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旧日时光

　　Six
　　王媛走的时候是个清晨，顶着蒙蒙亮的天，她便出去了，她要走的事没对任何人说。张正威不是没找过，只是王媛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就离开了，没有任何征兆，问了王媛家里人，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就像蒸发了一样。
　　家里有嗷嗷待乳的孩子，还有生活不便的母亲，张正威不是没想过放下一切去寻找，只是条件不允许。王媛走的那几天，孩子饿的厉害，一直哭着停不下了。渐渐地，张正威绝望了。
　　他迫切希望有一个改变如今状况的机会，也许，也许他有钱了一切或许都不会那么糟。母亲的手术费，儿子不能和他一样一辈子没有出息。他突然很怨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没用，王媛会离开吗？
　　同村的一位兄弟为他带来了好消息，那天他直接上门随意和张正威客套了几句，就神神秘秘的拉着张正威向小树林走去。
　　“兄弟，你最近缺不缺钱？想不想干一票大的？”这位叫做陈茂民的老乡凑近张正威说。张正威顿时紧张起来，他知道对方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原来这位陈姓老乡之前一直在城里相当于做无业游民的混混，最近他交了女朋友，想结婚可对方家里要的彩礼钱很高，为了在女朋友面前充豪爽，他到处打听什么路子来钱最快。他朋友给他说直接从有钱人那里来钱最快，要么抢劫，要么绑架。抢劫他是没什么路数的，因此想到了绑架，他也不可能一人去做这事，他听说了张家的事，说不准张正威会答应，就来找他商量。
　　没想到张正威比他想的爽快多了，居然答应了这事。陈茂民不知道，张正威想改变现状的心比他迫切许多。
　　两人瞄上了城里一家房地产大亨的女儿，由陈茂民动手，张正威负责放哨。陈茂民告诉张正威，他们将要绑架的人叫做文雯，文雯是她老爹的掌上明珠，按理说这类公众人物都不喜欢闹大，一般不会选择报警，只要他们不是狮子大张口，他老爹一般都会答应的。由此可见，这次绑架的成功性还是很大的。只是，他们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足以影响他们一生。
　　再次听到文雯这个名字，张正威很肯定他听过这名字，也许见过她。当张正威见到文雯时，文雯想大声呼叫，却被陈茂名死死捂住嘴巴，反剪住她的双手。张正威在这期间愣愣的看着她拼命反抗的过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绳子拿过来啊！”陈茂名赶紧吩咐。
　　现在是午夜时分，月亮已经被完全遮盖，如果不是旁边陈茂名打火机的火光，这里没有任何光亮。当时张陈二人观察了文雯的出行时间，专挑入夜时分以及文雯单独一个人时，两人一路跟踪，在一僻静处，陈茂名终于忍不住将文雯绑架。随后两人带着文雯骑着踏板摩托车前往乡间的小木屋。
　　两人从文雯口中知道了她父亲的电话，陈茂名使用魔音通话把文雯在他们手上的消息以及叫文父准备好钱，进行当面交易，该做的都做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文家得知这消息顿时惊炸天，文母哭的不行，文父本想把大事化小，对方一再强调千万别报警，只要一得到钱，就会立马放了文雯。
　　只是文雯的男朋友高明辉没有收到文雯任何消息，打电话也打不通，当即打电话给文父，文父正焦头烂额，不小心就把文雯被绑架的消息说了出来。高明辉立马赶到文家，叫文父马上稳住绑匪，要马上报警，给警察争取时间抓住绑匪。
　　文父不同意高明辉做法，一再说对方强调过不能报警，只要我们把钱给他们，文雯就会安全回来，文父和高明辉当即争执起来，文母当然站在丈夫这边，她只要女儿平安就好，那里管这许多。最后的结果是高明辉妥协了，这次见面不欢而散。走出文家大门，高明辉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手机屏幕的荧光照着他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布满灰尘的木屋里，文雯小心翼翼地尝试解开捆住手的绳索，发现捆绑的很死。她尝试和他说话：“有人吗？你能解开蒙住我眼的布条吗？你放心，我不会乱动的。”
　　过了半响，张正威走过去解开蒙住文雯眼睛的布条，文雯看着张正威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一定在哪见过你。”
　　另一边，陈茂名显得越发不耐烦起来，他不断地看手机时间，怎么文父还没来，他不会不管亲生女儿的死活的。时间过去很久，陈茂名心里越发不安，糟了，文家可能报警了。他想赶紧回到小木屋，却被突然涌出的警察抓住。
　　文父提着黑色手提箱正准备出门，没想到开门见到的却是高明辉，高明辉拦住文父，说警察已经锁定关押文雯的位置，对方起码是两人以上，不在同一地点，要救文雯，现在只有赶去关押文雯的地方。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文雯对张正威说：“我一定在哪见过你。”“火车上”张正威答。
　　文雯思索半天，“不不不，肯定是更早，啊，我想起来了，我八岁的时候，在爸爸的工地上见过你，因为那天地上满是血，爸爸不让我下车，我看见你那天挺可怜的，阿姨哭的可伤心了，你就站在那，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你眼角有颗泪痣，所以一直记得你，我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毕竟你爸爸是在我爸爸的工地出事的……”
　　张正威的思绪仿佛回到那个经历了巨大悲痛的下午，多久了呢？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没想到从这个女孩口中再次提起。他与文雯的三次见面，每次他都以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第一次，他的母亲歇斯底里地抱着父亲大哭，他心里何尝不是千疮百孔。第二次，带着未知的迷惘归家，那时候他是一个连家都不敢回的可怜人，既然我不能许你未来，我便不想在你生命中出现。第三次见到文雯，没想到却因为陈茂名的诱惑，绑架了她。张正威苦笑，摇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蹲下身子，解开了捆绑文雯的绳索。
　　木屋门口有人影闪过，张正威眼中神色巨变，有惊慌，有失措，有害怕，有愤怒，还有一抹恨。他转身拿起了陈茂名留在这的刀，走近文雯。“本想放过你的，没想到你的家人却报警了，哈哈，报警了。”张正威大笑，只有他知道，心里说不出的悲凉。
　　高明辉这时抢先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的同伴已经被抓。你赶快放了文雯，不然你将面临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你现在自首还来的及，法院会根据情节会从轻判刑。”
　　十年，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是错过的一个个十年，还是所经历的十年。十年后，是否一切会如此，小孩子会不会怨他，怨自己有这么一个爸爸，母亲会不会天天以泪洗面，她的眼睛是不是没有机会变好了？王媛是不是永远不会再回来？啊，张正威举着刀向天大吼一声，如果是这个结局，为什么我的命就可以任你们为所欲为，成为你们在街头巷尾当做笑料的谈资，我也是一个人，我虽不曾顶天立地，但我也不想如此窝囊的活。
　　张正威举着刀走近文雯，刚一走进，远处的警察发现形势不对，劝降无效，只有开枪制服。张正威险险躲过子弹，手臂却受伤了，他冲着文雯一笑，“去吧，你家人在外面等你”。狠狠一把推开文雯，把手中的刀刺向自己，文雯转身，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外面的人离得太远，发射点不好找准。一枚本该射向张正威的子弹偏离了轨道，离张正威最近的文雯射去。
　　文雯被这样的场面惊呆了，一时间竞呆在那里，她不知道张正威为何刺伤自己，又为何要放自己走。张正威拼着最大的力气，用身体挡住了这颗子弹，此时他已站不稳，眼前一黑，往文雯的方向倒去，在文雯的肩膀上留下一片血渍后，失去了浑身的重量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张正威眼前闪过过往的一切，他一直是不懂得珍惜的人，现在亦是，过往的时光如同电影胶片，一幕幕闪过，有父亲，有母亲，有王媛，有孩子，亦有文雯。只是，这一切都将消失。
　　文雯承受不住打击，大哭了起来。只是，地上的人再也没能回应她。
　　如果不曾见到你，如果离你不这么远，如果你能回头看我一眼，你就能看到我至始至终还在原地看着你。张正威奋力看向文雯，张了张嘴，几次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文雯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不舍，有迷茫，有不甘心的愤恨。千言万语，直到呼吸变得越来越弱，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也许，他的爱太卑微，他一直都这个资格去爱他，只为顺从家里，和一个他不讨厌的女生在一起，能在远处想着她也是好的。爱要沉积多少年的感情，才会在最后爆发。他一直仰慕一个人，宁愿到死也埋在心里，这份付出却不求回报。
　　Seven
　　“他是个好人，真的，他是个好人，你们别不相信。”文雯重复说着这句话。
　　“好了”文父打断了文雯的话，“别说这些了，绑架你的人都已经死了，还提这些。过去的就过去了，经历了这事，明辉对雯雯你可是一心一意啊，你们商量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张正威母亲抱着孙子，倚在门边等着张正威归来。自从一个月之前，张正威出门后他就再没回来过，周边的村民都说怕是出了什么事，也有人说正威去找王媛了。只是，正威是个好孩子啊，出了什么大事，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也可以啊。正威母亲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带着孩子母亲回来的。只是自己年龄越来越大，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正威母亲的眼睛越来越差，快到看不见的程度，孙子还小，只知道依依呀呀乱喊，有时候会把自己拳头放在嘴里咬。奶奶年纪大了，快看不见了，不知还能等多久，你要快点长大，去把父母找回来。
　　……
　　当正威母亲眼前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她失明了。只是，她还没盼到在归途中的儿子。抱着孙子，望着远方黑暗的夕阳，婴儿白嫩的皮肤与她饱经风霜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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