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并立

　　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东珠猜到自己迟早会和杏贞针尖对麦芒，也猜到杏贞迟早会因为膨胀的权力而迷失。

　　但她能做的，只能延迟这一天的到来。并在那天到来之前，享受一会儿难得的温情。

　　黄河水患解决后不久，驻京大使撤退离开北京。似乎就像是命运的玩笑，它们一起来，又一起走。

　　这时候，掌握大权的杏贞开始运作起来。首先，她废了咸丰在清西陵修的园寝，执意要让咸丰葬在清东陵，以示正统。除此之外，她也要轰轰烈烈，给自己和东珠提前修墓。

　　因着清朝向来上位就开始修墓，东珠到也不觉得忌讳。因着清世宗那辈的纠缠，除了清仁宗，其实代代皇帝都不想去清西陵，显得不正。所以杏贞的举动，东珠并未反对。

　　只要不像孝庄太后那样，在清东陵外面就行。

　　“哎，你看这巧思。”杏贞一眼就看到某位工匠为讨好两位太后所画的墓室装饰样子，很是别致。

　　东珠也凑近一看，连声叫好，执意要让自己和杏贞都用上。原来，那居然是一个“凤压龙”造型的壁雕。

　　但除了享受之外，两太后更是要日理万机、处理政务。太平天国还未平，杏贞派出曾国藩领兵，率军南下平叛。

　　除了太平天国，还有朝中。随着杏贞地位的巩固，以及收服四臣后越来越庞大的权力，她和恭亲王的同盟终于破裂，矛盾日益尖锐。

　　终于，在同治四年，杏贞终于找到了机会，着手对付恭亲王。

　　翰林编修蔡寿祺上疏弹劾恭亲王诸多罪行。在朝见时，杏贞对恭亲王说：“有人弹劾你。”并把折子给恭亲王看。

　　恭亲王看后，失声喊道：“蔡寿祺可不是好人！”当场想要将其抓捕审讯。这蔡寿祺可算是太后党，恭亲王随意处置他的举动，让杏贞和东珠颇为愤怒。

　　杏贞召见诸位臣子，同东珠一起商议，要以重罪处置奕恭亲王，处理心头大患。

　　杏贞坐在宝座上阴阳怪气：“恭亲王，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若你真的没做，朕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杏贞清楚，就算恭亲王真做了，最多也就罚俸，再关十五日禁闭。她们这些人，谁不干这些事。拿那些无足轻重的罪名发落，无非是灭恭亲王气焰。

　　东珠紧随其后，说恭王如果严以律己，如何会屡屡招致非议，所以蔡折所列各项罪名未必是空穴来风。恭亲王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好不愤怒。

　　“倒是妇唱妇随了。”恭亲王冷笑，看杏贞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写的错字连篇的朱谕。

　　“自从你参与朝政以来，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仗着自己爵位高权力大，连君主都不放在眼里。看朕登基时无所适从，就处处想控制要挟我。”

　　“更别说，你还经常在背地里挑拨离间，做的那些事，朕都不敢细查。每天召见你时，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说话也尽是耍小聪明，满嘴胡言乱语不着调。”

　　恭亲王自然不服：“兰儿，怎么自称朕？”杏贞哪怕只是文字，语气都理所当然，险些被忽略了去。

　　杏贞被抓了错处也不恼：“信口雌黄。如今一切证据确凿，你所做的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在一通批判后，杏贞谕令革去恭亲王的一切职务，赋闲在家。

　　杏贞的这种做法，遭致许多亲王和大臣的反对。次日，恭亲王的兄弟，惇亲王奕誴上书替恭亲王求情说：“我哥哥自从议政以来，办理事务，未曾听说有什么明显的劣迹，只是语言词气之间有诸多不检之处，终究没有闹出大差错，让民众看笑话。如果马上罢免他，我私下担心传闻中外，议论纷纷。还请嫂子三思。”

　　东珠面对惇亲王的请求“按下不发，再议”，对杏贞说：“倒是别做的太过。这到底是他们爱新觉罗的江山，只是代给我们管理。”

　　杏贞慢条斯理观赏着内务府新打的钗饰。如今西南还在打仗，经费吃紧，就是钗子都只能大多做银的。杏贞曾希望像崇庆皇太后那般，住最好的宫殿、配最华丽的饰品，只能落空。

　　像是没听见东珠的话，她将一做成亭台楼阁的簪子插入东珠发髻。这便是浑然天成的“花隐楼台”了。

　　东珠不想让杏贞避而不发：“回答我。”东珠心跳漏一拍，她这姐姐怕是没那改朝换代的资本。

　　杏贞慢条斯理：“我可没有那些危险的想法，只是敲打一下他们，不要妄自干涉。”

　　之前杏贞进一步削弱满族宗亲势力，将四位纯正汉人大力提拔，让不少并不满意太后临朝的皇亲国戚，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此举既是给恭亲王下绊子，也是警告所有人。

　　东珠不说话了。她看着面前的杏贞，忽然感觉这个不怒自威的女人，和过去那个挺直腰背念诗的格格相去甚远。

　　第二天，杏贞传谕王公大臣、翰詹科道第二天在内阁会议，将惇王、蔡寿祺的奏折下发。请诸王传阅。

　　杏贞眼神扫过，满堂跪着的朝臣：“都说凡事界以国事为重。你们都认为，大清没有恭亲王，朕就治理不好。”

　　诸位朝臣两股战战，头低的更低了。生怕太后不满意，恭亲王后下一个发落的，就是自己。

　　杏贞却话锋一转：“我知晓你们也是为国考虑。就算如此，应该先和外朝大臣们共同商议，联名上奏请求恢复他的职位。如果大家都同意，我自然会批准。”

　　于是，北京城内盛传太后怒气已消，对恭亲王仍然信任。宫中甚至传说，恭亲王将再行辅政。但在会议之前，慈禧召见朝中重臣，当着他们的面严厉批评恭亲王。

　　“这人已是无可救药，朕必不会复用他。”杏贞丢下这样的结论，杏眸眯起，露出狠厉的姿态：“还请诸公，为朕求个公道。”

　　杏贞的两种态度截然相反，让诸臣相顾愕然，无所适从，不能成议。若是旁人问起来，更是假作高深莫测态，不敢下定论。于是诸臣议论纷纷，猜不透杏贞的意思，只得定于三月十四日再议。

　　钟粹宫，东珠思来想去，让丫鬟把纸币给她拿来。东珠打算把尚在东陵监修的醇亲王叫来，想来这个曾经起重要作用的亲妹夫，到底在杏贞面前，有说话的一席之地。

　　醇郡王自东陵赶回北京，立刻急上一疏为自己哥哥求情，请求杏贞宽其既往，令其改过自新，以观后效。杏贞将这一奏折也发交王大臣会议。

　　这一举动同样没有奏效，无法改变杏贞的心意。杏贞过于决绝的态度，也惹起了部分朝臣的不满。他们窃窃私语，感叹莫不是辛酉要再发生一次？

　　在诸臣为奕?鸣不平的同时，一些驻北京的外国使臣同样感觉此事的不平凡，借用询问军机风向，表现出对恭亲王事件的关切。东珠终于知道，她必须阻止杏贞了。

　　“你再这样，斗得两败俱伤，反倒人那些外国人捡了便宜。”眼看着英法又有从天津南下的意思，东珠直言不讳，厉声斥责杏贞，说她昏了头。

　　杏贞一言不发。东珠气急了，强势让杏贞直面自己：

　　“收手吧！”

　　东珠知道，杏贞已经感到这个问题如果不妥善解决，不仅会遭到统治集团内部的反对，而且会引起外国的干涉。只是杏贞现在还拉不下面子。

　　“好吧”，杏贞抬头看着东珠：“我会的。”

　　既然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经达到，杏贞于十六日发布上谕：宽恕恭亲王，即加恩仍在内廷行走，并仍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但终究没有让奕?进入军机处。

　　杏贞摆明了要排斥爱新觉罗，排斥皇族。因此，群臣仍诸多不服，不时有人上折。杏贞咬牙切齿，冷笑。暗地里想，既然不愿意给她面子，她也不给所有人面子。

　　杏贞召见恭亲王，表演了一出好戏。她伏地痛哭，深自引咎，颇知愧悔为理由，让恭亲王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只是有一条：

　　“你也知道，我们孤儿寡母，好不可怜，还请六兄弟谅解。”所以恭亲王议政王名目则不再恢复。因此，虽然进了军机处，但恭亲王的权力还是被大大地削弱了。

　　恭亲王吃了亏，咽不下气是一会儿事，发觉杏贞的野心越发膨胀又是另一回事。他寻了机会，密会东珠：“兰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东珠不冷不淡：“她叫杏贞。你叫她兰儿，更是要吃挂落。”

　　“不叫她兰儿，我也讨不了好。”恭亲王摇头，忽然感觉东珠态度奇怪。这么一个和杏贞要好、甚至事事迁就杏贞的女人，怎么忽然要和他联手了？

　　东珠抬头，看着挂在天边的那轮明月：“我还是想拉住她。”但东珠知道，拉不住的，因为她自己都不是完人。

　　杏贞其实在许多情况下不能与外男朝臣直接对话，而需要由太监转达。而其中最不知检点、没有约束的，就是安德海。趁着安德海私自出宫游玩敛财，山东巡抚丁宝桢派人将安德海一行扣留，并急速派人至京师请旨。

　　东珠没有请示杏贞的意见，直接召集恭亲王等人商议，决定将其就地诛杀。处死安德海在百姓间颇得人心，丁宝桢因办理此案得力，成为一时风云人物。

　　而杏贞闻讯，震怒不已。又碍于民间风评，和对山东虎视眈眈的俄罗斯，居然就此按下不发。但不妨碍，她去找东珠麻烦。

　　“当救世主上瘾了吗？”杏贞步入钟粹宫，质问东珠。

　　谁不知道，外人常评价她两时人称“东宫优于德，西宫优于才”。甚至出现了“东宫偶行一事，天下莫不额手称颂”的说法。这些评价，无不言明，在众人心里，东珠崇高的地位。

　　杏贞越想越忍不住。初见时她就知道，东珠根本不是一个墨守成规、安分守己的人，只是被教太好，生生压抑了下来。

　　如若东珠真是个老实本分的，她敢同样在选秀时偷看她？她敢和自己在热河行宫荒唐、陪自己一起创回京城？她敢给自己的墓室选那“凤压龙”的装饰？

　　装什么好人？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踩着她上位？

　　杏贞开口：“每次的奏牍，哪次我没有在旁，为你诵读讲解？我若是想瞒着你，那是最简单不过的。可我到底没有！”

　　“甚至我知道，你不会有异议。但每有朝中大事，我哪次没有告知你，甚至请示你？”

　　杏贞甚至委屈起来了。东珠口口声声说要拦住她，为大清、为皇家、为她们自己。可这一切的导火索，发落恭亲王，东珠难道没同意、没参与吗？

　　被侮辱的受不了，东珠反唇相讥：“我难道没有让权给怒？你生来性子机敏，对大事多敏锐。所以我从来没有多忤逆你，只是在旁辅助罢了。”

　　说着说着，东珠开始一件件给杏贞算清当年种种。在平定太平天国起义中，杏贞要求清算，而东珠决定抓典型，诛杀陷城失地、临阵逃脱的两江总督何桂清。而赏给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三人爵位，也是杏贞出礼单，东珠稍作修改。

　　杏贞耐心听完东珠狡辩，反倒平静下来。她靠近东珠，闻道：“所以这些事情，都是我做了大头，但名声全给你得了，对吗？”

　　东珠愣住，她没想到，杏贞一直在关注这个。东珠的僵硬在杏贞意料之中，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就此，清廷内部流传出，两宫之间芥蒂日深，莫要站错了队。东珠与杏贞冷战间，同治已经十七岁，理应册立皇后。

　　在皇后人选的问题上，东珠和杏贞再次各持己见。东珠倾向于户部尚书崇绮之女阿鲁特·敏兰，而慈禧则偏向立员外郎凤秀之女富察·芮雪。两人为此大吵几架，于是由同治自行选择。

　　结果当天，同治看了一眼东珠，立刻往阿鲁特敏兰方向走去，把手中的玉如意给了。杏贞遭到了亲儿子的背叛，十分生气，忍不住在婚后告诫同治：

　　“芮雪是个好姑娘，作为贵妃委屈了，你要多疼爱她、多往她那里去。至于敏兰，年纪小不懂事，自己的礼节都还没学好，何能母仪天下？”

　　同治看着眼中闪烁疯狂的杏贞，联想平日里常看见的、跟踪监视自己的太监，失控反驳：“谁要娶富察那个老女人！东珠额捏同样的年纪，已经想有盛誉。就算是额捏你，那个年纪也已经有了朕！凭什么她一事无成！”

　　同治恶狠狠反驳了杏贞。此后，不仅和东珠越发亲密，还在大事安排上屡屡与杏贞唱反调。

　　杏贞对侍女说：“莫不是我的错？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拿他给东太后做儿子。她温声软语，最能骗人，我倒成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君父了！”

　　侍女低头，不敢妄议。两位太后的私情，她们都知道。若是哪天重归于好，此刻随意评论的，怕不是要人头落地。

　　杏贞思来想去膈应，又不能去找东珠发泄。思来想去，叫人把以前咸丰提的“定生贵子”给去掉了。不是儿子的贵子，不要也罢。

　　同治帝亲政后，哪怕太后也撤帘回后宫，依然被杏贞所掌控。而东珠却对此现状不发一言。还是少年人的同治登基，更是什么也没有，围观宗庙里那些祖宗，更是相去甚远。

　　同治在某日游览一片焦土的圆明园后，想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要重修圆明园！同治也想趁此机会让太后离宫居住，以摆脱杏贞。

　　然而当时财政紧缺，圆明园又残毁严重，修复耗资甚巨，同治坚持开工，不仅朝臣反对，连一向支持他的东珠也反对。

　　这时，同治才发现，只有杏贞支持自己。而只要有了杏贞的支持，清庭愣是顶着重重财政压力开工。

　　同治取得了自以为的反抗胜利，越发张狂，多次与王公大臣唱反调。而他与恭亲王之间的矛盾，因着园工问题也越发尖锐。终于，同治私自决定，要把恭亲王等十位满汉军机等要员均行革职，并准备召六部官员宣布此谕。

　　这是东珠和杏贞难得再次齐心的时候。杏贞闻讯惶骇不已，同治初出茅庐，处理政事怎么完全凭心情胡来，急忙前往弘德殿。在路上碰见了东珠。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杏贞慌不择言，问责东珠。

　　东珠还口：“是你纵容的。”

　　直到到达弘德殿，两人还在争吵，互相挖苦对方，评论谁的错处更多。

　　东珠和杏贞垂泪安慰恭亲王，撤销这一荒唐的上谕。

　　“都是我不好，没尽到母亲的责任，把他养成这种纨绔，你受惊了。”这是东珠。

　　“载淳反复无常，视国政为儿戏。我对他疏远管教，负有较大的责任。”这是杏贞。

　　恭亲王坐起来，骂到：“我被你们的好儿子给害了！”

　　同治此举动，怎么也想不到，促进了杏贞放弃他。两年后，咸丰当年不肯给种痘的回旋镖到来。同治染病，御医诊断为天花。此时同治虽然昏迷不醒，到底还是活着，杏贞的心思却是又活跃起来了。

　　杏贞看向西暖阁内诸位王公大臣，坐在她旁边的是苍白着脸的东珠。到底是比杏贞付出更多，此时商议另立，对东珠还是太过残忍。

　　杏贞首先发问：“先帝没有第二个儿子，如今遇到这样的变故，如果要过继年纪大的孩子来继承皇位，我实在不愿意，必须是年纪小的才好教育。现在一句话就定下来，永远不再更改。我们两人意见一致，你们更要恭敬听从。”

　　杏贞确实已经想好了，她要垂帘听政、要重新大权在握，自然不愿意选一个成熟的孩子。此前部分宗室对她有意见，想暗杀她，轰轰烈烈半个月。结果一群乌合之众不了了之。

　　她选的这个人，就是醇亲王的儿子，也是她妹妹棠棣的孩子，年仅四岁的载湉。

　　一位军臣反对：“宗社为重，请选择有贤能之人，再考虑垂帘听政的事情。”

　　理所当然，杏贞拒绝了。她的权势如日中天，就算朝臣在不愿意，也奈不了她。这个违背祖制的决定不仅让诸臣都感到吃惊，更是让醇亲王犯了病，痛哭至昏迷，醒来甚至需要人搀扶着。

　　他逢人只一句，言语间惊慌不已：“我从没想过让我儿子做皇帝，苍天可见。”

　　可惜他的反对什么也不是。同治死后，载湉被拥入乾清门，至养心殿谒见两宫皇太后，以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的名义入承大统为嗣皇帝，年号光绪，俗称光绪帝。

　　杏贞又一次得偿所愿，垂帘听政。东珠却对此兴趣泛泛，多次告病不说，最后甚至不再过问朝中军机大事，一心礼佛。

　　杏贞站在钟粹宫外，看着闭紧的宫门叹一口气：“罢了，她死了心，朕也不热脸贴冷屁股。”

　　东珠自以为放权，避开杏贞锋芒，不碍她的眼，就可以讨个清静。杏贞知道，东珠对她已经失望透顶，不愿意再看见她。

　　杏贞最后一次见东珠，也是最后一次和东珠争吵，是在光绪六年致祭东陵时。东珠执意亲自要去祭奠还没完工的定陵，杏贞认为有这个想法不是好兆头，坚决推辞。两人在礼仪问题上发生了激烈争执，最后杏贞碍于礼法而妥协。

　　回来后，东珠原本就差的身体更加差劲，药品不住往钟粹宫送去。杏贞闻此情况，眼皮都不抬，继续做她自己的事儿了：

　　“她那是自作自受，博不了我的同情。再说了，我还养不起一个病人吗？”

　　此后没一个宫人敢在西太后面前，提东太后。同理，东太后那里，也没人说西太后。

　　大权重回杏贞之手。然而，局势越发严重，似乎远胜咸丰十年的情景。日益严重的边疆危机、宫廷内部的争权夺势让杏贞过度操劳与紧张，最后在光绪七年初患上痢疾。

　　生了病，杏贞脾气也差起来：“你们去问你们那德才兼备的东太后去吧！朕乏了，都退下！”

　　于是由慈安一人独自处理大小朝政。多年携带，不善于摆布朝政大事的慈安，承担着巨大的压力，最终在三月初十日猝然病逝于钟粹宫，年仅四十五岁。

　　此时杏贞已经快好了，正在听富察芮雪给她念诗。一旁的洋人画家凯瑟琳没见识，以为她们是唱歌，对这玄妙的韵律的颇为感兴趣。

　　芮雪刚起了头，念“人生若只如初见”，就被杏贞呵止：“晦气，别念。让我想起一个不讨喜的故人。”

　　却听见太监来报：“太后，太后不好了。东太后她……”

　　杏贞皱眉，刚提起就来。杏贞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她怎么啦？”

　　“东太后她……她宾天了。”

　　杏贞眼睛睁大，从贵妃塌上坐起来。而懂事的宫人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地。良久，杏贞又躺了回去，吩咐芮雪：

　　“唱那木兰花令。”

　　芮雪不明白为何这时还要唱诗，却不敢违抗杏贞。于是殿内又幽幽传出那“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词。

　　杏贞并没有合着芮雪一起唱，只在心里感叹：“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东珠死后，杏贞立刻宣称自己病好，即刻召集相关大臣入宫，安排东太后的后事。

　　关于主谥的选择，大臣们当时有一些争议。有不少大臣认为应该给予慈安太后“钦”的主谥，这是因为她垂帘听政很长时间的缘故。

　　眼看着所有人再无异议，时任工部尚书的翁同龢提出，用“贞”字，其理由是“‘贞’字是当初封号的美称，‘安’字也是用了二十年的尊号，这两个字都不能改”。

　　翁同龢说完，大臣们全都呐呐不敢言，看向上方的杏贞。翁同龢忽然想起，之前说的“钦”字为第一，大概是为了避讳西太后本名。

　　杏贞，或者说慈禧面上看不出喜怒，让翁同龢鼓起勇气，坚持将“贞”字列为第一，并且提出了“贞者正也”的说法，再次强调慈安太后应该谥为"贞"。

　　他对慈禧解释：“东太后这谥号，并没有与您相冲突，只是恰巧在汉话里一样罢了。”

　　过去咸丰给东珠的封号，意为“恭敬”，这就是咸丰眼中的皇后。而朝臣给东珠的谥号，意为“贞洁”，这是朝臣给慈安太后的评价。

　　慈禧听完，依然不见喜怒。良久，她叹一口气，说：“那就如她所愿吧。”朝臣面面相觑，不知西太后是何意。

　　在后来的尊谥册文中这样解释孝贞显皇后的这个谥号：“‘孝’与‘慈’是用来教化万民的，是天下百姓蒙受福泽的根本。而只有‘贞’和‘安’才能符合大地的德行，象征稳固长久。”

　　下葬时，慈安在定陵东，慈禧早早在定陵西修了同样规格的墓室。两人被叫了一辈子东西太后，死后也依然各分东西。

　　慈安去世后，政权尽归西宫。慈禧“唯己独尊，以专执国政”，开始了近三十年的一宫独尊，总揽清王朝统治大权的局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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