而超越资本,一向低调行事,却因一个人而被推至焦点: 上官婕斯。
她接任核心管理人后,一改过去温吞保守的风格,行事俐落、决断犀利,最擅长冷读人心,也能迅速拆解市场数据里的潜台词。业内不少高层早已悄然下注,押她能将这局豪赌一举拿下。
过去两周,她三度与项目方高层密会,亲自递交了一整套详尽的并购策略与风险模型评估。可局势始终胶着,对方迟迟未做决断,显然其余两家也握有不容小觑的筹码。
真正的分水岭,出现在筛选结果公布前夕。
那晚,婕斯临时接获一纸来自荷兰的紧急通知,要求她亲赴阿姆斯特丹,签署一份旧案尾款结算的法律文件。照理这类文书应由合约执行部处理,然而对方坚持必须由她本人到场签字。
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异常。太过精准的时间点,太过别扭的流程。她几乎不必细想,便明白其中另有用意。某些看不见的对手,正借由合规之名,意图拖延她的回程。
那晚深夜,她独自坐在办公室,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已退入沉寂,整栋大楼只剩她未归。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一半,她仍握着杯身,指节微白,眉头紧锁。
在那短暂的寂静中,她做出决定。
她调出一份事先筛选过的项目资料,转发至另一个熟悉的对话框中。信息简短,几乎冷静到克制:“若我明早未归,你替我出席。”
几秒后,屏幕亮起。回覆同样简洁:“随时待命。”
没有多余安慰,也没有追问细节。
她既没有说“放心”,也没有说“我会尽力”。
上官婕斯盯着那条讯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像在压住某种未言出口的情绪,最终缓缓合上手机。
她明白,司徒莹镁已经读懂了那层深意。
她所交付的,从来不仅仅是一场会议。
而莹镁接下的,也远不止一项任务。
***
翌日清晨七点十五分。
南一酒店的会议室里,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桌面,洒下一片温凉。上官婕斯坐在长桌尽头,签下合约的最后一页,签字笔在纸张上落下时几不可闻。她缓缓起身,手腕一转将笔收起,整个人沉入短暂的沉思。
手机在掌心振动,是航班延误通知。
她抬眸看向窗外,天色逐渐亮起,机场方向却仍远。她几乎是立刻判断出,无法如期赶回。
沉默片刻后,她走向窗边,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司徒。”
电话迅速接起,那端仍有些空气未稳的声音。
“我需要你出席今天的现场甄选。”
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低得几乎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决断。
“时间不允许我赶回去。你代我上场。”
言语简洁,却字字有力。那不是请求,而是一种沉稳的交付。
话筒另一头沉了两秒。
“好。我会竭尽所能。”
司徒莹镁挂断电话的瞬间,眼神随之一凛。
她站起身,走向衣帽间,拉开衣柜,拣出那件深灰色西装。指尖在衣料上停留了一秒,那是她平时极少穿的款式,剪裁干净,气场锋利。她利落着装,细节不乱,动作之间,已调整好呼吸的节奏。
八点四十五分,东方瑞瑶酒店。
大理石地砖泛着冰冷光泽,会议厅外人声交汇。来自各大资本公司的代表已陆续抵达。
银曜的黎承远一身藏蓝西装,正在与主办方低声交换资料,神色沉稳如一潭深水;睿锋的林苡晨则站在一旁,轻抿着咖啡,笑容恰到好处地应对周围几位媒体人的搭话。
空气里充斥着等待中的克制躁动。
“听说超越资本临时换了代表?”
“是个助理?他们是想放弃这场甄选吗?”
窃语声在走廊两端交错,猜测与轻蔑并存。
九点整,会议室大门缓缓开启。
司徒莹镁走入。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刻意的自我介绍,只有干净利落的身姿与步伐。深灰西装衬出她的身形笔挺,墨发束起,五官在室内灯光下轮廓清晰,自带一股疏冷锋利的气息。
她沉着穿过人群,在指定席落座,掀开资料夹的封页,翻至第一页,目光专注如刃。
“超越资本?” 主办方主管看向她,略显疑惑。
她抬眼,语气平稳:“我是司徒莹镁,今日由我代上官总出席。”
坐在评审席一侧的中年男子挑了挑眉,目光略带讥讽。
“助理也能代表核心管理层?”
莹镁神情未动,眉心微收,嘴角却扬起一个极轻的弧度。
“资料在此,方案完整。若您有任何问题,可直接提问。”
她的声音温和,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清晰与坚定。那一刻,周围原本交头接耳的窃语逐渐安静下来,有人下意识朝她的资料投去视线。
那不再只是“助理”的临时登场。
是一场无声的接管,精准地踩在了局势的临界点上。
***
第一轮提案开始。
黎承远率先登场,陈述条理清晰,逻辑缜密,重点落在资金主导权的稳固与整合后可控的财务风险。他站姿稳健,语速适中,条分缕析间已将未来五年的收益模型框定成一张可预期的蓝图。
随后登台的是林苡晨。她的方案更具人文温度,以大量一线调研数据切入区域融合的可能性,选词优雅,节奏沉稳,配合PPT中带有柔性色调的图表,仿佛整个项目都笼罩在她营造出的秩序感与温润中。她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虽不锋利,却自成气场。
两者皆为强手,现场已有低声交流。
灯光略暗一分,聚焦转换。
司徒莹镁走上台前。
她没使用任何动画,也无冗词堆叠。只有一块平板,光影映在她冷静的眉眼之间。每翻一页,是一组未经任何视觉修饰的原始数据。
“我将从结构弹性、跨境风险缓解机制,以及三方协同的视角切入。” 她语声不高,却稳准清晰。
没有任何修饰语,她甚至连“各位好”都未说出口,只以冷静至近乎简陋的方式开启全场唯一一份以数据为主体的提案。
她避开高频术语,语言干净,逻辑起承有序,直指问题核心。台下评审团原本低头记录的人逐渐抬头,眼神从最初的警惕与疑问,转为集中与凝神。
空气悄然发生转变。
忽然,主办方代表举手,现场出题。
“请说明,在区域间税负重叠的背景下,资金如何合法回流?”
会场一瞬凝住。
这并非常规问题,甚至不在预定答辩内容之内。题目牵涉的监管走向尚属灰域,多数人只在近期学术论文中读过,仍停留在理论探讨阶段。
她的指尖轻敲平板背壳,动作极轻微,却被聚光灯下放大,投下一道小小的影子。她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垂眸,缓缓吸气,像在捕捉心中飞快掠过的几道思路。
她一向有每日整理政策异动笔记的习惯,尤其关注跨境架构试点的新兴文献。两周前,她曾标注过该领域一篇刚刊出的专业文章,并据此绘制过一张内部结构草图。
她抬起头,眼神沉静。
“若采用双边协定的传统架构,将因重叠征点密集导致退税程序失衡。” 她语气平稳,指尖轻轻一滑,平板页面换至一张极简的矩阵模型图,“我建议使用交叉国信托制度,以非合约绑定的双向披露机制,避开潜在的监管真空。”
评审席前方几位高层交换了一个短促眼神,有人微微前倾,欲再细听一遍。
“请问,这种解法,你是在哪份资料中读到的?”
“没有使用现成资料。” 她答得坦然,不带丝毫迟疑。
“那你如何评估三方监管的接受可能性?”
她不疾不徐地继续:“该机制去年底在E区小范围试点,今年三月,B国税委正式修订披露协议。若无意外,明年初将进入首轮反馈周期。我方研判,这一模式将在未来两年逐步向成熟市场推广,作为默认结构存在。”
现场一时无声。
她的声音并不大,整场也没有任何情绪渲染,然而那种由内而外的把控感,仿佛早在问题出现之前,她就已推演过数轮可能性。
评审团成员彼此交换眼神,有人合上笔记本,动作轻缓,仿佛在试图重新定义她的身份与判断力。
她站在灯下,姿态笔直。面前没有提词器,背后也无人提醒。
她一个人,将全场从风格各异的策略论辩中抽离出来,拉回到冷静、具体、可落地的真实博弈。
***
下午五点,最终结果出炉。
“本次合资案,由超越资本主导执行。”
消息一经宣布,便在资本圈迅速引发震动。圈内通讯软件上的消息弹窗不断跳动,业内分析贴、非公开评论、后台推演图轮番刷屏。
与此同时,万里高空之上,婕斯正搭乘返程航班,靠坐在头等舱的深色皮椅里。机舱内灯光温柔,舷窗外云层渐沉,远处落日只剩最后一抹暗红。
她安静地打开会议回放视频。
画面中,司徒莹镁站在台前。没有多余动作,也无浮夸语气。她稳稳地陈述、提点、分析,语速始终从容,逻辑清晰。即便在面对突发提问时,她也只是一瞬轻顿,随即反应沉稳、见解精准。
镜头推近,捕捉到她语毕微顿后,缓缓扫过评审团的一瞥。那眼神安静,却有一股无声的掌控感,在无形中拉住了全场注意。
婕斯凝神看着。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腿上,一下又一下,极缓地敲着。
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道极淡的弧线,像是对某种早已预料中的结果投下确认。她没有立即评论,只将视频下载存档,归入名为“候选核心”的私人标签夹中。
屏幕熄灭后,她靠回椅背,静静阖上眼。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叩数次,动作轻若无声,却透出一贯的节制与思量。
她心中极清楚,这一役,绝非偶然。
在她的标准下,一次精准的回应、一次有力的论证,固然重要。但真正令她在此刻做出标记的,是那份内敛而不失锋芒的“掌控力”。
一如她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所要求的全部特质。
司徒莹镁已经用行动交出了答卷,安静、完整、准确。而她也确知,这样的履历,不会止步于此。
婕斯缓缓睁开眼,眼神比机舱灯光更冷冽,也更坚定。
她暗暗记下了这一笔,她记住了她。
***
回到公司那晚,婕斯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夜色沉沉,窗外的城市灯影斑斓而疏远,隐约映在落地窗上,衬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寂而清晰。
她手边摊着司徒莹镁的入职资料,灯光下那纸张反着微光。婕斯翻了几页,最终视线停在最下方的一栏。
“强项与资历:无。”
她低低一笑,唇角牵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那笑意里并无真正的讥讽,更像是一种略显讽刺的兴趣。她指尖轻落在办公桌左侧的内线电话上,拨号时动作稳而缓。
“司徒,进来一趟。”
十分钟后,门口响起轻轻三声叩响,节奏清晰,仿佛经过斟酌。
“进。”
门应声而开,司徒莹镁走了进来。她的步伐安静,站定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一身深色西装剪裁合身,神情沉静如常。她没有急于发言,也未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探问,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婕斯开口。
婕斯缓缓抬眸,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眼神平静,却像一道冷光从玻璃中折出,语调低缓。
“我今天才认真翻了你的履历。”
莹镁轻点了点头:“内容很简单。”
“准确来说,几近空白。” 婕斯合上资料页,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敲击声在沉静的空间里回响,每一下都像故意拖慢了呼吸节奏。
“我原以为,会看到一份你想展示的锋芒。哪怕没有太多经历,至少也会有几项你愿意被提起的 ‘成就’。”
莹镁眼神并未回避,只淡声道:“我不擅长提前定义和展示自己。”
婕斯轻挑眉梢,那一瞬,她眼底划过一道看不透的光,像是被激起了某种兴趣。
“所以你觉得,强项写出来就不算数了?”
莹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些,但语气仍旧温和克制:“如果我写了,您也许不会信。那不如,把验证留到现场。”
空气像被这句话拉入了某种安静的深处,静得近乎凝滞。婕斯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那份干净得近乎苍白的履历推至桌角。纸张的边缘微微翘起,却无声地悬停在两人之间。
她抬眼,目光落在莹镁脸上,语气低而清晰:“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莹镁依旧没有回避,只是静静望着她,那份沉着,近乎一种无声的承诺。
“我只是觉得,真正能让您了解我的,不是一纸履历,而是执行的成果。”
那句“执行的成果”,像一枚稳稳落下的棋子,没有讨好,也没有过分自信。她将评判的权力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面前这个人,而这份信任,本身就是一种笃定。
婕斯指节再度敲击桌面,一声、两声,然后停下。
她缓缓道:“从今天起,你正式转为总裁高级助理。”
莹镁微微一怔,那一瞬的反应极轻,却没逃过婕斯的注视。
婕斯继续说:“之后你将跟进超越资本所有核心项目。权限会同步扩大。”
她略顿了一下,声线低而冷静,却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确认意味:
“也就是说,我给你更高的位置,看你怎么运用。”
沉默在这段话之后流淌开来,如同尚未宣告的战役悄然展开。不是对抗,而是某种细密的攻守,在不动声色中拉开了层次。
莹镁轻声开口:“谢谢您。”
“别急着谢。” 婕斯笑了笑,眼神却未有丝毫松动,“这是更高的责任,不是奖赏。”
莹镁的神色微动,像是听懂了那句未出口的暗示。她明白,在上官婕斯这样的主管手下,每一个任命,都不是温情的眷顾,而是极其冷静而精准的布局。
她也明白,这份沉默中递出的高度,意味着未来,她必须更无声地、更加笃定地,站在离她最近的那个位置,近到能看到她的犹疑,也必须替她挡住更多未言的风雨。
婕斯看了她最后一眼,语气平稳:“你可以出去了。”
莹镁颔首,转身离开,步伐一如既往沉稳干净。门轻阖的瞬间,空气再次恢复静寂。
婕斯的视线重新落在那份履历上,指尖轻轻划过那一行空白:
“强项与资历:无。”
她低低一声轻喃,仿佛自语,又像一场缓慢成型的肯定:
“但你清楚你是谁,这就够了。”
她并非不看重履历,只是更在意那些无法写进纸上的东西。她不是不需要答案,只是更愿意亲自去验证。
而这一次,司徒莹镁已经交出了让她满意的第一份答卷。
她赢在真实,也赢在沉默之中从不急于解释的分寸感。
那种眼界与沉稳,不该困于当下的位置。
她会带她走得更远,只因,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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