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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
穆靖林刚跨进门就听到这一声脆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起来,目光扫向屋内伺候的几个丫鬟:“怎么伺候的?”
他外表本就冷峻,又在朝堂上锤炼了这么多年,即便不说话身上都带着一股冷若冰霜的寒意,何况如今已算是愠怒了。
丫鬟个个吓得双腿发软,也不敢辩驳半句,就默默跪到地上等候责罚。
穆靖林看她们浑身都抖得筛糠似得,就觉得十分烦躁,也不想吓到女儿,只淡淡地摆了摆手,“下去吧。”心里暗想,老太太帮朝姐儿挑的这些人委实次了些,他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她们就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丫鬟鱼贯而出,聂倩茹这时走过去关切地问朝颜:“可伤着了?”
穆朝颜轻轻地摇头,视线还停留在穆靖林身上,昨儿光线太暗,她心里又实在害怕,没怎么看清他就将他推开了,如今瞧他训斥丫鬟的模样,果真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凉薄冷酷的穆靖林。
他慢慢朝穆朝颜走过来的样子,像极了那夜在新房里……穆朝颜脑子里翻滚叫嚣着恨意,双手无意识一握。
聂倩茹正执起朝颜的手打算仔细检查一番,却突然被朝颜捏住了,她用的力气很大,几乎将指甲整个儿嵌到了她拇指骨里,她一时吃痛,皱眉喊:“朝颜?”
穆朝颜似没有听到一般,反而捏得更紧了。
聂倩茹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她正死死地盯着从门外进来的穆詹事看,那眼神既狠厉又毒辣,就好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聂倩茹一惊,朝颜怎么会对自己的父亲露出这样的神情?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她立刻直起身,挡在了穆朝颜的面前,用仅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提醒她:“朝颜,他可是你父亲。”
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该这么直白地表露出来……何况詹事从小就宠爱她,别说深仇大恨了,连大声说她一句都不曾。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到詹事,神情就不对了,聂倩茹心中疑惑万分,用另一只没被穆朝颜抓住的手轻轻捏了捏朝颜的肩膀。
肩上传来的力度让穆朝颜回过了神,抬眸便见聂倩茹神情紧张地望着她,不断给她使眼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手松了开来。
聂倩茹说的没错,穆靖林如今可是她的父亲,她若想在这儿安稳地待下去,就必须要习惯他的存在……只是,她一想到是穆靖林亲手杀了她,脸上的憎恨就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执起桌上的竹箸,低头假装在那儿吃饭。
聂倩茹却如释重负,笑盈盈地转身与迈步过来的穆靖林说:“老爷应当还没用膳吧?妾身这就让下人多添副碗箸。”张嘴就要喊丫鬟进来。
穆靖林却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我看看朝颜就走。”
聂首辅抱病在家,朝堂上许多事都交到了他手里,他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朝颜突然伤了,他现在应该在外地巡按……
他一向关心嫡女,穆朝颜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其实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穆朝颜的不对劲,以及聂氏试图替她掩盖的小动作了,但混迹官场多年的他,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他不动声色地在穆朝颜对面坐了下来,聂氏立刻让人端了茶给他,他接过来,轻轻地拨弄着茶盖,问穆朝颜:“身体可好些了?”
细微的茶几摩擦声就好像一把刀子,不断刺激着穆朝颜的神经,她甚至有起身质问他,为何当年这么狠心杀了她的冲动。
但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她还是慢慢将这份冲动压了下去,握紧了双拳,抬头道:“我身子如何,太医不曾与您说过吗?”
又是这种冷淡疏离的语气……
穆靖林轻抿了一口茶,道:“太医与我说,你伤了头,可能会神志不清……”他抬头看了穆朝颜一眼:“如今瞧着,倒确实有些神志不清。”
他声音低沉,语速缓慢,让人听不出半点情绪,但伺候他多年的聂倩茹却感觉出他有些生气了,神色顿时紧绷起来,朝颜莫非真是撞坏头了,怎么这样跟自己的父亲说话!
她不由地悄悄扯了扯穆朝颜的衣袖,示意她赶紧给穆靖林赔礼。
穆朝颜又岂会听不出他言语间的讥讽,放下竹箸,嘴角缓缓荡起一抹笑意,“太医自然不敢在您这个詹事面前说谎。”
聂倩茹听了这话,真恨不得上去捂朝颜的嘴,但碍于穆靖林在场,她不敢有所动作,只一脸紧张地打量着穆靖林的神色。
穆靖林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看了穆朝颜许久,才缓声说:“那你可要多亏了有我这么个当詹事的父亲。”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凌厉,朝中都还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她倒好,仗着自己的宠爱,反倒嘲讽起他来了。若非她是他的女儿,她这条小命很可能就不保了。
穆靖林慢慢把杯盏放下了,从容不迫地起身,与穆朝颜说:“好生在院子里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穆朝颜恰好看到了他凌厉的那一眼,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她光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竟忘了穆靖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就算是他的女儿,也难保他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还是太冲动了……幸好穆靖林对这女儿还算真心疼爱,即便心中窝了满肚子的火,也没发泄到她身上。
她神态自若地起身,朝他微微福了福,权当是恭送,嘴上却不敢多说了。
穆靖林很善于察言观色,她稍稍有些不对,他都能看得出来,方才态度清冷,这会儿若是过于殷切,反倒更惹他怀疑了。
穆靖林眸光深邃地看了穆朝颜一眼,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聂倩茹送他出门,一回来就说朝颜:“你方才可把母亲吓坏了!怎么好端端对你父亲态度这么冷淡?他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可是马不停蹄从宫里赶回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一夜,到今晨要上朝了才离开……你却这般对他,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穆靖林那样冷血无情的人也会难过?朝颜可不信!
聂倩茹不知道她和穆靖林之间的纠葛,会这么说她也是人之常情,她一直待这个继女很好,朝颜也不想让她为难,就抓着她的衣袖,赔笑道:“母亲,您别生气,我刚才不过是跟父亲开个玩笑罢了。”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聂倩茹想到穆靖林出去时黑着一张脸,就心有余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脾气,怎么还故意惹他生气。他虽说是宠着你,但你这个做女儿的,又怎能恃宠而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给教坏了……”
朝颜失笑,她是个温婉贤淑,端庄秀雅的好女人,就算再怎么把人教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最多只是穆朝颜的本性而已……不过聂倩茹出身不凡,又是堂堂穆家的大太太,怎么会这么怕穆靖林?
穆靖林就冷着脸跟朝颜说了几句话,就把她吓得神色大变,这未免也太过夸张了些,也难怪这些年她膝下无子,这么怕穆靖林,又如何能伺候得好他?
但就算怕穆靖林,也不可能一天也不服侍他吧?想到这,穆朝颜忽然就问她:“母亲,平常父亲都不在你房里留宿吗?”
“你这丫头,我正与你说正事,你又扯到哪里去了?”聂倩茹显然跟不上穆朝颜跳跃的思维,见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只能轻叹了一声,说:“詹事朝务繁忙,很少在我们房里留宿。”
忙到十几年都不碰女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他怎么就穆朝颜这一个女儿?
穆朝颜心里隐隐有了怀疑,问聂倩茹:“那两个姨娘那儿呢?他也不去吗?”
他房里除了聂倩茹这一个嫡母,还有两个姓杜和姓高的姨娘,平常也很安分守己,一般不会到朝颜的房里来,遂朝颜到现在也没见过她们。
聂倩茹很奇怪地看着她,“你从小在府里长大,又与你父亲十分亲近,这些事你难道会不知道?”
要是原来的穆朝颜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根本就不是穆朝颜,虽然脑子里有她的记忆,但这些琐事,这姑娘一向不放在心上。
此刻她也只能装傻了,摇着聂倩茹的胳膊,轻声说:“太医都说我可能撞坏头了,有些事不大记得了……”
聂倩茹皱眉,“真不记得了?要不要再喊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穆朝颜连忙摇头,“不用,兴许过几天就好了。”大夫一来,她又得受罪。
聂倩茹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自从撞了头总是这般让人琢磨不透,母亲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不过往后可不许像今日那样惹你父亲生气了,要不然母亲可不饶你。”
穆朝颜撇了撇嘴,胡乱应下:“知道了,听您的就是了。”
…………
穆靖林回了书房,护卫见他没有用膳就回来了,赶紧让小厨房端了吃食上来,“大人,您吃一点东西吧。”
穆靖林摆了摆手,“撤了吧,我吃不下。”揉了揉太阳穴,问他:“魏琮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下属恭敬地答道:“旁的倒不曾听说,只是魏大人这些天跟冯阁老走得很近……”
冯阁老算起来是老爷的岳丈,平常也不参与到他们的争斗中,这次魏琮找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先不用管他。”冯阁老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人,穆靖林并不担心他。
护卫低声应是,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聂首辅特地让聂二公子过来,可是让大人上书弹劾魏大人?”
穆靖林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神情颇为无奈,“他要有这决心我倒是省事。”
聂衍虽说位高权重,但为人太过耿直,又时刻顾念旧情,做事有些畏首畏尾……明知陷害他的人就是魏琮,他还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上,似想到点什么,忽然与护卫说:“对了,你去帮我把太医院的刘太医请来,我有些事想问他。”
朝颜实在太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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