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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会
那一晚,谢潜只觉在旁站了许久。
“看来,是无缘再见了。”
萧承徇的声音一响,谢潜才知他在闭目养神,没有真正睡去。
到此刻,这场大雪才真真切切算是停了。
萧承徇没有困意,一回来就开始处理公务。料想他被放了鸽子,心情好不到哪去,谢潜识趣地替他排放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
“皇兄,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太子萧承珽排闼直入。他今年十六岁,比萧承徇只小两岁,身长七尺,却稚气未脱,生得一副少年相貌。论立嫡立长,他排行第七,上面还有萧承颖和萧承祈,以及六皇子萧承徇;论经国治世,他优柔寡断有余,勇猛果敢不足,仁君未必是明君。幸而太上皇萧遂喜欢他,破格册他为太子,否则以他的性子,想必也会同萧承徇幼年一样挨欺负吧。
与萧承徇整天肃着一张脸不同,他步履如飞,明明很是局促,未曾舍弃那憨态可掬的笑容,给人天然的亲近感。萧承徇看到他也忍不住和顺许多:“殿下找我有什么急事?”
“惠夫人的生辰宴眼看就要到了,皇兄的贺礼可准备好了?”
“殿下是还没想好要送什么吗?”
“可不是么。”萧承珽腼腆地笑笑,“我看你们都已经备齐,而我还什么头绪都没有呢。”
萧承徇轻快道:“我当在忧心什么。若殿下不介意,将我准备的拿去就是。”
萧承珽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不妥。生辰礼是对过寿之人的心意,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心意也就不同。他又怎么能夺人所好?
“殿下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自然不是!皇兄你送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萧承徇看他拿不定主意,直接命人将礼物取出,塞到他手里,萧承珽便再也无法推辞了。
“殿下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说?”
萧承珽盯着手中的漆盒,叹气道:“真是瞒不过皇兄。惠夫人生辰那天,母后想要为我从前来赴宴的女公子中物色太子妃人选。”
“你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萧承珽很是纠结,他明白太子的婚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历朝历代有太多把家事和国事混为一谈的昏君了,“可我还是想娶一个我自己喜欢的。”
萧承徇微微一笑,他还不能告诉他,在这次生辰宴会后,他的美梦就会即将实现。
至少在他上一世眼里,太子萧承珽与太子妃刘玠两心相悦,似水如鱼。他的妻子正是他所希望的那个人。
“你放心,皇后殿下的眼光极好,没准她挑的,恰恰也是你喜欢的。”
“若是她不喜欢我呢?”
听起来天真的问题,萧承徇却有所触动。王公贵戚之中,不乏有个性的娇女,不稀罕太子妃之位。天子的制诏却从不容违抗,一旦被选中,再不怎么情愿都只能在高墙里了此余生。身为皇子,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与平常百姓娶妻生子判然不同。对方的意愿是什么?自己的意愿是什么?他从未思考过。
或许,是因为他前世没有娶妻,也没有爱过谁吧。
“最近三皇兄和四皇兄好像也不太平……他们妻妾也不算少了,为何还要惦记他人?”
像萧承珽这样乞求至美至善之情的人,哪理解什么叫“家花没有野花香”。萧承徇因知晓前世这档子事,并没有刻意去留心相府的动静。
却听萧承珽娓娓道来:“据说刘相家的女公子借二人送去的屏风,拐着弯儿说两位皇兄金玉其表,华而不实。空谷幽兰本来清香宜人,偏有人要效仿先贤纫为佩饰,却怪兰花没有香味;章台纨绔妄想模仿屈子,肚里没货也要无病呻吟……两位皇兄被这两句气得大发雷霆,回宫发泄许久,严禁声张。还是我刚好撞见宫人一边流血一边哭着将他们砸碎的陶罐碎片扔出去,才恰巧知道的。”
萧承徇看了一眼谢潜。谢潜心虚地转向另一侧,应是早就知道此事。他能够猜到他为什么没有说,八成是因为萧承徇过于笃定刘玠干不出这样的事,谢潜相信他的判断,所以想先暗中查探出究竟,不想反而贻误。萧承珽不会说假话,刘玠侮辱萧承颖和萧承祈,恐怕就是事实。
可是,她怎会如此不计后果惹怒他们俩?莫踬于山,而踬于垤,他们可是太子的兄长,想要做太子妃,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犯他们。别看萧承颖和萧承祈一事无成,但想在宫中诋毁她的名声,依旧是小事一桩。
温柔贤良的太子妃,变成了有恃无恐的悍妻,这和上一世似乎不太一样……
萧承徇眉头紧锁,细思沉吟。到目前为止,虽然事态发展偶有不同,但如她这样性格迥然大变之人,却尚未见过。回想那日当街斩杀战马,他还断言此人必定是假冒,原来是他疑邻盗斧,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萧承珽为惠夫人生辰一事滋生许多烦恼,与萧承徇说了半晌方才离去。面对谢潜,萧承徇像是终于脱开身,对他说:“你知道这件事?”
谢潜点点头。
萧承徇没有责备,坐下,将案上一个精致的漆盒打开。里面放的,是一枚白棋子。
“以后,刘家的女公子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重重将棋子掷下,指力深厚地击出一声清响。
没错,不管她这一世是什么样的人,她始终是他的一颗棋子,变数?他绝不容许发生。
不日,刘玠的禁足就解了,还是刘济亲自来“请”她出去的。
“今日惠夫人生辰,也是你第一次入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有数。”
两位侍女一人捧着衣裙,一人捧着首饰,随刘济来到她寝居。连翘看三人离去,立即上前拿起翻看:“女公子说很快就能出去,真是一点不假!”
如果与前世一样,那在刘玠初入长安没多久,刘济就会让她去惠夫人的生辰宴露脸。只是白白错过几日前与灯会那人的见面,心中平添几分遗憾之情。
刘济的态度并无一丝缓和,眼见着她打扮得体,才放心走上马车。
刘玠的车驾紧随其后,连翘一脸担忧:“女公子,我看大人好像还在气头上,他不会还想着要让你做太子妃吧?”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事关重大。刘济绝不会放任她再起波澜,父女二人的这场大战一触即发。刘玠自信一笑:“那就各凭本事吧。”
沉重的宫门徐徐打开,重檐殿压向头顶。层楼高峙,驶入宫门的马车,如同一颗沙粒落入汪洋,扑面而来的不是海流而是万壑苍穹。
随宫人的指引来到长乐宫内,登上城楼,人如星子点缀其中。此番景致,她不知看了多少回,所以未如其他贵女一起驻足欣赏,独自先去了宴席。
今日主宴在宜春殿举行,寿星惠夫人自然得以上坐,正中央是皇帝萧知远和皇后魏燕云。其他妃嫔和文武百官也都应邀前往。各家公子聚于东侧偏殿,未出阁的女公子们则在西侧偏殿,侍奉筵席的宫人不可胜数,进进出出,井然有序。
生辰只是个名头,实则请这么多女公子入宫是为太子和众皇子婚事。百官早就在家嘱咐,令自家女儿打扮得摇曳生姿,务必拿出最好的姿态。刘玠没有这样的企图,却也乖乖穿上了刘济准备的衣服。想不想入选是她的事,面子上,她不想输给任何人。
何况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她不利用一下未免也太可惜了。
西侧偏殿,娇艳如花的女公子们三五成簇地谈笑。大部分皆是在长安城中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关于刘玠,她们自然已经听说了一些奇闻轶事,真真看到,又忍不住感叹。色如莲葩,肌如凝蜜,她的生养一点也不比久居京城的贵女差;面如满月,辉似朝日,就算浓妆艳抹,也抵不过这份天生的好气质,谁站旁边都会黯然失色。
她们的眼睛直直地长在刘玠的身上,嫉妒渐深。无人敢上前攀谈,都在打量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不知天高地厚。
刘玠对此视而不见,掠过众人,准备往最靠前的漆案坐下。
“等等。”
一个略微年长的侍女站在门外,远远喝住她。此人是惠夫人身边的侍女霜及,自惠夫人获得宠幸就在她身边侍奉,常常借惠夫人之名在宫中耀武扬威,刘玠因此很有印象。
“这位是刘相家的女公子吧。”霜及敷衍似的行了个礼,伸手一指,“女公子,您的座席不在此处。”
刘玠顺着她的方向看。那个位置,处于这个筵席的最远端。
序齿序座,尊卑有序。就算是侍女,也应当知道这个小小的道理。这不可能不是故意。
在场的女公子自然也看得懂。但她们不会替刘玠出头,相反如看戏一般立到近处,好奇刘玠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刘玠掠视她问道:“这是何意?”
“女公子初来乍到,还不懂宫中的规矩。这宴席是澄华公主替惠夫人一手操办的,寿星为大,该随惠夫人的心意。就算宜春殿上,也是按与惠夫人的亲疏来排列,亲近的朝臣、家眷,靠前坐些理所应当。女公子身份尊贵,但有句话叫客随主便,相信您定然可以谅解。”
宜春殿那边什么情况,刘玠看不到。仔细一想,澄华公主也不是毫无缘由。那萧承颖和萧承祈不刚好是她的兄长么?两人虽未愚蠢到四处宣扬这不光彩的事,但惠夫人和澄华又不是外人,二人大吐苦水后,惠夫人授意澄华伺机报复,有这一出也就想得通了。
刘玠欣赏着这些贵女的表情,想是她们期待着她与霜及硬碰硬的那一刻,全都按捺不作声。看穿此事,她故意假装明理的样子,不与争辩,径直走向了那个座位。
果然,一众女公子连同霜及在内皆感难以置信。
可是,当她看到那张坐席,一瞬间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坐席边角破损,分明有刚刚倾洒的酒渍!她们居然将一张未洗净的破席扔给她坐!
刘玠的眼神变得冰冷。这破席,是讽刺她不似这些娇滴滴的女公子一样,一直养在深闺,未曾有失仪之举。而她,在偏僻的九思山长大,是否与人苟且,可任凭他们污蔑。破席破席,岂有完璧?!
连翘听到她们的偷笑,转头就要去找霜及出气。
这次刘玠抢在了她的前头,啪得一声落下了响亮的巴掌:“大胆奴婢!居然将这样的破席拿出来给贵人们用!惠夫人绝不会在生辰宴上如此算计,坏自己名声,一定是你,想要陷害夫人,担上这招待不周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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