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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牌
是夜,灯花燃的一片柔黄。
床头,枝叶扶疏,昨日送来的牡丹恐是畏惧寒风,从暖房出来没两日,就卷了叶子蔫巴。
涴儿披散头发,臂骨撑在胸口,静静盯着它瞧。
寒冷的冬夜,能瞧见鲜花儿,都是叫人高兴的事。
伸出胳膊,她欲要揪片花瓣下来看看真假。
腻白胳膊才摸上花,便被后头卫祎瞧见,他抓住那只胳膊,跟着爬起来问:“干什么呢?”
涴儿指着花笑:“嫔妾没见过这个,想摸摸真假。”
闻言,卫祎绷不住,笑了。微昂下巴,他示意道:“赶紧摸摸,看林衡署有没有骗朕,拿假花以次充好。”
涴儿回头,红脸道:“这花儿香,应该是真的。”
“嫔妾没见过冬日的花儿,就想摸摸。”
说完,她垂下头。卫祎见她不好意思,来了兴致,抓住她的手往上放,边放还边道:“牡丹有名,其实要朕看,这时节还是梅花开的好。”
“梅花有梅花的好,牡丹有牡丹的艳。而且……”涴儿停顿片刻,道:“梅花开在外面雪地里才最漂亮,一个冷,一个香,怎么看都好。”
说话间,两根手指沾上牡丹柔软花头,她使力掐下一瓣,放在鼻下轻嗅。
“相反,牡丹花枝硕大,味道香浓,冬天摆屋里最好,看着招人喜欢。”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她就觉得牡丹挺好。
多富贵。
卫祎微微一笑,手覆上她肩头,顺势将人揽怀里。手中皮肉凝滑如脂,摸起来像水豆腐。
他勾起手指,在上头来回蹭,还笑道:“你说的对,想必宫里铺床的嬷嬷也是这般想。”
涴儿靠在他身上,柔柔一笑:“嫔妾口不遮掩,乱说一通,哪有道理。”
卫祎一只胳膊握住她腰,笑道:“你是不是乱说朕不知道,不过,朕看你真喜欢这花,明儿叫上林苑给你几盆,你带回屋里瞧。”
“真的?”涴儿抬头,撞上他的目光,里面水盈盈的。
卫祎见她高兴,就笑着翻身,哄道:“真的。上林苑那边冬日有暖房,冬日花多了去,朕多挑几种给你。”
话音才落,外间侍奉的奴婢听见帘幌深处有古怪响动,就赶紧往外散散,弓着背站桩。
几盏茶的功夫,卫祎要水,等水送来,他带着人去耳房擦洗,回来重新躺下。
此时,月明星稀,殿外不知是什么鸟,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宫人似乎在驱逐它,它的叫声有些凌乱,时不时搀着翅膀扇动的扑腾声。
一会儿,四周阒寂,幽静中夹着晃荡的烛火。
卫祎午间睡过,这会儿不困,就翻身跟涴儿说话。
此时,涴儿恰好转头,就直直跟他目光撞上。
涴儿强装镇定,朝他笑笑,问道:“您是渴了?”
卫祎摇头:“不是,朕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四目相对,涴儿正光着膀子,有些尴尬。所幸,她脸皮不薄,就咬唇钻回被子。俄顷,她从外侧被子滚进里侧,也就是跟卫祎一个被窝。
卫祎目睹全过程,下意识掀开条缝隙给她呼吸。
“……”
不是,他下哪门子意识?
一面接过她的身子,另一面,他蹙眉道:“好大的胆子,皇后都不敢这样放肆。”
涴儿缩着脑袋,没吭声,而是张嘴吮吸他的脖根。
她的动作轻缓,带着一股子“怯怯”劲儿,很快将卫祎弄得五迷三道。
吸口凉气,他咬牙弄开她,骂道:“不知羞。”
“怎么不知饥饱。”他抵着涴儿额头,警告说:“给朕打住,朕都洗过了。”
天寒地冻,即使点着熏笼,他也懒得折腾。
涴儿笑笑,手开始不老实,上下摸索,碰见什么都新奇。
卫祎想恐吓她,奈何自己装不起来,说起来,他是有感觉的。
若真不喜欢,他早在完事儿后将人送回了。
涴儿窝进他怀里,眼睫低垂,吃吃笑道:“皇上想跟嫔妾说什么?”
卫祎摁住她的手,道:“随便说说话,这几年,朕也没几个能说话的。”
涴儿道:“嫔妾嘴笨,不太会说话。若是错了,您别生气。”
卫祎点点她的额头,戏谑道:“在朕身边,满宫都找不出个比你厉害的。”
涴儿笑笑,稍偏头,望着青帘幌,开始找话:“您看这床灯,雕龙画凤,真精巧。”
皇帝睡觉的地方也不同凡响。
数尺青幌,绣珠缀玉,床头同床尾各搁置一盏明灯,描金的山水楼阁图,花纹栩栩如生。
卫祎顺着她目光走,瞧见两盏宫灯。瞬间,他指着灯说:“你喜欢,赏你了。”
涴儿摇头,她是眼馋,不过这东西太招摇,恐生事端。
“这灯放嫔妾那吃灰。”
卫祎抚摸她的脊背,道:“你不喜欢这个?也行,库房有更好的。”
涴儿还欲拒绝,一双手已经捂住她的唇。
“朕给你选个低调的,成不成?”
涴儿放心了,转身扑进他怀里。
更漏将残,滴滴答答过了两刻,皇帝撑不住睡了。身畔,涴儿粗粗看过他的脸,便翻身阖上眼。
她脑子一团糟,嗡嗡作响。思绪也飞的远,一会儿是皇后与贵妃,一会儿是皇帝,跳脱的很。
想着想着,眼前一黑。
一夜好眠。
翌日,涴儿早早给皇后请安。
一入门,满室鬓影衣香,除却皇后,另有几位嫔妃坐于堂下。
皇帝登基几载,宫中嫔妃不少,而今日,来的全是高位娘娘。
涴儿头皮一紧,下跪请安后,尚后赐坐。方一坐下,她勾头,尽量平静对待几抹打量视线。
她今日身穿水粉绣蝴蝶缎袄、黄素绸满褶裙,面若芙蓉、体态丰姿,丝毫不输在场众女。
甚至,更添一丝风情。
惠妃看她牙齿洁白、手指细嫩、皮肤白腻,不由得挑眉。
时下,若要牙齿洁白,须得从小洁净,日日养护,方能得个好牙口。通常,只有富裕人家的女儿才供得起。
而手指细嫩、皮肤白腻更是说明这人在家不干重活,娇养深闺。
惠妃收回视线,笑道:“皇后娘娘,今儿个这妹妹长的真好,臣妾看了都喜欢。”
贵妃斜她一眼,道:“宫里头,哪个妹妹你不喜欢?”
她说话时,语气凉凉,神情冷淡。不过惠妃没计较,毕竟贵妃才被皇上打了脸,她不能落井下石。
于是,她继续笑:“姐姐说的是,宫里的人,个个都好,我瞧的眼花缭乱。”
贵妃从喉咙冒出一声哼,道:“你倒是自在,这后宫倒像是给你选的。”
惠妃道:“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只是喜欢美人而已。”
尚后笑道:“本宫知道。喏,皇上疼你,又给你选了个新妹妹,姓李,封了采女,以后就住蓬莱宫。”
一句话,交代了涴儿底细。
至于她没说的,几妃早打听清楚了。
气氛烘托到这儿,涴儿就福身一礼,道:“承蒙皇上、各位娘娘厚爱。”
“快起来。”尚后抬手道:“无需客气,今后大家便都是侍奉皇上的人,当和睦相处,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上子嗣稀薄,还望各位多多尽心。”
提及皇嗣,贵妃脸又沉三分,偏皇后发话,她只能起身屈膝。
请过安,天空阴沉下来。四面八方刮着凛冽寒风,连皇城的琉璃瓦都失了光彩,黯淡无光。
庭院深处,桂树早落完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树杈。
桂树旁,是一间开好的屋子,也是涴儿的新住处。
新屋子比从前的三人间宽敞不少,床上铺着一床红被子,艳艳的颜色。
这是宫里的习惯,新人承宠,要有一床喜被。
涴儿看了眼天色,在窗户下静静坐着,慢慢地,她觉得没意思。
宫里的雪还是这么没有新意,她不再看,扭头弯腰往火盆里丢年糕。
午间,两个宫人给她送饭。
蘑菇炒肉片、蒸鸭子、清炒油菜、玉米甜汤、碧粳米……
涴儿一一看过,每道菜都尝了两口,然后就着米将青菜吃完。
冬日的新鲜菜蔬少见,小油菜脆生生的,咽下又有些甜,她吃的很欢快。
其实,入宫也有好处,起码吃的好。就像以前,她忙时顿顿吃梗米、腌菜,一口下去,糊嗓子。
打发宫人,她慢吞吞顺着屋子走走消食。
那厢,皇帝看过书,实在无事,就去了坤宁宫。
乾坤清宁,两座宫殿一前一后,所隔不远。
卫祎披着貂皮氅衣,四人撑着油纸伞,护着他免被风雪近身。
摆摆手,他道:“下去吧,这点雪,不碍事。”
宫人又合上伞。
坤宁宫,寝殿。皇帝驾临,皇后命人摆茶点。
“皇上,您何须这会儿过来,正下着雪呢。”尚后接过氅衣,拿细棉布为他擦拭水滴,“万一您受凉,又该难受几日。”
卫祎伸臂笑,“皇后不必担心,若朕连这点风雪都受不得,何必自称男儿。”
尚后抿唇,道:“就算这样,也不能自找苦吃。”
卫祎握住她的手,道:“朕心中有数,你快坐着,朕自己来擦。”
言罢,他拿过细棉布,擦擦手脸。皇后站一旁,瞧见他衣裳前摆沾了水痕,就让人找身衣裳,道:“湿衣裳冷,您赶紧更衣,别冻着了。”
卫祎点头,几个奴婢拥簇着他去屏风后。趁这功夫,尚后命人去喊涴儿,传她过来。
一旁,孙嬷嬷劝道:“娘娘,您不必过于抬举她。”
尚后道:“不碍事,抬举她就是帮本宫自己。”
青烟袅袅,珠帘滚动。
涴儿身影落入其室,款款而来。低头行礼,她安静坐于一旁。
皇后给她赐茶,问道:“住的可还舒心?”
涴儿道:“蒙娘娘照料,嫔妾一切都好。”
尚后喝口茶,笑了笑,“时间紧,委屈你了,过两日蓬莱宫收拾好,你也能住的舒服点。”
涴儿低眉道谢:“多谢娘娘。”
她坐了半刻不到,卫祎换好衣裳出来,一眼就瞧见濛濛纱幔后的人影。
他脚步一顿,微眯着眼。
“李氏来了?”
听见他说话,尚后、涴儿起身行礼。卫祎走近,虚扶皇后一把,道:“起来,你我无需多礼。”
尚后笑:“谢皇上。”
待涴儿起身,她道:“午间静谧,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所以臣妾将李妹妹也喊来。”
卫祎撩开袍子坐下,温声道:“她昨日辛苦,看这样子就知道没睡好,叫她回去歇了吧。”
尚后为他添茶,道:“何必撵人,臣妾还拿了牌,想着凑一桌玩呢。”
玩牌?
卫祎来了精神,端起茶盏笑道:“那敢情好,只是若采女输了,怕是没钱给朕。”
尚后道:“皇上,您富有四海,还差李妹妹几个钱?”
卫祎大笑,阔绰道:“如此,采女的钱朕出了。”
涴儿姿态腼腆,轻轻一笑。
一个时辰,瞧着面前愈加少的金锞子,卫祎忍不住吸气。
他惊讶看向下首美人,道:“你手气倒好。”
涴儿垂目,盯着小山堆儿样的金子,笑道:“多亏皇上娘娘让着。”
卫祎一噎,瞪她眼道:“少得意,朕早晚赢回来。”
涴儿搁心里偷笑。
想赢?下辈子吧。
约莫又过半个时辰,皇帝彻底输光,心口一重,他叹气道:“朕的手气真臭。”
涴儿装着金块,劝道:“皇上,风水轮流转,说不得明日您就时来运转。”
卫祎斜她,咬牙说:“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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