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冬

　　“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恒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便看到了返回的慕冬。
　　“那个胖大哥走了？”看见自己的位置空了，慕冬并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反倒有些怅然。
　　他累得瘫坐下来，将张恒暗戳戳的不满忽视。
　　“嗯，刚才那一站下车了。筱静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颖子抻长脖子看一会儿他身后的过道，发现并没有人。
　　“她去找我了？”顺着她的视线慕冬也望了一眼。
　　颖子点点头，“你把电话挂了后，她就动身了。”
　　“我没看见她呀？”说着，便掏出了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恰好就看到对方打了过来。
　　“喂，你们下车了吗？”
　　筱静惊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慕冬皱起眉头，“没有啊，我回6号车厢了。”
　　“啊？那我们怎么没碰上？”
　　“刚有人下车，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先坐了会儿，可能错过了吧。”
　　“真是服了，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害我现在又要回去……”
　　慕冬脑海里突然闪过迟夏黯然的脸，带着些私心说：
　　“你就待在那儿吧，别来回折腾了，反正还有不到两小时就到站了。”
　　“我一个人待这儿干嘛？一会儿乘务员来查票，还不得把我轰出去……”
　　不满的嘟囔声传进耳朵，慕冬心里陡然一滞。
　　他抬头看了眼张恒和颖子，仿佛他们也听见了电话里的内容一般，不由对着他们尴尬一笑，“什么一个人？迟夏不在吗？”
　　“你在说什么呀？他不是和你一起去6号车厢了嘛！”
　　慕冬再也笑不出来了，“没有，我一个人回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慕冬将手机换了个边，仔细听着那头筱静与陌生人若有似无的对话声。
　　“怎么了？”张恒和颖子忍不住小声问到。
　　慕冬迷惘地扫了他们一眼，愧疚和悔意开始像丝网一样将他的心缠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终于再次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他的东西……隔壁大哥说好像看见他背着包下车了。”
　　筱静的电话挂断后，慕冬赶忙给迟夏打去电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但都无人接听。
　　他彻底失落下来，像只沮丧的狗，握着手机一声不吭。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身旁不明情况的张恒急得拔高了音量。
　　慕冬抬头看向他，看到他紧张的脸，看到他担心的目光，倏然间，就对迟夏感同身受了，他可怜起迟夏，又可怜起自己。
　　“你哭什么呀！”张恒急得抓耳挠腮，张舞着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颖子赶忙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了张恒。
　　焦躁的张恒冷静下来，他动作别扭地替慕冬擦起眼泪，又把手放到慕冬背上，轻轻拍了拍。
　　原本还悲伤的慕冬被他这幅样子惹得有些恼火，一把推开他的手，夺过他手里的纸巾，吼道：
　　“你娘炮啊！”
　　张恒先是一愣，而后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在他快要像火山那样爆发的时候，听到了颖子温柔的声音：
　　“慕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好把所有脾气又都咽了回去，郁闷地等着慕冬的回答。
　　“我和迟夏吵了一架，他下车回去了。”
　　听着的两人不禁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颖子也拿出了手机：
　　“我给他打电话试试。”
　　一分钟后她摇了摇头。
　　之后，张恒也不情不愿地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没有接。
　　等到筱静回来后，又试图打了几个电话，仍是同样的结果。
　　火车依旧朝着目的地飞奔着，车窗外早已是一片浓厚的夜色。
　　四个人各有各的心事。而伙伴的不辞而别给这些心事蒙上了一层灰，让原本令人期待的毕业旅行变得沉闷。

　　他们离暗礁站越来越远……
　　晚上九点钟左右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快零点时终于能躺在旅社的床上休息了。
　　“嗡嗡嗡——嗡嗡嗡——”
　　慕冬翻了个身继续睡。
　　“嗡嗡嗡——嗡嗡嗡——”
　　一个枕头砸到了慕冬的脸，他清醒了几分，抬头看了眼张恒的床的方向，黑糊糊的看不清，但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动。
　　迷蒙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就在他准备继续睡的时候，手机再一次震动了。
　　临睡前明明把闹钟全关了……他疑惑地摸到手机，凌晨四点钟，迟夏妈妈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上次接到这个电话还是去年迟夏十七岁生日那天，她百般劝说他去参加迟夏的生日聚会。
　　倏地，他预感到了什么，这个预感不禁让他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有些恐惧地接了电话，而电话那头迟夏妈妈的声音比他更为惊恐：
　　“慕冬，小夏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呀？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刚才有个陌生男人打电话来说小夏在他们手上，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呀……”
　　电话里恐慌无措的声音渐渐被耳朵里的锐鸣声覆盖，慕冬动了动嘴巴想说话，喉咙却像被黑夜扼住，不仅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阿、阿姨，”他发出诡异又沙哑的声音，“迟夏他早就下车了……”
　　悲凄的哀嚎声开始在耳边回荡，慕冬僵直地握着手机，感觉身体跟着房间在旋转，渐渐将他吸入了漩涡……
　　天刚亮，当地警方就找到了他们，对昨晚的事情反复询问，不放过一个细节。
　　慕冬全程怔怔的。
　　“你觉得他在笑话你，所以你生气离开了。离开前你有发现他情绪不对吗？”
　　慕冬摇摇头，“我当时没敢看他。”
　　询问的女警不解，“为什么不敢看他？”
　　“他很伤心。”
　　女警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慕冬摇摇头。
　　“不好？”
　　“我不知道，”慕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对我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他……对别人冷冰冰的，但是不会那样对我……”
　　“这么说，他把你当好朋友咯？”
　　慕冬迟疑片刻，别无选择地点了头。
　　“那你呢？”
　　慕冬继续摇头。
　　女警似乎有些不悦，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警方询问结束后，同住一间房的颖子和筱静来到慕冬和张恒的房间碰面。
　　沉重的气氛充斥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要么呆呆坐着，要么拿着纸笔胡乱写着什么，要么泫然欲泣地往返于卧室与卫生间两地，要么一直重复地玩游戏，连游戏角色挂了都无法察觉。
　　“你们说绑匪会不会是那个肥胖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筱静的话投入深潭，激荡起一波涟漪。
　　慕冬的心跟着一紧。
　　张恒看了一眼他，打断道：
　　“别乱猜了，你又不是警察。”
　　筱静不理会他的话，手里拿着她刚梳理的线索站了起来，展示给他们看：
　　“肯定和他有关，否则吴警官为什么要反复问我们有关他的细节？而且当时迟夏和慕冬去13车厢后不久，坐在我们前排的一个男人就也跟着离开了，之后一直没回来，他走的时候是不是看了那个胖子一眼，那个胖子也看他了，记得吗？”
　　那张纸抵在慕冬面前，映得他一张脸惨白。
　　张恒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你戏瘾犯了吧，没有证据在这乱推理什么！”
　　筱静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怀疑再到恍然大悟：
　　“你也未免太冷漠了，我们是同学啊！就因为颖子曾经喜欢过他？都这种时候了，你不会还在心里幸灾乐祸吧！”
　　“放你妈的屁！”
　　这番话将张恒激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右手不客气的指着筱静，左手紧握成拳攥得咔咔作响。
　　筱静拍掉他指向自己的手指，并以同样不客气的手势指着他：
　　“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情绪早已面临崩溃的颖子，这时哭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两人同时一愣，凑上前去手足无措地安慰。
　　她自己很快止住了。
　　“我们回去吧。”她拉着筱静的手说到，离开前别有意味地看了张恒一眼。
　　张恒本想追上去解释，可回头看见慕冬一副惊魂失魄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是因为我把迟夏的家世说出来，他才会被绑架的吧？”
　　慕冬抬眸，眼里说不清是空洞还是恐惧。
　　张恒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安慰，可也只说了句：
　　“放心，警察会救他出来的。”
　　在配合警方调查期间，慕冬四人一直待在旅馆里，他们没有心情游玩了，他们看着窗外的天空只觉得灰蒙蒙的，远方的大海也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而他们彼此间也不再说话了。
　　这趟旅程在迟夏被绑的五天后匆匆结束了。
　　那天，四个人的家长都来了。
　　他们晚一步知道了同行的孩子中有一个被绑架了。他们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一身的冷汗一直出到他们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后才停止。
　　接着，在各自亲人的陪伴下他们踏上了归途。他们不再像来时那么欢乐了，他们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说。
　　他们有些是坐飞机回去的，有些是坐父母的车回去的，只有慕冬和母亲再一次乘坐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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