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岩石上

　　大概是三年前吧，当时很好的一个朋友得了绝症。
　　她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看着像玻璃娃娃，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在病房里，照在她脸上，更显苍白。
　　她靠坐着看我削苹果，忽然她开口了“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没抬头。
　　我说人都会有死的一天，我不会难过。

　　她露出了那段时间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在我看起来很勉强。
　　她忽而低下头说了一个字“好”，又扯着嘴角无声的笑了。

　　我放下削苹果的小刀，将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里，我说我会很愤怒，以后我讲话你都听不见了。
　　她愣了一瞬，小声说让我别这样。

　　我没说话，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她没吃，她说她以后会在天上保佑我。
　　保佑我平安顺遂，保佑我找到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保佑我天天开心……

　　我好像对着她掉眼泪了，又好像没有。又好像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过了一个星期吧，她不在了。
　　在葬礼上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她的逝去痛哭流涕，我甚至可以说那一整天都面无表情。
　　葬礼结束后我在公墓里站了很久，只记得那天雪很大，冻的我几乎没有知觉。

　　过了一年，我又去了公墓，我跟她说我想她。
　　她没回应。

　　过了一年半，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他很帅，是我喜欢那种类型，眉眼间少年气很重，特别是笑起来。
　　我答应了。
　　我以为我付出真心就会得到同样的对待。
　　后来我发现不是。
　　我没怪他。

　　我是个对感情很淡漠的人，感情对我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是无聊时的消遣品，它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

　　我给她打了一通微信电话，没人接。
　　我很生气。
　　她以前都是秒接我的电话。
　　翻开号码簿，才想起电话号码早就注销了。

　　我放下手机后拿出钱包夹层里面的那张在她生病前一年，是一张我们一起去内蒙古骑马拍的合照。

　　照片上我们都在笑。
　　她是那么的鲜活。

　　去年我又去了一次公墓，她依旧是那个样子。
　　只有我一个人自顾自地说，她是不会回应的最佳听众。

　　我仰头看着无一丝杂质，湛蓝色的天空，突然觉得生命的长短很具象，立在那里像一把尺，她依旧活在最美好的年纪，而我会一年一年成熟，然后老去。

　　今年整理书柜时，一张纸从《理想国》里面掉出来。
　　捡起来看到纸上面的内容。是她写给我的，她说我一定会翻开这本书，一定会看到这张纸。
　　她祝我生日快乐，她说她当时很难过，她害怕死掉。
　　她说她舍不得家里人，舍不得我。
　　……

　　看完这封信后，我靠着书架，捂着嘴开始掉眼泪，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情绪表露这么明显。
　　我控制不住，眼泪掉在信纸上，用钢笔写的字慢慢晕开，糊在一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被利剑刺穿心脏，又好像被人死死扼住咽喉。
　　呼吸不上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去陪她。

　　她似乎料到了，她在纸上没写让我替她活着，她说她还没去看过玉龙雪山，还没去厦门去看荧光海，还没去橘子洲，还没去吃遍世界的美食。
　　最后她问我能不能代替她去看，去吃。

　　我看着那些文字，掉着眼泪，点着头。

　　故人已去，活着的人远比死了的人更加孤独。
　　她是否已经投胎，是否喝下孟婆汤忘掉前世的一切。

　　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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