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拜把子
浮云山太过高耸,彼时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又是变了天翻了脸,一朵乌云罩在了苍穹之上。
“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人,不可动用内力,不可意气用事。若手中木剑折,视为完败。”
几个身着明黄的执事宣读完浮云山门规后,让开了光秃秃的擂台。
擂台很高,齐焉拿着剑跟在付昂大哥后面。付昂身子很壮,肩又宽阔,齐焉躲在他的身后,能遮住大半的寒风。
感觉到自己四弟在哆嗦,付昂扭过头来,关切地问道:“你很怕冷?”
齐焉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首。不一会儿,头顶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齐焉抬头,肩膀立时一片柔软。竟是付昂把自己的校服外衣脱了下来,给齐焉披上。
齐焉鼻尖有点酸,她爹死后,再也没人会给她的肩头搭上一件衣服了。她抖着嗓音试图挣脱:“不用……也没有那么冷。”
“别动!你手好凉。”付昂神色认真,把最上头的一个扣子扣好:“大哥照顾小弟是天经地义的,让你披着就披着,大老爷们哪那么矫情!”
齐焉噤了声。
真没想到,她齐焉,有一天竟会有人愿意和她成为兄弟。
可想到这儿,齐焉又有点伤感。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捅破的,天底下又有谁甘愿和她这个名声扫地的女魔头同伍。到时候,恐怕又要来一场被挚友谩骂的戏码。
每次都是这样,齐焉早就麻木,也早就忘了如何付出真心。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了,可当别人袒露出一丁点关怀的时候,她又总是感动到一塌糊涂。
顾宇翔在一旁笑,拍拍齐焉的肩膀小声道:“你就披着吧,付昂他人凶一点,心不坏。要不是他,我俩也不会在试炼里活下来。”
齐焉点点头。付昂扭头,剑尖儿捅了顾宇翔屁股一下:“你在那儿嘟囔什么呢!”
顾宇翔咧嘴,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没没没,卧槽,大哥你这待遇差太多了吧,我可是你二弟呀。”
“什么狗屁二弟,谁要认你!”
“你不认也得认,咱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信不信我这就引剑自刎。”
付昂又一捅他的腰:“滚蛋!一会儿上擂台别跟着我!”
“啊?”顾宇翔被推的一个踉跄,扭头望向齐焉:“四弟,那你和我一队?”
齐焉咳了两声,拉紧身上的外套,顾宇翔眼睛又黑又亮满是期待,齐焉无奈之下只能道了一句好。
“行了。”顾宇翔咧嘴笑,手搭上了齐焉的肩头:“还是四弟贴心,二哥深感欣慰。”
‘噹’的一声巨响,顾宇翔吓得放开了手。
人们抬头,就见一个蓝衣黑氅的人从高亭处徐徐走来。刚刚那一声爆响,应该是他抽出软鞭的风声。
风刮起地上的风雪,将他的身形模糊,软马靴点在雪面上,竟没有半点痕迹残留。
“好轻功。”齐焉眯着眼睛认真看,这轻功的脚法,应该就是踏雪无痕。
世间的轻功大抵分两种脚法,一种就是他这种前脚掌运功的踏雪无痕,还有一个是‘雁落无声’,都是脚上的功夫。不过她年少的时候,爱打爱闹,自己琢磨了一套轻功,不单单落在脚上,而是浑身的配合,还笑嘻嘻地给这功法起名叫‘拍云戏浪’,再恬不知耻地将自己和其他两种厉害的轻功并称为‘惊世三绝’。
当然,这是她自己捏造出来的,也没人承认这套小娃娃使的功法。
寒风怒号,黑氅迎风猎猎张开,不管是衣着明黄的执事还是穿紫色校服的低阶侍从全都跪了一地。
“四弟,跪啊!”顾宇翔拉了齐焉一把,齐焉歪歪扭扭地跪了下来,偏头问顾宇翔:“这什么人物?”
顾宇翔一挑眉,有点诧异齐焉竟然连他都不知道,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齐焉知道名字,但对不上人。于是解释道:“这是三尊之一啊,号扶桑。九龙华软鞭已经突破了第九重天,那软鞭都能化形了。”
齐焉心中一惊:“他是扶桑、尊?”
“是啊,就是慕盟主的儿子,我听说啊,他刚来浮云山的时候,和我们一样都是试炼者,后来因着才能一步步上位,完全没靠他爹的庇护。总之啊,扶桑尊是我们的榜样,咱们总有一天,也会和他一样一鸣惊人的!”
扶桑……
怪不得眼熟,她和他,怎么说呢,算是认识,只不过没那么熟。
齐焉歪头回忆,记忆深处似乎是有过那么一段纠葛。好像是她刚进魔教那年,也正是她心气儿最高,发誓要杀尽天下名门正派的时候。
她当时虽入了魔教,但自认还是薛家的一条狗,忠心耿耿,主人说咬谁,她就得拼了命地去给他颜色看。
薛婉看不顺眼某人,齐焉便设计将人诱至一个峡谷。
提剑出来的时候,烈日晴空,齐焉被大太阳烤的炙热难耐,心浮气躁。
她也受了伤,左眼被鲜血覆盖。甫一出来,就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立在谷口,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隐隐绰绰的一道身影,约莫弱冠,那人皱眉抬手,五指摊开对齐焉道:“沉龙剑给我。”
那时候的齐焉刚杀了人,眉间眼角都是狠厉的煞气,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大抵是个活腻歪的。齐焉没理,绕过他想走。那人干脆就双臂张开,拦住她的去路。
齐焉指缝间鲜血还在淌,却冷笑道:“喂,你这样把胸膛露出来,找死吗?”
她其实没那么多废话的。
谁不知道百花谷的沉龙剑尊,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从来令人闻风丧胆。她即是要杀你,那便不会和你多废话。
可齐焉却无奈,刚刚谷底一战,她轻了敌,剑刃抹上敌人脖子的时刻,手臂被挂了萃毒的暗器,她此刻浑身虚软,沉龙剑根本抬不起来。
那人抬眸,眉间眼角却低垂,一个怜悯的表情落在脸上,俯瞰世人般对她叹道:“把沉龙剑给我吧,以后不要再杀人了。”
可齐焉最讨厌这种人,当下骂道:“滚开!”
不杀人?那她还会干什么。剑仙大人培养她的时候,可没教她女红女德。
“不滚。”男人偏头,执拗道。
好,你不滚,那就去死吧!
齐焉咬牙抬剑,沉龙剑剑尖儿起旋。
擎天宝剑总共十三式,每一式的起剑都是旋剑尖儿。但她的力气已经不足以使出剑招,心里只盼望着这人能知难而退,赶紧给她让出路来让她回长阴山养伤。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却不退反进,直接伸手去夺她的沉龙剑。
剑脱手的那一刻,齐焉身子也倒了下来,脸颊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人眉眼间爬过惊慌,伸手便来接她。
后来的事情齐焉也不记得,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了百花谷的软榻上,剑就在手边儿,夺剑的男人已没了踪影。齐焉只知道这人腰间有一块玉牌,上头刻着扶桑。
齐焉皱眉,他既知道沉龙剑,必然也知道她是齐焉。三年前的少女和现在长相模样一般无异,他如何能认不出她?
为何这一次见,他只字不提沉龙剑?
顾宇翔戳了戳齐焉:“四弟,你别盯着人家尊使一直看啊,他都发现你了!”
齐焉眸光猛地聚焦,慕见弦已经朝这边儿看了过来,四目相交,他眸光依旧是无波无澜,可握着软鞭的指节,泛着青白。
齐焉耳边又响起来了他当年那句:以后别再杀人了。
现在回味,似乎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带着关怀的劝慰。
他是什么人?难道很早前就认识她吗?
慕见弦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时间忘了让这一众人平身。还好煦风尊使及时赶了过来,免了这一众人的膝盖之苦。
煦风尊拉着慕见弦,两人转身,走到擂台前方设的高座旁。煦风尊坐下,给慕见弦添了杯茶:“喂,见弦,你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听你们那儿的人说,你这几天连饭都不怎么吃了。怎么,准备辟谷修仙了?”
“煦风,我问你。”慕见弦轻啄了一口茶。
“说吧,我在听。”煦风尊使本名煦风,封了尊后,也就没改名号。
慕见弦凤眸里带着水雾,薄唇微微颤抖:“你说,一个人的记性,能有多不好?”
空气默了一小下。
煦风尊使笑了。“记性不好?不可能的。除非那人他不想记得,否则如何会忘?”
慕见弦拿茶杯的手顿了顿,然后也笑了。这笑容,三分舒朗,七分自嘲。
是啊,她为什么会想要记得他。她父亲去后,她孑然一身,只有那沉龙剑是她爹的东西,夺她宝剑的坏人,他为何要苛求她记得。
煦风尊见他笑了,以为他没事儿了,拍拍他道:“别想太多。比赛开始了,扶桑尊你可好好看看吧,你们那儿门户冷清的不行,早该添些弟子了。”
慕见弦抿起嘴唇,他本就生的俊美,唇峰一抿更添风情。他点点头,两指托着茶杯,目光缓缓地落在擂台前那道单薄的身影上。
看了很久,他才低头幽幽道:“嗯,西南諸峰,是冷清了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