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日记

　　夏昕匆忙回了个抱歉没看到，就把手机关机放到柜子里面，知道又半个月十一放假回家时才拿出来。

　　她到家第二天，夏阳成就带妻子儿子去旅游了，把夏昕以高三复习的名义独自留在家，托付给隔壁祖孙俩。

　　当然，主要是孙。

　　夏昕实在想不通夏阳成是怎么觉得自己和邻居熟到可以把这么大一个孩子放到人家的，还是秉持着只要人家没放在心上自己就绝不主动凑过去麻烦人的原则自力更生。

　　但林熙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忙了一上午，这才发现隔壁小孩儿还没来，扶奶奶坐上轮椅，推到餐桌边，然后终于在夏昕连人带厨房一起炸了之前把人接了过去。

　　整个小区的户型大小都差不多，但因为人少，林熙家显得格外空旷。
　　不过并不冷清，夏昕刚到时还有些拘谨，连菜都不好意思夹，捧着个碗扒饭，但耐不住奶奶是个健谈的。

　　平时林熙上学的时候奶奶就一个人在家，好久没见着新面孔，此时比林熙还热情，一会儿叫她尝尝这个，一会儿叫她尝尝那个，跟平时说孙子“食不言寝不语”的不是她一样。

　　夏昕连着“嗯嗯”应声，没说一次就夹一筷子菜，都给一直安静吃饭的林熙看笑了，转身从冰箱拿了瓶椰子水给她。

　　吃完饭夏昕还要帮忙刷碗，被林熙按住后再原地踟蹰，坐立不安，最后让奶奶给领走了。

　　林熙下午要回学校参加国庆活动，要很晚才能回来，于是先把晚饭准备好，让那对祖孙俩能直接热了吃。

　　夏昕文静聪明还会照顾人，奶奶又向来最会哄孩子，把她们俩放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

　　但林熙还是隐隐担心，其实他看得出，夏昕敏感又自尊心强，连和熟人说话都要打好几遍腹稿，但老人家却不会想那么多，林熙就怕奶奶又说什么容易叫人多想的话。

　　如此想了半天，林熙手上动作加快，愣是将正常要干到九点多的工作七点就完成了，接着急急忙忙奔向地铁站，一路小跑着回家。

　　等坐上地铁，林熙呼吸稍微平复了些。其实他早回去也是没用的，奶奶真说了让夏昕不舒服的话夏昕也不会说，而他回去可能会让人家更拘束。

　　他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去了。
　　甚至直到快忘了这件事时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着急。

　　下地铁后林熙也是一路小跑，在东北十月傍晚的凌冽寒风中吹出一层薄汗。

　　事实证明他就是想多了。
　　他开门时祖孙俩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前仰后合，反而是一见他回来，一齐闭上嘴，夏昕站在老太太的轮椅边上，腰突然挺得板直。
　　跟刚说完别人坏话就被抓个现行似的。

　　一个老小孩和一个小小孩彼此找到了组织，相处得十分融洽，林熙也能放心去学校做实验了，只需要按时回来给俩人做饭就好。
　　这也让他轻松不少，林熙再怎么能干也是个男生，奶奶有时候做什么还会不那么方便。

　　就比如洗澡，很多时候都是林盼芙过去帮忙的。
　　两家因为老太太熟络起来，只是夏昕不知道而已。

　　林熙在的时候就辅导夏昕复习，给她讲试卷和一些做题技巧。他不在的时候奶奶就拉着女孩聊天。

　　祖孙年龄差太多，没什么共同语言，奶奶就和她讲林熙。

　　那是夏昕唯一的娱乐时间，也是每日最期待的时间。

　　奶奶说，林熙从小长的就好看，大眼睛，睫毛呼扇呼扇的比成人的睫毛还长。
　　他还聪明，会说话，不怕人，总能把来家里的客人哄得找不着北。

　　所有人都喜欢他，只有父母不喜欢。

　　老太太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恨不得当场和不长眼的儿子断绝关系一样。

　　那时林熙的父母正在闹离婚，都因为林熙长得像对方不想养，光是抚养权就闹了一年，一直到林熙上初中。

　　起初林熙被送到奶奶家，老两口有意瞒着小孙子，后来那夫妻俩实在争不过，只好让林熙自己选跟谁，这事儿也便没瞒住。

　　林熙姥姥姥爷早就不在了，他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于是没怎么思考就选了爸爸。

　　夏昕看见老人家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欣慰。

　　“他这孩子，还是太乖了，从来没让人操过心。”老人拉过夏昕的手，“你也是，我这辈子能遇到两个好孩子，多幸运啊。”

　　风吹得窗户“喀拉”响，雨滴打在玻璃上，夏昕想：我不是好孩子，我总让人操心。

　　但她嘴上没有说，听出老人语气中隐隐的遗憾，说：“奶奶，您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爱您的，愿意照顾您的。”

　　外面的雨声渐大，乌云盖过来，客厅一瞬间暗下去，夏昕走过去开灯，老人背对着她拍拍自己的腿，说：“我这腿也出不去门，上哪儿见那些人去？而且这么大岁数，都没几年活头了。”

　　夏昕远远地听见，拍亮灯，回来蹲在老人面前，“您说什么呢？您要长命百岁，快呸呸呸。”

　　老太太成功被她逗笑，应和地“呸”了两声。

　　夏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头握着老人的手，摩挲她手上的皱纹，犹疑着说：“我放假可以推您出去溜达呀，就见到人了，而且……林熙、哥哥，不是还会找女朋友？”

　　她抬起头，似乎在等待什么答案。

　　“他？”老人挑起眉，表情鲜活生动不少，“他别的都行，就这方面不行，追他的女生不少，每次问他都说没有喜欢的。”

　　夏昕再次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人没看出来，只当她是累了，叫人坐沙发上去，问：“你呢？小昕没交个男朋友吗？”

　　夏昕疯狂摇头，解释道：“奶奶，我才高三呢。”

　　“那你比小熙小一岁？也十八了吧？”

　　夏昕点头。

　　“那就没错，成年了，”她那“成年就能恋爱”的言论还没出口，想到人家正是关键期，想着别影响学习，便收回话头，改问成：“也没有喜欢的人吗？”

　　却未成想对方更沉默了，只是涨红着脸，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一阵开门声打破了这番沉默，林熙将伞挂在门边晾着，转头看见一脸笑意的奶奶和伏在她膝头的夏昕。

　　“聊什么了这么开心？”他顺嘴一问。

　　奶奶回答：“在聊你，你说你也是，怎么还不找个女朋友回来？我都替你着急。”

　　林熙的目光从奶奶脸上移到夏昕脸上，对方原本听见动静转头看他，见他看过来却立刻躲开视线。

　　他朝奶奶笑笑，从善如流地跳过这个话题，“我有什么好聊的？”然后就上楼换衣服了。

　　老太太指他的背影，夏昕顺势看过去，“看见没？一说他不想回答的就跑。”

　　夏昕这些天也算和林熙熟了些，不再对某些相处产生恐惧和紧张，此时心里缓缓冒出一个念头：是吗？

　　只要不是太过害怕的事情，她行动力都是非常强的。所以当晚林熙给她批改作业的时候，夏昕就坐在旁边，看着对方在她作业的题号上打了个对钩，然后在一边写上更优解。

　　她盯着林熙的侧颜问：“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林熙笔没听，回答：“还太早。”

　　“什么样才不算早？”夏昕脱口而出。

　　空气顿时凝滞了。

　　林熙缓慢看向她，夏昕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没有，只好心虚地看向卷子，然后双手捧起来装作认真地看，“啊！竟然还有这种解法！真的好简单。”

　　她说话时还在用余光瞄林熙。

　　她自认为不起眼的小动作被林熙看得一清二楚，他弯了下唇，打算不再折磨这个敏感的小姑娘，于是起身出去，站在门口说：“我回去了，今天错得很少，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可能听不见。”

　　夏昕抬起一点眼皮偷看他，“嗯”了一声。

　　夏阳成他们是十月八日回来的，中秋节和国庆节连在一起，夏希的学校连放了八天假，一家三口就在外玩了八天。

　　这时高三已经开学三天了，通过那几天假期，林熙给夏昕养成了有事就给他发微信的习惯。前一周还没什么事，直到夏昕第二次月考。

　　小姑娘第一次拿全校第一，高兴得多吃一碗饭。本来想给夏阳成分享，消息发出去的下一刻却被瞬间撤回，夏昕改发给林姨和林熙。

　　这两个都是不用夏昕忧思担心就会秒回的人，她猫在被窝里期待地盯着对话框，偶尔抬眼盯一下宿舍门，以防被宿管发现。

　　林盼芙照常回复得很快，毫不吝啬地回了一大段夸奖的话后给她转了一千块钱。

　　这对还没工作赚钱的夏昕来说已经算是巨款了，她有些受宠若惊，打字问为什么。

　　对面发过来一串语音，夏昕不敢放出声，只好转文字。

　　林盼芙说：“认真努力的小孩儿，你值得。”

　　“可是之前都没有……”
　　爸爸说学习是给自己学的，没理由学好了要人奖励。

　　“以前没有是因为你还小，不能很好地支配钱。现在你成年了，你有权利也有能力规划想要什么，该有什么。”

　　夏昕这番话还没消化好，对方似乎就想到她没说出口的疑问，下一条很快发过来，不是语音，而是清楚有力的文字：

　　“我很高兴你能和我分享，人有时就是喜欢为自己的开心买单，就像你能克服距离表达自己的成就而获得与人分享的快乐，我也是一样，我花钱不是因为你考得多好，而是我开心这么做。”

　　睡觉铃疯狂地响，心脏胡乱地跳。林盼芙作息十分规律，夏昕这边午休铃一响，就知道对方一定已经躺在床上了，林盼芙简短地和她道了个午安，就没消息了。

　　夏昕退出去，转进和林熙的对话框，她刷新两遍，还是没有新消息进来。应该是林熙最近准备期中考试，总会把手机设为免打扰，夏昕也不再等，手机关机露出脑袋睡觉。

　　进入十一月，东北气温骤降，过路人都穿上毛衣和薄棉裤。学校刚开始供暖，宿舍里单片暖气像不存在一样，就在窗户下面，每次摸都没比体温高多少，一宿舍人经常会一大早被冻醒。

　　林盼芙看着天气预报，打算今天给小姑娘送点厚衣服还有热水袋，她提前给夏昕发了消息，挑她上体育课的时间送过来，说是到门口给老师打电话叫她下去取。

　　夏昕已经做好准备，愉悦地借由赖在教室不出去，拿一个没用过的小本子瞎画。

　　她没学过画画，但临摹总是做得很好，回忆脑中人的样子，在扉页上画出一个帅气的轮廓就不再往下进行了，接着翻开下一页，在上面写：

　　2018年8月5日，开学第二天，没进步，心情一般，但隔壁来了一个很帅的哥哥，还很聪明，待人温柔，我觉得他是完美的。

　　2018年8月6日，我验证过了，我不是流氓，没有一见钟情，但他真的很优秀。

　　2018年9月11日，他好像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抓着把柄的感觉，我不想解释，但又希望他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再问我一遍，我会说的……我好别扭，这样一定很招人烦吧？我讨厌自己。

　　2018年9月12日，我错了，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

　　她写到10月末，老白就过来叫她下去拿东西，夏昕做贼心虚地“嘭”一下合上笔记本，压在最下面。

　　却没想到来送东西的竟然是日记里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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