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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天渐亮。
邬纤凝好说歹说,李清焰终于愿意放开他,一抬头,正好到自己的住所纤云小院。
“师尊可要进去坐坐?”他邀请道。
李清焰颔首,行至院中紫藤萝瀑布下,挥袖拂去石桌上落花,这才轻轻将邬纤凝放下。
邬纤凝在心里叹气,转身化为人形,颇不自然地理好衣衫,坐在李清焰对面,一时相视无言。
“纤凝。”
出乎意料,率先打破宁静的却是传闻中的“哑巴“仙尊。
李清焰低低唤道,是很久没说话的人才有的喑哑感,一出声,他缄默了,意识到自身声线难听,喉结上下滚动,再次说话慢慢正常了些,
“纤凝,为师……对你怀呵护之情,莫要……怕我、躲我、不理我,更不要与我生分。”
此话一出,换邬纤凝哑然,心里百味杂陈,双唇颤动:
“历练之事是弟子冲动,弟子……从未厌恶师尊。”
他讶于师尊会说话,也羞惭因自己引得师尊黯然神伤。
邬纤凝未拜师前,在坊间听过许多有关李清焰的闲言碎语。
那些人语气轻蔑地说他再厉害如何,堂堂仙尊竟是口不能言的哑巴,相貌又堪比夜叉,喜怒无常,难怪没人拜入他门下。
邬纤凝那时临近突破,修炼得快要走火入魔,满心都是拜世间至强者为师,闻此只当做谣言,不放在心上。
问心宗十年一届的弟子选拔上,劲敌众多,邬纤凝一身灵力几乎耗尽,终得第一。长老宣布他获胜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往前摔去——原本高坐云台的李仙尊移身至他身前,扶稳他,渡以灵力修补他体内经脉,浮在半空的一个个金色悬字清正有力,问他是否愿意拜他为师。
邬纤凝天赋尚可,在他人眼里终究是妖,他也曾忐忑仙尊是否愿意收下他。
李清焰却像是毫无芥蒂,在他应声跪下喊“师尊”时,伸手轻柔地抚他头顶,昭告天下收他为亲传弟子。
拜师半年,师尊待他呵护备至。
他知回报,每次参加仙门比试都是第一,得到的仙器灵丹全都献给师尊,只为让对方欣慰,不后悔指导他。
可每每与师尊亲近,浑身抑制不住泛起灼烧、燥热之感,让他惊惶不安,下意识躲避。
师尊似乎热衷于摸他脑袋,往常被他躲开时,情绪肉眼可见变得低落,失魂落魄的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正如现在。
“不曾厌恶。”李清焰缓缓复述,藏在衣领下的脖颈浮出一层红晕,轻问,
“既如此……算是喜欢?如纤凝喜欢那只夜鹭一般。”
李清焰说得轻巧,话里并无冒昧之意,只想维系师徒之情。
邬纤凝并未听出异常,点头:
“授业之恩,没齿难忘,弟子自然敬仰、爱戴师尊。”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他的脑袋又被师尊拍了一下。
李清焰敏锐察觉到邬纤凝那一刻的僵硬,抿唇,有些气闷:
“纤凝说谎,明明还是怕我,是何原因?”
邬纤凝捂头,犹豫片刻,颇不自然道:
“师尊息怒,弟子不知为何,一与您靠近……身躯如遭烈火焚烧,心悸难忍。”
茫然间,他搭在桌上的右手腕忽而被师尊握住,柔软的触感袭来,伴随着温声细语:
“现在如何?为师之前……在赛京城偶然寻得灵脉清泉,只为压制体内火毒,此刻已然炼化,故而面貌、声音恢复如初……纤凝再与我触碰,还觉得难受吗?”
被圈住的手腕传来对方淡淡体温,与常人无异。
邬纤凝恍惚一瞬,抬头正与李清焰殷殷目光对上,初次见到他的面容——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只一眼便惊艳,五官、轮廓如精心雕琢过一般,全不辜负身上那袭灼灼红衣,完美到无可挑剔。
李清焰观他怔愣,唇角微上扬,柔声轻唤:
“纤凝不说话,是一时不习惯为师如此样貌?也是,连我自己都……”
倾听间,一丝怪异涌上心头,邬纤凝适时移开视线,朝他轻笑,表示应有的喜悦:
“弟子不觉难受了,师尊恢复是好事,不必再遭受影响。”
邬纤凝刚才与李清焰触碰,身体确实无异,困扰半年的疑虑解开,他真心实意为师尊寻得清泉、化去火毒之事而高兴。
至于师尊又拿一张假面来骗他,只能说,师尊高兴便是。
……
李清焰待了一会,见邬纤凝有些心不在焉,不愿为难,温声叮嘱他些事情,晚些时辰再来看他。
邬纤凝乖巧应下,起身送师尊离开,转身时石凳上又坐一人,正是神情恹恹、着雪衣华服的元回雪。
他揉揉脸,伸手将邬纤凝拉至身前,控诉道,
“纤凝,总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要告你师尊蛮不讲理,锁我灵力不让我化形!”
“师尊方才与我说了,之前在赛京城不甚受毒雾侵扰,他出手相救,出于全策才暂且封住我们的灵力。”
邬纤凝顺势坐在元回雪身旁,细细道来,忽而话锋一转:
“可这绝非偶然,我暂时还想不出原因……阿雪受惊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心里闷得慌,眼睁睁看着你被李清焰欺负,自己却动弹不得……”
元回雪低声说,紧紧握住好友双手,一字一顿道:
“纤凝莫忘了我之前的提醒,你师尊心怀不轨,派那只笨夜鹭一路监视你,还对你如此亵渎,哪有师父的样子?简直与登徒子无异,你可别被他骗了。”
邬纤凝回握住他的手,哭笑不得:
“阿雪,我知道,师尊的话真假掺半,不能全信,虽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至少不会伤害我们。”
拜师半年,他自认对师尊的脾性还是比较了解,对方选择隐瞒,他也识趣不去多问。
“还能为何?纤凝你在这方面真是……迟钝得让人担心。”
一番实话却把元回雪愁的不行,俯身靠近,指尖轻点他眉心,轻叹道:
“李清焰喜欢你,装作寻常,实则待你是像寻常夫妻那样的喜欢,明白了吗?”
邬纤凝神色一滞,越听越不对劲,连忙摇头否认:
“阿雪我信你,但师尊此生注定不会喜欢任何人,我对他更无一丝僭越之意,是我惹你误会了。”
“纤凝如此肯定,李清焰莫不是修了无情道,这也不像啊……”
元回雪也信他,闻言纠结了。
邬纤凝轻抚他肩膀,声音放得很轻:
“师尊修行苍生道,以山河无恙、人间无纷为己任,大爱世人,怎会扑在小情小爱上。”
见元回雪还是疑虑,柔声哄他:
“阿雪不相信,实属正常,但请你相信我绝非欺师灭祖之辈,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你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心里更难受了,如果一开始认识纤凝的人是我……”
元回雪闷闷不乐,不再追问,从自身空间里拿出一副画轴微微泛黄的丹青递给邬纤凝,
“我一直替你保管,如今也该物归原主。”
邬纤凝哑然,伸手轻轻接过,将那幅画深深抱在怀里,乌沉沉的双眼变得湿润:
“多谢阿雪,说来也巧,我这些年修炼之余不忘精进画技,一开始画的这副,却是最最贴近我主人的神态样貌……”
元回雪见他伤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身至他身后,俯身笨拙地抱住他:
“都怪他,整整十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害得我家纤凝心神不宁,每次都因此拿不稳笔,画不满意……他若真的心疼你,早该跳出来,而不是躲到哪个深山老林去了,你多年来拿着画像大费周章找,可叹这世上竟无第二人认识他……”
“总而言之,扶云是个大坏蛋!”
小棉花为挚友怒抱不平,忿忿道。
“阿雪,主人是为了救我才失踪的……”
邬纤凝无奈,轻推他双手,反而被拥得更紧。
门上挂着的风铃忽而叮当响起来,伴随来人礼貌的询问:
“师兄,我们可以进来吗?”
这声音正是之前搁话要来见邬纤凝的慈泞。
他并非一个人来,还抱了只焦黄色的垂耳小狗。小狗努力探头,额间生一簇焰火似的雪白,正从他的臂弯里露出粉色的小鼻子,哼唧唧的。
元回雪一眼认出:
“寻洄犬,此妖最擅长寻人,哪怕人死了也能找到,据传在十年前全族销声匿迹,再无人遇到。”
慈泞颠颠怀里的小胖狗,闻言讶异:
“阁下好眼力,只是为何出现在我师兄院中?我家师兄一向不与人亲近,平日也就我和师尊关心他……”
他语气透着亲昵、挑衅,以为至少能惹得一人羞恼。
可那二人却对视一眼,白衣人忽而噗嗤一笑,脑袋靠在他师兄肩上,身体微微发抖,他那位好师兄更是伸手相护,转头对他客气地说:
“师弟莫怪,我家阿雪初来乍到,喜不自胜而已。”
小狗也“汪汪”叫了两声,突然朝抱着它的慈泞张嘴哈气。
慈泞伸手有一下没一下抚着狗狗的背脊,神色不变,漫不经心说着:
“师兄不必解释,从来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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