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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学
「林颂康有点莽撞,身体还有点不好。崔阿姨让我管好他。」
宋絮初中以后就没怎么生过病。这次感冒,他感觉自己都要散架了。歇一天,就呆不住上学去了。
这周的作业不多,宋絮就把宋澈接来了。小孩有点不情不愿,回家之后都不和宋絮说话,自己在房间里玩手机不出来。
最近平云要下雪,天气下降了好多。之前林颂康带他买的衣服派上用场,合身的很。
宋絮敲了敲房门道:“宋澈,出来吃饭吧。”
“嗯。”声音很轻,但是宋絮听得到。是小孩很标准的声音,把宋澈显得乖多了。
宋絮想起来自己初中时的变音期,那会觉得特别别扭。林颂康还总笑话他,他就跟着生气。现在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宋絮吃饭很慢,宋澈相反。哥俩的性格就像南北极似的,离的老远。
他感冒没好利索,现在还流鼻涕。写作业的时候,鼻子擤的疼。不擤又痒,烦死了。
周末两天和宋澈相处的时间不多,林颂康也没怎么来找他。过得很清静,睡得也很沉,不容易。
这半年他总失眠,经常半夜醒来。被梦魇缠住了身,少有的好夜成了奢求。
教室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因为杨臻来了而安静。
桌子被拍的轰响,没人敢说话了,直接成了缩头乌龟。胆儿都被拍没了。
杨臻瞪了那几个皮的,说:“你们最近有点疯了吧!”
过了一阵,杨臻又道:“好了,说个事。”
“下周元旦前两天考试,是市级联考。”还没说完就一片哀嚎,杨臻也懒得骂他们,“但是!元旦假期学校组织研学,简单来说就是带你们出去玩。”
陶志哲在那举手高声说:“老师,我们不去能不考吗?”
他是班里的吊车尾。整天吊儿郎当的,上课接话岔,不过算不上是混子。
“闭嘴!”杨臻又瞥了他,“这次是自愿报名,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自己在家呆着,别来这堵人。”意有所指。
“自由度很高,不像你们初中研学磨磨唧唧的,什么都管。”
A班基本上都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只有少部分不是,比如林颂康、梁琛原。
林颂康初中也是在惠爵上的。只不过初三搞消失没考中考,也不知道怎么转来的。
梁琛原是自己从县城考进来的。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昏白的灯光伴着月色。宋絮蹦蹦跳跳地踩着影子走,透出几分孩子气。林颂康今天没同他并肩走,就跟在后面,眼睛发直地看着宋絮。
林颂康双手插着裤兜,隐隐约约的笑挂在嘴角,让人看不真切。月下挺立隽秀的身影,柔和又平静。
“宋絮!”突然的喊叫让宋絮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林颂康问,“怎么了?”眼睛张的通圆,看着呆呆的。他的瞳孔是黑色的,林颂康觉得现在像是小猫的眼睛,因为黑天所以是很圆很大的瞳仁。
林颂康小跑跟上来,问他:“去研学吗?”
宋絮不答反问:“你去吗?”
“挺想去的。”
“那就去吧,你想去就去。”
林颂康提到此话,又开始逗他,“这么好啊!嗯?”后面那声是鼻音,但宋絮听得很清。声音打在耳边,却回荡在心间。
林颂康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依偎着回家。
两天的考试把他们蹉跎的不像样,一个个都在骂爹骂娘。出题人估计诚心不让他们好过,题型一题比一题创新。
林颂康也有点魔怔了。这是他转学来得第一次大型考试,本来想好好证明一下自己,谁知道这么难。虽说成绩也不错,一直在年纪前五里,和那几个挣位置,偶尔也能抢一下宋絮的第一。但是他精力有限。
宋絮倒还好,成绩什么无所谓,他很期待这次研学。
说是研学,实际就是学校组织来同一个地方玩。
宋絮很烦,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还出了事——林颂康打人了。
这到无所谓,林父林母能解决这事,宋絮只是担心林颂康的身体。这段时间,他愈发强烈地感觉到林颂康身体不好。
一出门冻得宋絮哆嗦。他穿了件很宽松的白卫衣,风从棉袄领口钻进去,惹得人打颤。
林颂康在楼下等着他,倚墙插兜,戴着鸭舌帽。
“你怎么穿一身黑啊?”一点都没有活人气。
两个人搭配的跟情侣装似的,一黑一白,形似无常。衣服款式差不多,不过颜色相反。
林颂康从鼻子里溢出一点笑,答道:“好看啊!”
他被白了一眼。
去麓谷的路上是坐的大巴车,宋絮和林颂康坐一块。胳膊紧挨在一起,心猿意马,思绪飘向远处,牵绕心弦。
高中第一次集体出游,一群半大的孩子活泼的很,要把车篷都震碎了。都在玩游戏,杨臻随他们去了,自己也在玩。
宋絮意外的睡着了。车开得颠簸,一开始脑袋趴在窗户上,醒来不知道怎么就在林颂康的肩上了。
宋絮声音有点沙哑,是细细的颗粒质感,“怎么不叫醒我?”他用余光瞄了一眼。
“看你睡的挺沉的。快到了,现在醒来也好,一会下车再受冻了。”
“哦。”
林颂康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因为很舒服,想让你枕着。”
麓谷前些天下了雪,沿途的树染上白。宋絮兴致不佳,没太多的精力看风景。车上那一瞬又是了态,自认为过了界。
林颂康也没好到哪去,想得不比他少。
山路略有些坎坷,弯弯绕绕搞得人迷糊。宋絮觉得要是没大部队,以他的能力都能走丢。他很擅长学习,其余的却一概不通。
沉笨的脑袋运转不佳,生了锈。看到了不该见的人。
一副嘴脸依旧。快饿死时,吃了人家的饭还要说这饭难吃。一家极品。
季奉春在吵闹间叫了宋絮的名字。他回头瞟了一眼,那眼神轻蔑,瞪得人脊背发凉。宋絮身高本就较他高,曾经又打过他,片刻就怂了。
饭菜上一个,就光一个。宋絮抢不过他们,林颂康就帮他抢。包间吵的要命,耳朵嗡嗡的。
宋絮侧身同林颂康说:“我去上个厕所。”
“嗯,”宋絮起身又被他抓住了手腕,“快点回来。”
僵硬地点了点头,像被抽帧了。
季奉春夹着菜,瞥到了林颂康的身影。同他爸妈说了声就跟了上去。不论之前如何,他这次想扳回一城。
卫生间没人。宋絮进去洗了把脸,水滴从额角滑落,从上到下勾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镜子里出现季奉春恶心人的嘴脸。
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上心头,宋絮忍住想打他的冲动绕着走。手里的拳头要冲破血肉,指甲紧扣着手心内侧。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控制效果不错,这种情况下都能忍住不打人。
季奉春冲着宋絮笑,手要去抓他胳膊,被宋絮打了一巴掌。
“季奉春你别他妈不知好歹。我之前打你那回忘了是吧,要想体验体验跟我说,改天我奉陪到底。不排除打死你的可能。”
季奉春知道最后那句话不是开玩笑,他可没忘了之前那顿胖揍。
平云六月份热的人心烦。放学大家都着急走,好回家吹空调。季奉春没走成,宋絮那天放学,把他堵在学校后的树林揍了一顿。
宋絮把膝盖顶在他肚子上,腿窝被踹了一脚,结实地倒在地上。数个肉拳打在脸侧,没有落空就往死里打。刺耳的哭嚎声回荡在耳边,宋絮不理会。
季奉春头发被拽的生疼,宋絮对着他说:“你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还有你爹妈。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出来什么。”
他站起身,踩了几下季奉春的右手,准确来说是碾。季奉春哭得泪混着鼻涕,嘴里含糊地说:“别!别!我的手,我的,我的手……”
“你最好嘴放干净点,手也是。我也不差把你舌头和手剁了。”
说罢,瞥了季奉春两眼走了。
季奉春隐隐觉得身下有一股温热正在蔓延——他吓尿了。
宋絮跑到厕所洗手。镜子里照着他头发杂乱,散落在额尖。眼睛通红,红血丝遍布。衣服全皱了,还有些血渍,手更是没法看——血下面是青紫,砸到地上磕的。
搓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天都黑了,终于停下。那抹红在灯下映的可怖,手搭在洗手台随着肩膀不受控制地抖。
身子缓缓滑下,蹲坐在地上。双眼朦胧,裤子终于晕上了一片水渍。
哭吧,许久不发泄会把人憋坏的。宋絮忍不住了,他不是一个好孩子……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人。平日的忍耐已经到了头,宋絮忍不了了。
季奉春被发现的时候没吓死人。浑身青肿,脸都糊上了血,整个人都不像人了。但都是外伤,不过是看着吓人,伤的不算重。
他吓傻了一般,到医院后一言不发,痴呆了许多。
季父季母在校长办公室哭天喊地,说他儿子伤的这么重,要给个说法。
这事不难查。学校监控设施完备,即便季奉春自己不说,监控一调就能调出来。季阳瞅了监控发现是自己外甥,也意识到季奉春怎么被打的了。
马不停蹄地去找宋絮。把他从他们班里拽了出来,扇了他一巴掌。宋絮还回去了,季阳呆愣了一瞬,听到宋絮说:“家里那个小作坊还想要就别来招惹我。想要钱找徐阿姨。”
“回去问问你儿子怎么回事,”宋絮摸了一下自己的腕骨,“还有我和他说的话。”
他向季阳笑了一下,这一笑,笑的人发怵,“再也不见,舅舅。”语气平静的很。
后续的事宋絮一概不知。徐初颖没跟他说,怕他心情不好,只训了他几句,类似太冲动,太鲁莽的话。
徐初颖算他干妈,是他妈妈的好闺蜜也是合作伙伴。她是律师,宋絮父母走得突然,后续的事都是她帮忙善后。这次也是。
宋澈一直在徐初颖那,不常回来,因此和她很好。
“宋絮,上次你打我你能摆平,你这次还你妈能行吗?”季奉春尽量让自己的话没有什么破绽,“别不自量力了。”
“为什么不行?”宋絮不依不饶,“我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你失约了。”
“没关系,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脑子不好我可以让着你,但季奉春你别得寸进尺。学习赶不上我,打架也打不过我,你还能干什么啊?除了嘴皮子好用点,还有什么用?”
宋絮往前走了一步,撞了下季奉春的肩。季奉春没料到宋絮会这么说,人傻了。作乱的大脑,又接受到信息,“滚开!”
宋絮一出去就碰到了林颂康。他不知道林颂康听了多少,如今也不在乎了,早点认清也好。牵挂没了,人也就没弱点了。
季奉春跟上来,被林颂康用余光扫视了一番,那不是善意的目光,他分辨的出来。
“回去吃饭吧,小柳。”林颂康不知道说什么,来打破平静,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走了。
从宋絮说的第一句话他就在。他看宋絮心情不好,怕出什么事,就跟上来了。谁知道还观摩了一下小老虎发威。
不过这事应该解决一下了。谁解决不重要,怎么解决不重要,让那个人吃够苦头才重要。
宋絮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林颂康索性就带他回酒店了。酒店离山里有一段距离,要走一阵。
林颂康本想找到话题,又收了回去。
宋絮到酒店洗好澡就躺下睡觉,不知道睡没睡着,但是脑袋不舒服。
林颂康看到背对着他的人,很瘦,比之前要瘦很多。不过半年时间,宋絮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这段时间林颂康都是缺席的。他想往后的日子,不要再这样错过他的人生了,但他不想,他不敢想。
就这样,挺好的。
林颂康就这样看了宋絮到天黑,宋絮也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直到杨臻发来微信叫他们去吃饭才下楼。
酒店的餐厅,菜式不多,但味道还不错。林颂康照着宋絮的口味,给他夹了好多在盘子里,都要堆不下了。宋絮吃饭的速度赶不上林颂康夹的速度。
“林颂康别夹了。”宋絮拍了下林颂康的手,一声脆响。
他收回“作恶”的手,瞧着它半天,忽的晃晃头唇角弯了一瞬。
麓谷周围没有几个酒店,再加上地方小。这不,又看到季奉春了。
阴魂不散,林颂康想。转头瞄了一下,当没看到。宋絮仍在吃饭,没发现。
他俩没看到不要紧,季奉春看到他了。心里盘算着时间,要抽个空和这位哥聊聊——让他好好了解下身旁的人。
林颂康用纸巾细细摩挲手,动作看起来很矜贵,不过一会就要染脏了。他俯身在宋絮耳侧说:“出去打个电话,你先吃。”
“好。”
“慢点吃,不着急。”
林颂康摸摸手腕,把表摘了。机械表在口袋里嘀嗒嘀嗒响。
他侧身穿过人群,找到安全通道,进去。这安静的可怕,四周没人。感应灯在进来的瞬间亮起来,显得没那样黑,但依旧昏黄。
指腹点触在屏幕,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信息,随后点开录音机。后背靠墙手垂了下去,像一个待宰的羊,毫无防备。
过了半晌,门被打开,一个体型微胖个子不太高的男生进来。
季奉春看到林颂康起来就跟着来了,在外面做了半天思想斗争。
“宋絮把他爸妈害死了,你知道吗?”
“他这个人挺晦气的,”季奉春看着林颂康没反应,继续道,“人品也不好。我是他表弟,之前他考试没考过我,把我拉小树林打了一顿。后面还是他那个阿姨摆平的,再加上我爸看他可怜也没追究。”
“你真的,你要是想好好的,就别跟他在一块玩了。我看你人应该挺好,就是提醒提醒你。”
说得好听,自己干了什么德行的事只字不提,全成了人家的问题。
林颂康垂头看眼手机——录上了。
手机灯光照得他脸色更白,但看上去第一反应不是病态,而是冷,“说完了?”
季奉春磕巴着说:“啊?啊!”他没想到林颂康是这个态度,他现在的神色看起来也不太好惹。
“你叫季奉春?”刚才托人查了他,他爸经营一家小公司,算是中产家庭,没什么钱。他爸妈也窝囊废,宋絮父母走后没人帮济他们,公司越来越荒废。
季奉春人僵了,他没和林颂康提过名字。他想只可能是宋絮说的,那他前面的话就都废了,撒一个谎,后面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林颂康忍了半天,说:“宋絮怎么样管你屁事,我跟他怎么样给你有关系吗?”
“你他妈有时间关心关心你那废物爹吧!操!”
拳头一下子上了头,林颂康的力度比宋絮大得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季奉春感觉他下了死手,拼死的叫,用手护住头。
纤细的手染上红,黑色衣服的痕迹不明显。林颂康眼尾晕上红,湿润的眸子夹杂了杀气,不管不顾。
不知道多久,林颂康都耳鸣了。安静的一切,突然听到宋絮的声音。他侧头看到那张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脸,慌张、惊恐蔓延在上面,很生动。
林颂康用了他惯常的招数——笑了。
“别再找他,”停下动作,“医药费我出了,死不了。”
回身挽了宋絮的肩,道:“走吧!”嘴里溢出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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