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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仆的悖论
红香不可思议的看向解煜,脑中迅速的分析着利弊,最终她绝望的低下头。
解煜起身,对周青道:“放开她吧,她会说的。”
周青迟疑的看向萧梓睿,见他点头,便弯腰取出布团,推上她的下颌关节,“说!毒是谁给你的?府里还有哪些你们的人?”
红香没有自尽,好像丧失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在地上。
她哑声道,“是负责采买杂物的李顺,他每月初一会借着采买香烛的机会,将毒香混在香烛里带进来,然后我去小佛堂拿。”
“我们都是单线联系,除了他,我不知道还有谁。”
萧梓睿万万没想到府中唯一供奉父母的地方,竟然成了奸细获取毒物的地方。
他看向其中一名暗卫,对方抱拳退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出去的暗卫扛着一名只穿了里衣的青年回来了。
暗卫把李顺扔在地上,从暖阁拿了一碗水直接泼在他脸上。
李顺瞬间睁开眼睛,看见被捆起来的红香,以及所在的地方,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狠狠咬了一下牙龈,却发现毒囊不见了。
都是做死士的,暗卫当然也知晓有哪些自杀手段。
解煜走到李顺面前蹲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温和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香是谁给你的就行。”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解煜站起来,对萧梓睿道:“王爷,这个拉去好好审审,或许会有新发现。”
萧梓睿点头,看向周青,“把他交给无名,让他好好审。”
周青应声,一掌劈晕了李顺,又把他扛出了寝殿。
内奸既然已经抓到,李达带走了红香,暗卫将卧房收拾整齐后,便退下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萧梓睿隔着屏风看到解煜在换衣服,看样子是准备睡了,但他还是很好奇,“你对红香说了什么?”
解煜盖上被子,语气平淡:“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逍遥散我既然能解也就能制,她如果不说或者寻思我就会把这毒下给皇帝。”
“死士自幼被灌输了太多忠君赴死的理念,如果因为她的抵抗害死了君,她的信念就会崩塌,出卖一个同伙跟主君的性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如何得知李顺能审?不怕他设法自尽?"
解煜嗤笑一声,“他没那个胆!使用毒囊代表他只求速死,方才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离他那么近,他都没想设法挟持我逼你们杀他,可见不是个果断的。既然弱点,那便能撬开他的嘴。”
萧梓睿看着解煜安静的侧躺在榻上,重新审视解煜,这不像一个十九岁少年能有的心智,其洞察人心之能堪比刑部那些老吏。
微弱的烛光在屏风上映出解煜起伏的曲线,萧梓睿忽然觉得,自己这位“王妃”,或许真是上天赐予的福星。
“这次审问两个奸细,你立功不小。”萧梓睿突然道:“想要什么赏赐?”
解煜睁开眼,坐了起来,透过屏风看着萧梓睿,:“王爷若真想赏,不如给我们的交易支付些利息如何?”
“利息?”萧梓睿惊讶道,这得多恨武宁侯。
“过几日我想去侯府,把我娘亲的牌位接出来。”解煜还是担心王氏会烧了那牌位。
“好!”萧梓睿答应得干脆,“过两日本王陪你回门,一起把娘亲接回来。”
听萧梓睿这么说,解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奈道:“王爷,我们是合作关系,别把我娘叫的那么亲热。”
“还有,回门是三日,这都几日了,您去凑什么热闹?”
萧梓睿不乐意了,“怎么?皇帝联合你爹给我下套,你能去讨利息,本王就不能去了?”
解煜想想也是,这个赐婚冲喜,受害人可不只他一个,萧梓睿前世就死于今日。这一世,他还能跟自己贫嘴,挺好。
“想去就去吧,我也很好奇,我那个爹看到你能出门,表情会有多丰富。”解煜想想就觉得痛快。
“还有一事,”萧梓睿突然严肃起来,“连续两日,你违抗了本王两次命令。”
解煜挑眉,“王爷要治罪?”
床榻上传来一声轻笑,“那倒不用,只是下次在下属面前,给本王留点面子。”
解煜愣了一下,应声“好”。
他感觉这个王爷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冷漠难相处。道了声好梦便睡了。
这夜,他没有做噩梦。
奸细已经被抓,那么刘嬷嬷,已经不用留了。
次日清晨,微弱的晨曦照进寝殿。
大丫鬟春晓在门外轻声叫起,得了王爷的应答,她带着小丫鬟鱼贯而入,准备为主人们洗漱。
春晓是顾清扬临时提拔的,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她比较呆傻,老实。
为防止刘嬷嬷生事,前几日,萧梓睿找了个理由把她打发去了庄子。
今早周青已经安排人套了马车去接,虽然萧梓睿已经在计划返回封地,但京城王府里的虫蚁,能祛除几个算几个。
诊疗完,解煜收起器具,经过了八日放血疗程,萧梓睿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只是环绕面部的那股青黑逐渐淡了下去,就连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王爷,”周青在门外禀报,“刘嬷嬷到了。”
“让她进来。”
殿门被推开,刘嬷嬷快速走进来,腰背挺得笔直,她依旧穿着那身暗青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手随意交叠在身前,与平日一般无二,好似后院主人一般。
“老奴给王爷请安。”她屈膝行礼,声音平稳。
萧梓睿看着她,许久没说话。如果不是这次投毒事件,他竟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位一直照顾自己的嬷嬷。
他的心思都在战场与朝堂上,王府于他而言,就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因为没有女主人,久而久之,这刘嬷嬷自然而然成了这王府的实权者。
没想到,这小小的权利空置,竟给他招来如此大的祸事。
终于,萧梓睿开口,“王妃进府那日,你给他送的膳食里,下了砒霜。”
不是疑问,是陈述。
刘嬷嬷身子抖了一下,随即快速行了一个屈膝礼,脸上竟无半点慌乱,“是老奴下的毒。”
她手指向解煜,恶狠狠道:“王爷,这解煜就是皇帝送来羞辱您的,区区一个侯府庶子想高攀王妃之位,让他留在王府,只会让天下人耻笑您!老奴这是替您除了他,免得脏了您的手,老奴这是为您好啊!”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自己做了了不起的忠义之事。
解煜挪开身子,被一个乖张的老妇指着,很不舒服。
萧梓睿情绪不显,继续问道:“红香是怎么回事?”
见萧梓睿提起红香,刘嬷嬷来了精神,喜笑道:“她是老奴一同在先皇后宫里当差的吴嬷嬷推荐的,老奴看她乖巧懂事,长得还算标致,便安排进寝殿做个洒扫丫鬟,王爷若是喜欢,做个通房也不差。”
说罢,挑衅似的撇了解煜一眼。
解煜有些无奈,他跟萧梓睿真的没有私情,就算有,也轮不到她一个嬷嬷瞎安排通房,要安排也是他来安排。
想到这,解煜有些吃惊,他为什么要管萧梓睿有没有通房?
萧梓睿听刘嬷嬷这一番辩解,反倒气笑了,“为了本王好?”舒尔又严厉起来,“谁给你的权力,敢替本王做决定?”
刘嬷嬷一愣,往日里她处置安排府里的人,王爷从不过问,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见解煜站在一边发愣,便认为是他告的黑状,让王爷对她不满。
果然,这个被皇帝塞来的人就没安好心,弄死他是对的。
刘嬷嬷跪下,大声道“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先皇后去得早,老奴便想着替娘娘多照看您。这种腌臜事,由老奴来做最合适。而且......”
"住嘴!"
萧梓睿呵斥道:“本王需要你一个奴才来教我做事?”他的声音逐渐变冷,“本王需要你来决定,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刘嬷嬷终于察觉出不对,她好像确实越权了,但她是有理由的,“王爷,老奴对您是一片忠心,老奴见不得您被欺辱。”
解煜心下叹口气,这种老仆最难处置,因为是她的忠心令她办了坏事,杀与不杀,主家都落不了好。
但萧梓睿显然不想被这忠心要挟,“你的忠心,就是背着本王,要杀了能给本王解毒的人?你的忠心,就是让皇帝的死士轻易接近本王,给本王下毒?”
“今日你敢自作主张毒杀王妃,明日呢?是不是所有你不喜的人都要被毒死?若是哪日本王不如你意了,也要一碗砒霜了结了本王?”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见萧梓睿真的发怒了,刘嬷嬷连连磕头。
此时她才发现,事情好像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王爷中毒了?为什么她不知道?什么叫她让皇帝的死士进了府?是红香吗?
“刘嬷嬷,鉴于你的所作所为,本该处死,念在你伺候母后一场,又服侍本王十几年。本王给你留个体面,出府......”
“王爷,您要赶老奴走?老奴十四岁便跟着先皇后,后来伺候您,整整三十八年!您怎能如此薄情?”刘嬷嬷不可置信的吼道。
萧梓睿皱起眉头,这刘嬷嬷怎么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从前她善解人意,处事温和干练,何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王爷,”解煜走到萧梓睿床边,朗声道:“您作为王府之主,刘嬷嬷行事不慎,让红香有机会给您投毒。您念在先皇后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并无不可。但......”
他转身走到刘嬷嬷面前,“我是皇帝赐婚入府的王妃,即便你们看不起我,但在礼法上我与王爷可以平起平坐。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毒杀我,可曾想过皇帝若是降罪,王爷当如何?”
“你懂什么?吴嬷嬷说了,你就是皇帝找来的天煞孤星,我若不除了你,等着你去克王爷吗?皇帝要降罪,由老奴顶着!”在毒杀解煜这点,刘嬷嬷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
“呵。”解煜被气笑了“王妃被毒死在王府,王爷怎么可能不担责任?就凭你的命能息事宁人?皇帝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他就等着你杀了我,然后以此降罪,好夺了王爷北境的兵权。”
“而且我再告诉你一点,吴嬷嬷恐怕早已投靠了皇帝,否则红香怎会这般轻易给王爷下毒?今日不怕告诉你,红香再给王爷下一次毒,神仙难救。这么多年,吴嬷嬷通过你的手,送来了多少暗探死士?”
“你以为你是忠仆?事实上,你是皇帝的帮凶。”
“老奴......”刘嬷嬷细想了一下,王府确实有不少人是吴嬷嬷送来的,理由大体差不多,不是感念先皇后被如今的太皇太后罚了,就是从前一同侍奉的姐妹所认的养子、养女。
因为信任吴嬷嬷,她从未查证过,如今想来,竟处处都是破绽。
刘嬷嬷像是失了神,目光呆滞,她想辩解,但张张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梓睿听完解煜这一番分析,叹了口气,“刘嬷嬷,没想到你如今人在王府,竟与宫里还有这般牵扯。纵然你并无反叛之意,但你所造成的危害着实不小。”
自从他瘫痪在床,发觉不久于人世,他日夜所思都是如何安排身后事,才能保证北境的安防不会轻易被摧毁。
他千防万防,独独没有算到这个老奴会是引发败局的核心,即使她没想害他。
“周青。”
“属下在。”
“你去送刘嬷嬷上路,留个全尸,算是全了多年主仆情谊。”
“王爷?”刘嬷嬷惊叫,但想想自己做下的这些事,自知哪怕不死,也无颜面对萧梓睿,以后下了地府,更无法向先皇后交代。
她跪直身体,整理了发丝与衣襟,向萧梓睿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王爷,老奴这就走了,请您务必照顾好自己。”
她又向解煜叩首,“王妃,老奴到现在还是不喜欢你,但老奴感谢您救了王爷。”
做完这一切,她安静的跟随周青出了殿门,那副坦然的样子,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像平常一般,回去处理事务。
殿门重新关上,解煜走到窗边,看向院子里,解茗正蹲在廊下,小心翼翼的给一盆秋菊浇水。
他还不知道,那个前世害死他的人,已经偿命了。
但是,死的只是一把刀而已,那操刀鬼还躲在深宫里,好好活着。
不急!解煜闭上眼,告诉自己
这一世,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将前世哪些践踏,并害死他们的人,一个一个报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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