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

　　周六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刘沐柠正趴在书桌上补觉。昨天为了赶书法比赛的作品，她熬到后半夜，宣纸散落了一桌，砚台里的墨汁还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两下，是于沐晴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早上七点半。
　　【于沐晴】：沐柠沐柠！醒了吗？我在早市买到超新鲜的小青菜，要不要给吴老师送过去？她昨天说住城东，我查了下路线，坐公交好像能到！
　　刘沐柠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她抓起手机回复：【刚醒，你知道吴老师具体住址吗？】
　　【于沐晴】：不知道哎，但我可以在她小区门口等！她昨天说住XX小区，我导航了下，离我家不算远。你要不要一起来？丁念澄说她也想去！
　　刘沐柠看着屏幕愣了愣。她从没在周末见过老师，更别说去老师家附近了，总觉得有点唐突。但想起吴薇说“只能啃面包”时的无奈，又觉得于沐晴的热心或许不算坏事。她点开对话框，敲下两个字：【等我】。
　　快速洗漱完，刘沐柠把昨天写好的书法作品仔细卷起来，装进画筒里。宣纸上的“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十个字，是她写了七遍才满意的，墨色浓淡相宜，笔锋里藏着她熬了半宿的认真。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抓起帆布包出门时，才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只好摸着扶手慢慢往下走——往常这个时间她都在操场跑步，周末的安静让整栋楼显得格外空旷。
　　公交站台上，于沐晴正踮着脚张望，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绿色的菜叶从袋口探出来。丁念澄站在她旁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保鲜盒，里面是她自己烤的蔓越莓饼干，塑料盒上还贴了张手绘的小兔子贴纸。
　　“沐柠！这里！”于沐晴挥着胳膊喊，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清亮。
　　“你们来得好早。”刘沐柠加快脚步跑过去，帆布包上的金属拉链叮当作响。
　　“早市六点就开市啦，去晚了好菜都被挑光了。”于沐晴把布袋往她面前凑了凑，“你看这小青菜，带着露水呢！吴老师肯定喜欢。”
　　丁念澄把保鲜盒往身后藏了藏，脸颊微红：“我、我就是随便烤了点饼干，不知道吴老师爱不爱吃……”
　　“肯定爱吃！”于沐晴拍着胸脯保证，“你烤的饼干比面包店卖的还香，上次我尝了一块，到现在都惦记着呢。”
　　公交慢悠悠地晃过来，三个人上了车，车厢里只有零星几个老人，手里都拎着刚买的菜。于沐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兴奋地数着路边的店铺：“快看快看，那家早餐店的豆浆超好喝！下次我们来试试？”
　　丁念澄拿出手机，小声念着导航：“下一站该换乘了，还要坐三站路。”
　　刘沐柠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发呆。平日里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周末变得格外清净，骑自行车的人慢悠悠地穿过路口，卖早点的小摊冒着白气，一切都比周中慢了半拍。她忽然想起吴薇每天开车经过这些街道的样子，那时的车流大概像凝固的河，而此刻，河终于解冻了。
　　换乘时，王澄柚突然发来消息：【你们真去给吴老师送菜？】
　　刘沐柠回复：【嗯，在公交上了，怎么了？】
　　【王澄柚】：我哥说，老师周末可能想休息，别太打扰。我刚才查了下天气，今天下午有雨，你们早点回来。】
　　刘沐柠心里咯噔一下。确实，她们只想着送菜，却忘了周末本就是老师休息的时间。她把消息给于沐晴和丁念澄看，于沐晴的兴奋劲儿顿时蔫了一半：“那……我们还要去吗？菜都买了……”
　　丁念澄也有些无措：“要不……我们把菜放在门卫那里？留张纸条就走？”
　　“只能这样了。”刘沐柠点头，“别耽误吴老师休息。”
　　到了XX小区门口，保安亭的大爷正抱着搪瓷杯喝茶。于沐晴把青菜递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爷，我们是吴薇老师的学生，给她送点新鲜菜，麻烦您转交一下可以吗？”
　　大爷打量着她们三个，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吴老师啊？她刚出去跑步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你们要是不着急，在那边石凳上等等？”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于沐晴先点头：“那……我们等会儿吧，就说两句话就走。”
　　小区花园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丁念澄把饼干盒放在石桌上，手指紧张地抠着盒盖；于沐晴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叨着“见到老师该说什么”；刘沐柠靠在银杏树干上，看着晨练的老人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像把时间拉成了橡皮筋。
　　“那不是吴老师吗？”丁念澄突然小声说，手指指向小区东门。
　　刘沐柠抬头望去，只见吴薇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额角带着薄汗，正和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阿姨说话。她没穿衬衫没系蝴蝶结，脸上没施粉黛，素净的样子比在学校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吴老师！”于沐晴忍不住喊了一声。
　　吴薇转过头，看到她们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来：“你们怎么在这儿？今天不上课呀。”
　　“我们……”于沐晴把布袋往她手里塞，“听说您没时间买新鲜菜，就从早市给您带了点，还有念澄烤的饼干。”
　　丁念澄赶紧把保鲜盒递过去，脸涨得通红：“老、老师尝尝，不好吃您别介意。”
　　吴薇看着手里的菜和饼干，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们这是特意跑一趟？太麻烦了吧。快跟我回家坐坐，喝杯水。”
　　“不不不，我们不打扰您休息！”刘沐柠赶紧摆手，“就是顺便路过，给您放下东西就走。”
　　“什么顺便，”吴薇看穿了她的心思，拉着于沐晴的胳膊往单元楼走，“都到门口了还客气什么？我爸妈在家呢，正好让他们看看我的学生多懂事。”
　　进了单元楼才发现，吴薇家在三楼，电梯里贴着她爸妈手写的“小心地滑”，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开门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看到她们就笑：“薇薇说的学生就是你们呀？快进来快进来，我刚煮了南瓜粥。”
　　客厅里摆着老式的红木家具，茶几上放着没织完的毛衣，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暖气片的影子。吴薇的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她们时放下报纸，起身给她们找杯子，动作有些迟缓，说话带着点口音：“孩子们坐，别站着。”
　　吴薇把青菜放进厨房，出来时擦着手笑：“我爸妈总说我学生肯定都是调皮鬼，今天让他们见识见识。”
　　“才不调皮呢，”老奶奶端来南瓜粥，“还给我们带菜，比薇薇懂事多了。”
　　于沐晴捧着温热的粥碗，眼睛亮晶晶的：“奶奶熬的粥真好喝，比我妈熬的稠。”
　　丁念澄小口抿着粥，偷偷打量墙上的照片——有吴薇穿学士服的照片，有她和父母在天安门的合影，还有一张她站在黑板前的照片，应该是刚工作时拍的，脸上带着点青涩。
　　刘沐柠注意到阳台的角落里放着个画架，上面蒙着布。吴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掀开布：“我大学时学过油画，工作忙就很少画了，让你们见笑了。”
　　画架上是幅没完成的风景画，画的是一片金黄的银杏林，笔触细腻，阳光仿佛能从画布上流淌下来。“画得真好，”刘沐柠由衷地说，“比我速写本上的好看多了。”
　　“你也喜欢画画？”吴薇眼睛一亮，“改天把你的速写本带来给我看看？”
　　“好啊。”刘沐柠点头，心里忽然觉得，周末的老师和平时很不一样。没有教案和粉笔灰，没有课本和单词表，她只是吴薇，一个会熬夜画画、会被爸妈念叨的普通人。
　　离开时，老奶奶非要塞给她们每人一袋核桃，说“补脑子”。吴薇送她们到小区门口，看着于沐晴手里的空布袋笑：“下次别这么折腾了，想吃新鲜菜，我可以自己早起。”
　　“没事的吴老师，”于沐晴晃着核桃袋，“我们周末反正没事做。”
　　“对了，”刘沐柠想起什么，把画筒递过去，“这是我参加书法比赛的作品，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
　　吴薇接过画筒，抽出宣纸展开。阳光下，“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十个字格外醒目。她仔细看了半晌，指着“迹”字说：“这个捺画可以再舒展点，像人张开双臂，气势就更足了。其他地方都很好，比我爷爷年轻时写得有灵气。”
　　“谢谢吴老师！”刘沐柠心里松了口气。
　　“加油，”吴薇把作品卷好递回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周日的雨是中午开始下的。刘沐柠坐在窗边改书法作品，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想起吴薇说的“舒展点”，手腕轻轻一抖，捺画果然比之前更洒脱。手机响了，是王澄柚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图书馆。
　　【刘沐柠】：不去啦，我在改作品，你呢？
　　【王澄柚】：我在我哥画室，他说可以帮你看看书法布局。
　　刘沐柠看着屏幕笑了笑，回复：【好啊，改完我过去找你。】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把改好的作品铺平在地板上，用镇纸压住边角，墨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书桌上的速写本摊开着，她翻到新的一页，画下了吴薇家阳台上的画架，还有那碗冒着热气的南瓜粥。
　　下午三点，雨小了些。刘沐柠把作品小心翼翼地装进画筒，撑着伞往王澄柚说的画室走。画室藏在一条老巷子里，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澄心画舍”。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王澄柚正坐在画架前调色，她身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男生，应该就是她哥。
　　“你来啦。”王澄柚回头，把画笔往调色盘上一放，“这是我哥王澄宇。”
　　“你好，”王澄宇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画筒上，“就是你要参加书法比赛？”
　　刘沐柠把作品递过去，有点紧张：“是的，您帮我看看布局。”
　　王澄宇展开宣纸，仔细看了看，指着“胜”字说：“这里字重了，旁边的‘迹’字可以轻一点，像人走路，有轻有重才稳。整体不错，比我教的初中生强多了。”
　　“我就说她写得好。”王澄柚在旁边小声说，嘴角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刘沐柠看着王澄宇在宣纸上标注的修改意见，忽然想起吴薇家墙上的照片。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王澄柚话少，却有个开画室的哥哥；就像吴薇教英语，却画得一手好油画；就像她自己，看似独立，却会因为老师一句指点而偷偷开心半天。
　　雨停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淡粉色。刘沐柠抱着改好的作品往家走，巷子里的积水倒映着她的影子，手里的核桃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想起周六早上空荡荡的楼道，想起吴薇爸妈温暖的笑容，想起王澄宇画室里的松节油味，忽然觉得，周末就像宣纸的留白，没有课表和铃声，却藏着比课本更生动的内容。
　　回到家，她把作品挂在墙上，和爸妈的合照并排放在一起。窗外的晚霞渐渐褪去，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宣纸上，让那十个字仿佛有了生命。她知道，明天又要回到教室，回到单词表和练习题里，但这个周末的留白，会像砚台里的墨，慢慢晕染开，让往后的日子都多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