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

　　早上六点的小阳城，路上陆陆续续有骑着单车上学的中学生，穿着一样的校服，让整个城市显得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柳红梅依然是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教室，打开作业本先开始默写单词。
　　一般情况下，早读课是看不到李莹莹身影的。李莹莹刚来他们班的时候，班主任一视同仁，要求李莹莹也要到学校早读。但是后面发现，李莹莹每天早上都能找到理由让她奶奶给老师办公室打电话请假。不是今天肚子疼就是明天生理期，老赵作为男老师，也不好过问太多。再加上想让李莹莹的奶奶讲道理实在有点困难，所以老赵对李莹莹缺席早读课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然而今天早上，李莹莹来得却有点意外。她睡眼惺忪地带着油条和豆浆进了教室。班上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大声朗读了，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很多人都在往他们课桌的方向偷瞄。想来是周六的家长会，有个酒鬼爹的柳红梅和有个状元哥的李莹莹在学校里已经是赫赫有名了。
　　老赵像往常一样，六点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两眼炯炯有神地凝视那些迟到的同学。等到教室里已经开始响起嘈杂的读书声，老赵把柳红梅和李莹莹单独叫出去。
　　老班让柳红梅以后早读课多带李莹莹背英语单词和语文诗词，争取让李莹莹在三个月时间内能达到一中择校线。李莹莹学习能进步是不把她们两个的位置调离的条件。
　　其实柳红梅对老班的安排无感，因为不需要特意交代，柳红梅也隔三差五会帮李莹莹画重点。指望李莹莹三个月能进步神速是不可能的。但李莹莹本身也不笨，之前只是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大部分时候作业和考试也都是应付了事。其实如果让李莹莹背周杰伦和飞轮海的歌词，她能一字不落地默写。所以，柳红梅一直都知道，李莹莹如果愿意认真学习，那成绩也不至于经常倒数。
　　柳红梅看李莹莹对老赵爱答不理的样子，有点担心她会更叛逆。老师越让她干什么，她肯定是越反着来。尤其是像这样把同桌和座位拿出来谈条件的。
　　然而不知道李莹莹周末经历了什么，李莹莹只是一声不吭，老赵说什么她都应好。
　　回到座位，柳红梅把初中三年自己画出来的重点单词给李莹莹。其中还有一些单词是李莹莹爱唱的英文歌里面出现的，让她都背下来有点难，但掌握一些简单的词汇肯定不难。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读课下课，柳红梅拿出了她妈妈给她装好的米饭和腌菜。米饭是妈妈早上现捞的。在磨豆腐之前换好蜂窝煤，足够烧一早上。先在锅里煮半锅水，水烧开后，就把洗好的一升米放进去煮。等米煮出了米花，就在完全煮烂之前，用竹漏勺捞上来放盆里，然后把余下的粥舀起来当粥汤，重新洗锅，放水，把盆里的米饭放进锅里隔水加热蒸烂，这就是他们一家人能吃上一天的米饭。早上捞好的米饭有很浓的米香味，再加上昨天晚上用猪油炒好的腌菜，可以吃得满嘴留香。
　　腌菜是妈妈自己种的长白菜，洗干净后放在小木桶里，撒上一层盐，再把盖子盖紧，隔一两天就可以吃了。有时候自己吃不完，妈妈也会把腌菜拿出来卖，别说，还经常有乡里乡亲的来问还有没有能卖的腌菜。腌菜刚炒出来味道并不太好，经常酸得柳红梅龇牙咧嘴，尤其是比较粗的梗。但是第二餐再拿出来重新过油炒一下，再往新鲜的米饭上面铺得满满的一层，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年节下才能吃到的那些大鱼大肉都比不过。
　　早读课以后，很多住校的同学们都会去学校食堂吃饭。那里有米饭、粥、小菜，还有本地人经常吃的早餐清水汆猪肉、汆豆腐等等。柳红梅不是住校生，没有食堂的饭卡。听说办个饭卡要十块钱，那可是她大半个月的伙食费，怎么可能舍得花这个钱就为了办一张卡。
　　李莹莹以前不来学校早读，所以柳红梅之也不知道她平时早上是在食堂吃还是去学校门口吃那些她从来没踏足过的早餐店。
　　见柳红梅拿出了饭盒，李莹莹也从书包里掏出了她那过分可爱的粉红色猪猪饭盒。饭盒里面分两层，上面那层分割出两个大小一样的空间，分别装了猪肝和小青菜，下面那层是有点稠的小米粥。对比一下，柳红梅还是觉得自己的腌菜更下饭一点。
　　这会儿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去食堂或者外面吃早饭了，教室里除了最后排的那几个男生在比谁能把垃圾纸团准确投进垃圾桶，就只剩下前排的柳红梅和李莹莹了。柳红梅向来是和后排男生不熟的，所以也就当教室里没其他人了。
　　早上老赵把她俩都叫出去，没有对她们产生太大的困扰。反正老师说的话柳红梅从来不会质疑，只要李莹莹不反抗，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柳红梅实在是好奇，过了个周末，李莹莹就能从生龙活虎变成木偶，老赵可以指哪打哪。
　　“你咋了？不就是个家长会嘛？我那天那么丢人都没说什么，你倒好，像丢了三魂七魄。”柳红梅一边用勺子搅拌饭菜，一边用胳膊撞了撞李莹莹。
　　“唉，一言难尽啊。你是不知道我的苦。”李莹莹撅起嘴狠狠地在饭盒里戳了两下。
　　“咋，不知道你钱太多的苦吗？那我确实也没体验过。”
　　“你可拉倒吧。”李莹莹白了她一眼。“都是我那个表哥杨明雨搞出来的。我妈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学习不好，之前让老赵把我调到和你同桌也是我妈打电话好说歹说求来的。”
　　“这个我知道啊，你之前不是说过了。”柳红梅吃了两口腌菜，还有点酸，但猪油的味道让她一大早更有食欲了。
　　“对啊，杨明雨自己是个学霸，考上清大我妈就受不了了。我妈可是老杨家的大姐大，她虽然天天只知道管着她的宝贝儿子，但也受不了我是个学渣的事实。之前是说好了读完初中就把我送出国，这会儿她又变了，让我不管怎么样要上个高中。她指望着高中三年的时间把我改造好再去祸害国外自由民主的那些老师们呢。反正她也不会管我乐意不乐意，只图她自己想得对说得对就行。”
　　柳红梅看着她的炒猪肝，感觉她爷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猪肝明明就是要汆的才好吃。裹上地瓜粉，放进热乎乎的汤里面，再撒上一点胡椒粉，那是她们家冬天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的。
　　“好吧，搞不懂这些大人的想法。所以你妈现在是想说花钱让你择校上一中？”柳红梅咬到一根腌菜梗，酸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的呗。”
　　“那你就这么听话？”
　　“不听话能怎么样？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陪着我在这里给我洗衣做饭，崴了脚也只能在这个小县城里看看土中医。不像以前在北京，虽然北京的医生也不怎么样，还很凶，但最起码北京的医生不像这里的，看着就是啥也不会的神棍。”
　　李莹莹夹了两块猪肝在柳红梅饭盒里。“我要是花钱都上不了高中，那我爷爷奶奶陪我在这里的三年，就是个更大的笑话。我爷爷回来听杨明雨分析说，我要是好好努力，再加上我家多花点钱，找找我爷爷以前在县里当不知道是什么领导的战友，择校上一中肯定没问题。我爷爷听了，恨不得天天去找他老战友喝茶打太极。我爷爷早上给我炒完菜就出门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那你爷爷也挺辛苦的。又要去医院照顾你奶奶，又要回来给你做饭，还要去给你找后台。”柳红梅夹起她给的猪肝，嘿嘿笑了两声，“我尝尝”。
　　“反正以后就靠你了。姐妹！三个月争取摆脱这全班倒数第一的命运。”“哦，对了，杨明雨有两个月的时间在小阳城做调研，说是跟着老师和博士师兄做课题。拜我妈所赐，他每周末要给我补课。我不想天天一个人对着他，所以就拉上你啦。我给他说，你来我才来。”
　　“不是吧？大哥，大姐，我喊你亲妈都行，但你别拉上我啊。你们家的内部矛盾，我掺和进去干嘛啊。”柳红梅很想把那两块猪肝吐出来还回去。“再说了，周六那天，我爹那个鬼样子，你表哥恨不得离我三米远。而且他肯定是以为我带坏你天天看小说的，你还拉上我，你饶了我吧。”
　　“还是不是好姐妹了。姐姐对你好的时候，你忘记了？”“你要不帮我，我就把你怂恿我天天去给你租小说看的事给老赵说。”李莹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一副不答应就要做什么大事的样子。
　　“怕你啊，要不是你，我能迷上小说？再说了，只要我成绩不退步，你看老赵会拿我怎么样？”
　　李莹莹想起那次晚自习就生气“你还好意思说，那次晚自习明明是你偷看小说，被抓到挨骂的却是我。你就仗着语文好，老赵舍不得骂你吧。”
　　“他骂你算好的，他后来让我写800字读后感，然后那本书我就再也不想看了。”
　　“哈哈哈，果然是老赵，够狠，够绝。”
　　两人笑闹间已经把早饭吃完了。她们俩都是外宿生，所以饭盒也都是装好中午带回家洗。
　　上午都是雷打不动的语数英，语文和英语是柳红梅的强项，所以一般都不会犯困。数学课两人都是昏昏欲睡，柳红梅还会强撑，李莹莹就直接放弃挣扎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学习上课、考试讲题的日子，就像被悄悄偷走的一样。眨眼间，黑板上的倒计时就变成了两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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