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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
何爱玉腿上放着小竹盘,低头专心择菜。
她刚掐完几根豆角,江云山从二楼下来,人还没过来黏腻腻的声音已经跑到她的面前,“姥姥,你们准备给喻哥做什么好吃的呀?”
江云山小狗闻着味似的嗅过去,抱着姥姥的手臂撒娇。
旁边突然挤来一个人,姥姥坐过去挪开了点位置,捏着脆生生的绿豆角举给他看。
“厨房还有个新摘的南瓜,满满你去拿出来,削个皮儿。”
没等江云山坐稳椅子,姥姥笑着眯起眼睛,喊他去做事。
江云山进了厨房,果然看到竹筐里的小南瓜,一只手掂量着轻轻抛起,他找出削皮刀,拿着小南瓜又坐回了姥姥旁边的矮椅上。
低头闷不吭声,江云山摁着瓜一刀一刀下去,削皮的手劲看起来透着一股借机泄愤的凶狠。
姥姥提醒了他一句小心,转到江云山微微皱起的眉头,笑容慈爱地看着他:“谁惹我们满满发火啦?”
江云山抬头,脸上还有点忽然被点到名的愣,“没有啊。”
姥姥笑而不语,继续低头掰豆角,“听你喻爷爷说,小喻以前生过病,吃了好多药人也不见变得精神些,反而更不爱说话了。喻爷爷一直为这件事发愁喔。“
说着仿佛想到什么,姥姥觉得有意思,跟江云山开玩笑:“嗨呀,现在小喻和我们住一块,满满那么多话,多和你哥玩玩,讲不准他也跟着开朗些。”
“姥姥!”江云山嗔了一眼,别过头,继而小声嘟哝,“人家可烦我呢,我才不跑别人脸上惹人嫌。”
姥姥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小喻讨厌你,那哪能啊?”
那时喻连青和她们说话,微低着头,眼神却总是飘到其他地方,常常停留在江云山的方向,她的视力比江爷爷好,站在对面看得最真切。
姥姥想了想,“可能小喻是比较害羞。你怕什么,平时在村头村尾见着个谁,都要上去说两句话,怎么今天这么胆小了?”
江云山说不上来,喻连青这人一看就是冷淡的性子,似乎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礼貌客套中透着疏远。
可是江云山心里奇怪,怎么喻连青发现自己稍微靠近了一些,他就一次两次都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避的远远的。
想来思去,只有喻连青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可能。
江云山心里发苦,手下落刀的速度越来越快。
院外,姥爷声音不高地呼喊着江云山。
“满满,诶,出来帮爷爷搬东西进厨房咯。”
江云山放下削好皮的南瓜,起身向外面走去,不急不缓地回应:“知道啦。”
喻连青作为江家的客人,招待他的第一顿饭花了不少心思。姥爷用两天时间预定下菜单的选择,早早准备着今天要大展手脚。
烹鱼、蒸鸡、爆炒牛肉,姥爷抡着大勺,在厨房转来转去,忙得热火朝天。
江云山切完洗净菜,扭头看见旁边放了盘炸刚出锅的南瓜饼,手才伸出去,姥爷的锅勺柄半路横冲直撞,突然对着江云山的手背一打。
姥爷毫不留情,把江云山驱了出去,“这些给小喻准备的,今天不许你偷吃。”
江云山不高兴地垂了垂嘴,浓睫覆盖着眸中的委屈:“我不是姥爷你的亲亲孙了嘛?”
他撒起娇得心应手,从不管肉不肉麻恶不恶心的问题,反正长辈们迁就他,又不是因为他说话好听。
姥爷眉头皱了起来,但仍是从盘里夹了上面一块最大的饼塞给他,然后像赶小鸡一样对江云山摆手:“去去去。”
江云山如愿吃上甜糯的南瓜饼,乖乖离开了厨房。
*
一楼大厅悬挂的木制老钟咚咚地响起报时,声音自下而上,余震悠悠,传到楼上。
床褥凌乱,一只宽大指节修长的手从被中探出,手背因为皮肤过白而显得青筋颜色很重,划过床上褶皱,如情人间的爱抚,带着一丝不可明说的欲气。
喻连青缓缓睁开眼,睫毛动了几下,依旧挂着迷茫。
可能赶路过来真的累了,喻连青睡了一个踏实充足的好觉,没有做梦,醒来的时候甚至心情不错。
喻连青坐起身,抬起掌心去揉眼睛,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床边的眼镜。
他眼镜还没找到,这时房间门被敲响。
“请进。”
喻连青迅速下床,但房门先他一步打开了。
江云山端着水杯走进来,面上笑盈盈,“原来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把水杯放在床边柜子上面,江云山往回退了两步,“饭快做好了,你几时下楼,我去喊姥爷开饭。”
喻连青拿起那杯水拿了一大口,水里面应该泡了些柠檬,淡淡的香气,回味起来也有点酸。
“好的,我现在下去。”喻连青说完,仰头把杯子的水全喝了个干净。
江云山已经站到门后,偏开头,不和喻连青对视说:“不急。我先下楼了。”
喻连青换了身衣服,上白下灰的夏季休闲套装,干净利落,站在镜子前看了一阵,整个人似乎没有那么阴沉沉。
但是喻连青刚和其他人打完招呼,在大厅餐桌边坐下的那一刻,江爷爷的一声惊呼让他打扮乔装的心思落空了。
“小喻啊,你脸咋煞白煞白的,咦啧!不会真中暑了吧。”
说着江爷爷推了推何奶奶的手臂,“家里的藿香正气水放哪了,我去找一瓶出来给小喻喝。”
喻连青连忙开口:“没事的,江爷爷。我……”
老人只当他在逞强一样,摆摆手,让他安心在这坐着等。
不一会儿,江爷爷去而复返,喻连青的手里也多出来一瓶深棕色的小液体。
喻连青看了看,在江爷爷的注视下,拧着眉喝下去。
江云山坐在旁边,瞧见他的反应,侧过脸偷笑着,视野中突然冒出来插好吸管的藿香正气口服液,上扬的唇角瞬间垮下来。
江爷爷预料到了江云山的反应,抢在他撒娇耍赖之前好声哄着说:“这是最小支的,不难喝,快点喝了啊。”
江云山不信这套说辞,双手抱胸,扭开头,“少骗我了,你那次不都说不难喝。”
见江云山不吃软,江爷爷立马换了副表情,凑近一点恐吓他:“别当我们不知道,你今天回村不先带着小喻回家,尽在村子逛,又去桥头底下玩水。你看看,小喻肯定是在外面晒中暑了。”
喻连青和江云山他们两个从老张家被大鹅追了一路跑回家,弄出来的动静大,这路上又遇到了不少村子里的人。
也许有人见到下田的江爷爷,然后多嘴了两句,江云山对这事无动于衷。从小江云山因为那一头长发,在村子里就大有名气。什么时候、在哪里,江云山爬树下河了,村民一看到总要跑去和家里长辈提一句。
江云山小声嘀咕:“现在什么时候,哪有那么晒。”
话虽然这么说,江云山却下意识瞥了瞥喻连青略微惨白的脸色,身体一顿,最后不情不愿接过了姥爷手上的口服液。
江云山强忍着喉管涌上来的呕吐欲,嘴唇颤抖着吸干净那支口服液。
但是味道实在难喝,江云山咽下去的时候一张脸皱了起来,像个长出来不久因此最多褶的苦瓜。
闭眼之前,江云山听到左耳边传来一声短促却没有嘲弄意义的轻笑。
姥姥姥爷齐声夸赞他们两个年轻人,江云山忙着扔掉他和喻连青喝完的瓶子,差点没翻白眼呕出胃里反酸的水。
喻连青应付着和两位老人聊天,一抬手,倒了杯水推到江云山面前。
“小喻,喻老班长的腿伤是不是又严重了?我看他吃的药怎么越来越多了……”
“是换了医生,所以开了新的药。”
“哦噢。”
“小喻饿了没?”何奶奶问道。
喻连青微微摇头。
“噢先不聊了,小喻,尝尝老头子我的手艺。”
江爷爷兴致冲冲拿起筷子,每盘菜夹了一点放到喻连青碗里,提到往旧事脸上透着自豪:“以前你爷爷说我整个营里是煮饭最好吃的。”
江云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那是因为其他人做的更难吃。”
喻连青没有预兆,忽然转过去看他。
江云山被迫和喻连青对视上视线,塞得鼓鼓的一边腮帮子倏地一动不动。
很快,江云山反应回神,轻快地对他眨了眨眼睛,歪着一侧脑袋解释道:“因为我妈妈说姥爷在她小时候煮饭可难吃了,有一次差一点把妈妈喂中毒,姥姥从外地赶回来当晚打了一顿姥爷,姥爷这才开始认真学做饭。所以,现在厨房的事全交给姥爷,要是再中毒一次,谁也别想逃过。”
听完他说了一句又一句,喻连青唇角的笑意轻浅,孱弱的白肤色这时竟泛出一点有生人活气的生动。
江云山嚼着嚼着,看了喻连青一眼。
“好吃不?小喻你吃着还习惯吗?”
“嗯,江爷爷手艺真好。”
“你别听满满这小子胡说,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做饭也好吃着呢!”
江云山立马做了个鬼脸。
喻连青唇上的笑淡淡地溢了出来,风穿堂而过,掠起额前垂落的碎发。
江云山的目光跟得紧紧的,一转眼,果然窥到了喻连青藏起来的柔和内敛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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