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来的那个春天

　　暮色漫进窗棂时，陆则宁刚跨进家门。她倚着玄关换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片叶子——叶脉纹路清晰，像极了午后苏清圆笑起来时，眼尾漾开的浅弧。

　　进了卧室，她坐在床边，叶片在台灯下投出淡淡阴影，苏清圆的笑容、她背着光的剪影，混着午后蝉鸣，在记忆里愈发清晰。

　　她掏出手机，微信消息栏被哥哥的关心刷屏，往下翻，苏清圆的头像孤零零戳在那儿。点开对话框，她的消息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度：
　　「...」：你睡了吗？
　　「候鸟」：没有呀！则宁你还没睡吗？
　　「候鸟」：你有没有喜欢吃的早餐？我明天也给你带！
　　「候鸟」：明天可以教教我做题嘛？我还有一些题没看懂。

　　陆则宁望着这几行字，指尖在屏幕悬了悬。窗外晚风掠过树梢，她忽而笑了，原来被人记挂、被人依赖的感觉，这样暖。

　　正沉浸在与苏清圆的对话里，“笃笃”，房门被轻轻叩响。

　　陆则野的声音随之传来：“则宁，喝杯热牛奶，睡前暖暖胃。” 陆则宁头也没抬，盯着手机屏幕回：“放桌上吧哥。”

　　陆则野进门放下牛奶，瞥见她嘴角上扬，好奇凑过来：“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陆则宁手忙乱地按灭屏幕，含糊道：“朋友，问学习的事。”

　　陆则野挑眉，没再追问，笑着揉揉她脑袋：“别聊太晚，喝完牛奶快睡。”

　　待脚步声消失，陆则宁重新点亮屏幕，手指快速敲下：“我喜欢豆浆配油条，题随时都能教你，你也要记得吃早餐” 发送完，她捧着热牛奶抿了一口，暖意从舌尖漫到心底。

　　苏清圆看到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很快回了个小猫摸头表情包。她退出聊天框，习惯性点开校园论坛，刷新页面时，几条刺眼标题闯入眼帘——《陆会长将同学踹倒》《陆则宁这种人品也配当学生会会长》。

　　苏清圆心猛地一紧，点进帖子，看到配图里，自己和陆则宁摔倒在地的画面，瞬间愣住。明明是两人不小心一起摔倒，陆则宁先一步爬起来想拉她，却被恶意截取成“踹倒同学” 。她气血上涌，飞速敲下回复：“我就是那个女生！我们是摔倒了她扶我起来！”

　　可回复刚发出去，下面立刻涌来一片嘲讽。“水军来了”“给了你多少钱？”“本人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恶意评论像冰冷的雨，浇得苏清圆心口发颤。
　　她攥紧手机，望着屏幕，又急又气，想再打字反驳，手指却微微发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相信真相……

　　陆则宁这边，和哥哥说完话后，正盯着苏清圆回复的小猫表情包傻笑，手机突然疯狂震动。班级群里同学接连艾特她，还有人截了论坛帖子的图发进来。

　　她点开论坛，看到那些歪曲事实的标题和评论，脸色瞬间煞白。

　　顾不上别的，她赶紧给苏清圆发消息：“论坛那些你别管，我来处理” 消息刚发出去，又怕苏清圆着急，想打电话过去，却发现自己手都在抖。
　　陆则宁咬咬牙，退出聊天，登录学生会账号，准备发声明澄清，可指尖落在键盘，满心都是对苏清圆的愧疚——因为自己，让她被卷进这些恶意里。

　　苏清圆看着那些嘲讽的字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让它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和陆则宁的聊天框，指尖带着哭腔的颤抖敲下：“则宁，论坛……他们乱讲。”

　　几乎是秒回，陆则宁的消息弹了出来：“我看到了，别理那些人。”紧接着是一个通话请求，苏清圆接起，刚“喂”了一声，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哭什么，”陆则宁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这点小事算什么。明天一早，我们去找监控室，把当时的录像调出来，让那些人看看清楚。”

　　苏清圆吸了吸鼻子：“可是……他们会不会还是不信？”

　　“那就让他们不信，”陆则宁的语气很坚定，“我们知道真相就好。而且，学生会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挂了电话，苏清圆心里踏实了些。她重新点开论坛，那些嘲讽的话依旧刺眼，但她不想再被影响了。她关掉论坛，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和陆则宁一起去调监控的事，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苏清圆刚到教室，就看到陆则宁站在门口等她。两人一起走向监控室，路上遇到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但她们都没有在意。

　　调出监控录像，画面清晰地记录了当时的情景：两人不小心撞在一起摔倒，陆则宁先爬起来，伸手把苏清圆拉了起来。陆则宁把录像保存下来，直接发到了校园论坛上，并配文：“真相在此，不信可以自己看。”

　　帖子发出后，论坛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零星的回复：“原来是这样啊”“剪辑了吧？”“乐，谁信以后老了卖谁保健品”。

　　半小时后，校园论坛突然出现一条置顶公告，发件人是“陆则野”——附了完整监控视频，从两人并肩走、脚下打滑同时摔倒，到陆则宁爬起来立刻伸手拉苏清圆，全程清晰无剪辑。
　　文字只有一句：“我妹陆则宁，没那么不堪。造谣者，教务处见。”

　　陆则野是学校有名的学霸兼创业社团负责人，说话向来有分量。视频一出，论坛瞬间安静。之前嘲讽苏清圆的评论被顶到最下，新评论里满是“卧槽反转了”“笑死我了谁说的不信”“向陆会长道歉”。

　　苏清圆看着公告，长长舒了口气，给陆则宁发消息：“你哥好厉害。”
　　陆则宁回了个笑脸：“他就会装酷。对了，明天还要给你讲题吗？”苏清圆笑着回了个“好呀”，窗外月光正好，像极了陆则宁拉她起来时，眼里的光。

　　第二天讲题，陆则宁抱着习题册过来，把本子 “啪” 放在桌上，说：“昨天那道函数题，你步骤太绕，重新讲。”
　　苏清圆凑过去，看她指尖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清冷嗓音里全是专业，可耳尖那点红，怎么都藏不住。苏清圆疑惑：“则宁，你脸好红啊” 陆则宁瞬间僵住，猛地起身：“是教室太热！”
　　说着快步走向窗边开窗，风灌进来，把她发丝吹乱，也把苏清圆的笑声，留在满室阳光里。

　　社团招新那天，陆则野的摄影社团摆了最热闹的摊位。被苏清圆拽着去看陆则野变魔术似的展示创意项目。
　　苏清圆眼睛发亮，拉着陆则宁问东问西，陆则宁抿嘴听着，偶尔插句 “这方案逻辑有漏洞”。

　　正说着，陆则野突然喊：“则宁，来帮哥拍张招新宣传照！” 陆则宁别过脸：“我才不……”
　　话还没甩完，苏清圆已经把她往摊位前推，笑嘻嘻嚷：“刚好我也想学学怎么拍照！”

　　陆则宁没办法，硬着头皮拿起相机。指尖碰到冰凉的相机机身，心里莫名有点慌。她别扭地调整着镜头，眼睛透过取景框，就看见苏清圆挤在人群里，仰着头冲她笑，阳光把苏清圆的发丝镀成了金色，晃得她心里一阵乱。

　　快门 “咔嚓” 响的时候，陆则野在一旁吹口哨：“你怎么，拍的苏清圆？” 陆则宁猛地放下相机：“构图需要人物填充”
　　转身就走，苏清圆赶紧追上去，没注意到陆则野望着相机里的画面，紧紧皱眉。

　　之后几天，苏清圆像个小尾巴，总缠着让陆则宁教她摄影。
　　午休时，两人躲在器材室，陆则宁抱着相机，低头给苏清圆讲光圈、快门这些，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影子。

　　苏清圆听得认真，可每次陆则宁靠近，她闻到那淡淡的雪松味，心就不受控制地 “砰砰” 跳，跟揣了只小鹿似的。

　　“手得稳，这样对焦才准……” 陆则宁说着，伸手覆上苏清圆的手背，帮她调整姿势。

　　苏清圆瞬间僵住，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样就能拍出好看的照片吗？” 陆则宁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点点头说：“对，光线再找好角度……”
　　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同学的笑声，两人跟被电到似的，猛地分开，器材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 “咚咚” 的心跳声。

　　学校组织校园文化节，摄影社团要办 “春日故事” 主题展。江驰硬把陆则宁和苏清圆塞进筹备组
　　陆则宁瞪他，苏清圆却兴奋得不行，拉着她选作品、布置展区，忙得不亦乐乎。

　　开展前一晚，两人留在礼堂收尾。
　　苏清圆举着装饰用的串灯，突然开口：“则宁，你说春天的故事，是不是就藏在这些照片里呀？”
　　陆则宁望着展区里自己拍的照片 —— 有苏清圆追蝴蝶时的笑，有樱花落在肩头的瞬间，喉咙像是被轻轻捏住，小声说：“嗯，故事…… 得有人看，才鲜活。” 苏清圆没听清，凑过去问：“你说啥？”

　　陆则宁别过脸，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轻声道：“没什么，赶紧挂灯。”

　　文化节当天，展区前人来人往，热闹极了。苏清圆看着大家对着照片惊叹，正想找陆则宁分享这份开心，一扭头，发现她躲在角落。

　　走过去才看见，陆则宁正盯着自己那张 “追蝴蝶” 的照片，耳尖微微泛红。苏清圆刚要开口，江驰突然冒出来：“则宁，看看这张！” 他举着相机，屏幕上是昨晚两人一起挂灯的画面，暖黄串灯下，陆则宁垂眸帮苏清圆整理发丝，苏清圆仰头笑，看着格外温馨。

　　陆则宁伸手去抢相机：“挺好看的”
　　苏清圆笑着挤过来：“这么好看的照片，要不然拿来展出！”

　　江驰却伸手按住陆则宁的肩，认真说：“则宁，这张照片，放在展区吧。” 陆则宁僵住，就听苏清圆又说：“因为这是我和你的，春天里一起为文化节努力的故事呀。”

　　陆则宁别过脸，轻声说：“要展就展吧。”

　　晚上，陆则宁洗完澡，擦头发的动作不停，习惯性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哥哥陆则野的消息安静躺在免打扰列表里，江驰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她也没急着看，随手划到常用软件。

　　刚打开，一个帖子标题“拉拉应该怎么跟女朋友相处？”
　　突兀蹦出来。陆则宁皱眉，“拉拉…… 什么意思？” 好奇心推着她点进去。页面加载出回复，“女同？！”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反复确认。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性取向存在？

　　陆则宁攥着毛巾的手紧了紧，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滑动。那些或真挚或懵懂的回复，像细小的针，一下下刺着她的认知。

　　她想起和苏清圆相处的点点滴滴：苏清圆拽她衣角时的温热触感，讲题时凑过来的发香，还有文化节照片里，两人藏在光影里的笑…… 心跳突然乱了节奏，她猛地关掉页面，擦头发的动作都失了章法，毛巾上的水珠溅在睡衣上，洇出小块深色，像她此刻混沌的心境。

　　第二天上学，陆则宁在走廊撞见苏清圆。对方像往常一样笑着招手，她却慌得后退半步，耳尖瞬间烧红。

　　苏清圆眨巴眼睛：“则宁，你发烧了吗？” 伸手要摸她额头，陆则宁别过脸躲开，声音发紧：“没，没事，昨晚没睡好。”
　　苏清圆没起疑，拉着她分享新发现的校园涂鸦墙，陆则宁机械地应和，目光却总飘向别处，生怕被看穿藏在心底的混乱。

　　课间，陆则宁躲去器材室。她望着落灰的相机，想起之前和苏清圆在这里的相处，那些自然又温暖的瞬间，此刻却像蒙了层雾，看不真切。

　　手机震动，是江驰发来摄影比赛决赛细节，她没心思回，指尖却又点进那个软件，反复搜索 “女同”“友谊与喜欢的区别” 之类的词条。

　　看到 “同性之间的喜欢，会从细节里自然流露，和友情的边界很微妙” 时，她的手抖得厉害，赶紧锁屏，把手机扔得老远。

　　晚上回家，陆则宁犹豫许久，还是点开了那个软件。刚打开，“怎么才能确定自己对同性的喜欢” 的帖子跳出来，像在呼应她混乱的心。她盯着标题，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帖子里的回复一条接一条加载，“喜欢是只要远远看到她就会心跳加快”“是在她身上闻到安心的味道”“是明明自己很聪明，却为了接触专门跑去找她问问题”…… 陆则宁看着这些文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不自觉回忆起和苏清圆的过往：远远看到苏清圆在走廊笑闹，自己会不自觉加快脚步；苏清圆身上淡淡的香味，每次靠近都让她安心；还有那些主动给苏清圆讲题的时刻，明明自己刷题很快，却总盼着苏清圆来问问题……

　　这些片段像被施了魔法，突然在她脑海里清晰成线，把那些朦胧的情绪，串成了 “喜欢” 的形状。

　　陆则宁看着那句 “是自己明明很聪明但是为了接触会专门跑去找她问问题”，嘴角不自觉扯出个小弧度，在心里默默反驳：“这一点是假的哈哈哈，我给清圆讲题，纯粹是她数学太烂……” 话虽这么说，指尖却不受控地往下滑，页面跳转到拉拉故事分享区。

　　那些或美好或遗憾或错过的故事，像细碎的星子，在她眼前铺展开。有高中女生躲在储物柜后交换的青涩初吻，被教导主任撞见后哭着转学的；有大学室友暗恋四年，毕业旅行时在海边勇敢告白，却换来对方一句 “我只当你是姐妹” 的；还有人分享和爱人在国外领证，隔着时差给国内好友人直播，弹幕里刷满祝福的……

　　陆则宁越看越入神，心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揪着，酸、甜、涩混在一起，在胸腔里搅出复杂的情绪。

　　看到某个故事里，主人公因为世俗人的一句 “我不敢赌” 而错过，陆则宁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察觉。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清圆发来消息：“则宁！我在奶茶店看到超可爱的猫咪摆件，给你带了一个，明天给你！”
　　陆则宁盯着屏幕上的消息，那些因为看故事生出的忐忑，瞬间被暖意冲散。

　　她快速回了句 “好，谢谢清圆”，发送成功后，又忍不住点开苏清圆的头像，盯着聊天框里两人的日常对话，嘴角慢慢扬起。

　　第二天清晨，陆则宁在书包里摸到那个猫咪摆件，小巧的身子，尾巴还翘得老高，像极了苏清圆古灵精怪的模样。

　　她把摆件放在课桌显眼处，刚坐下，苏清圆就蹦蹦跳跳进来：“怎么样，可爱吧！我挑了好久呢！”

　　陆则宁望着小猫摆件笑，说：“真的很可爱。”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故事区新帖提示弹出。她好奇点开，苏清圆也凑过来，脑袋挨着她肩膀，两人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

　　新帖是两张女孩子的大头合照，脸贴脸，笑眼弯弯，亲昵得不行。苏清圆眼睛一亮：“她们关系看着也太好了吧！”
　　陆则宁没吭声，盯着照片里两人交缠的发丝、相似的笑意，耳尖微微发烫。

　　往下翻，帖子里是两人的日常碎片：一起去图书馆占座，笔记上画着对方的卡通形象；雨天共撑一把伞，校服裤脚溅满泥点，却笑得灿烂；还有深夜互相鼓励刷题的聊天记录，满屏的 “加油” 和可爱表情包。

　　陆则宁越看越入神，苏清圆在旁边小声念：“‘她陪我从倒数考到前十，青春有她，才不算荒芜’—— 好纯粹的友情啊！”
　　陆则宁心跳漏拍，偷偷瞥向苏清圆，刚好撞见她亮晶晶的眼神，喉间突然发紧。

　　晚上，陆则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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