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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水车灾难
仲夏时节,清河畔的风都带着股燥热劲儿。田埂上的野草蔫头耷脑地垂着,唯有沈甜柚蹲在那儿,像颗饱满的柚子般精神抖擞——如果忽略她面前那摊惨不忍睹的竹木制品的话。
竹片横七竖八地散着,有的断了茬,有的裂了缝,木楔子滚得到处都是,还有几根竹竿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勉强搭出个四不像的框架。她精心绘制的水车图纸被风刮得哗哗响,边角都卷了起来,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受力点,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符号,那是她琢磨出来的"独家暗号"。可现实中的竹竿,就像一群不听话的顽童,怎么拼都达不到图纸上的效果。
"这就是你说能省一半人工的'神器'?"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甜柚抬头,就见她哥沈砚双手抱胸站在那儿,穿着件半旧的青布短褂,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歪扭的框架,框架晃了晃,差点散架,"我看像给麻雀玩的踏水风车,还是没完工的那种。"
"你懂什么!"沈甜柚猛地把图纸抢回来,小心翼翼地抚平,鼓着腮帮子反驳,"程伯昨天还跟我说,往年夏天天旱,村里的壮劳力挑水浇田,从清晨忙到天黑,肩膀都磨出血泡,有的甚至磨破了皮,渗着血珠,看着都疼。这水车要是做成了,河水自己就能顺着导槽流进田里,根本不用人挑!到时候大家都能歇口气,还能多种些庄稼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根竹竿比划着解释原理:"你看啊,这里是叶片,等水流冲过来,就会带动转轮转起来,转轮上绑着竹筒,竹筒转到下面就会兜住水,转到上面的时候,水就会倒进这个导槽里,导槽再把水引到田里...是不是很厉害?"沈砚听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直到听到妹妹说"而且这个转轮还能带动其他东西,比如捣米磨面,以后咱们磨面粉、捣年糕都不用费劲了",他才瞬间清醒,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这个好!这个好!以后我偷吃零嘴不用跑磨坊了,直接在家就能磨芝麻糊、打花生粉!"
沈甜柚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确实能方便不少。"兄妹俩一拍即合,沈砚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妹妹放心,哥帮你!砍竹子、劈木楔子,包在我身上!"说罢,他扛起一把柴刀,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了竹林,那架势,仿佛要去砍一棵千年古树。
接下来的三天,沈甜柚的"水车作坊"热闹非凡。沈砚每天天不亮就去竹林砍竹子,回来后吭哧吭哧地劈竹片、削木楔子,累得满头大汗,却乐此不疲,因为他满心期待着能早日用上"自动磨零嘴机"。村里的孩子们也常来围观,有的帮着递工具,有的蹲在旁边看图纸,时不时发出"哇""好厉害"的惊叹声,让沈甜柚干劲更足了。
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水车总算组装完成了。这水车不算高大,但也有一人多高,叶片是用较宽的竹片做的,转轮上均匀地绑着八个竹筒,导槽斜斜地搭在一旁,通向田边。虽然看起来还有些粗糙,但沈甜柚已经很满意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叉着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忍不住上扬。
试验日定在第二天清晨,消息早就传开了,不少村民都赶来围观。清河畔挤满了人,有提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的,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像程伯那样的老人,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议论纷纷。
"甜柚这丫头,脑子就是灵光,不知道这水车真能不能用。"
"我看悬,这竹子做的玩意儿,能禁得住水流冲吗?"
"不管怎么样,有这份心就好,咱们村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沈甜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走到引流口旁。引流口是她和沈砚前一天挖的,用草坝挡着,里面已经蓄了些水。她回头对大家笑了笑:"大家让一让,我要开闸了!"说着,她双手抓住草坝的绳子,用力一拉。
河水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引流口冲向水车的叶片。"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传来,竹制水车颤巍巍地转了起来。"转了!转了!"人群中有人欢呼起来,沈甜柚也露出了笑容。可没等她高兴多久,水车转了两圈后,突然像喝醉了酒的竹熊般剧烈晃动起来,竹片噼里啪啦地断裂,竹筒飞了出去,整个水车"轰隆"一声散架,碎片纷纷砸进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快躲开!"沈甜柚惊呼出声,可她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惨叫声淹没。只见对岸的树丛里滚出个锦袍少年,他摔在地上,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迅速肿起一个大包,像个熟透的寿桃。
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树丛里还藏着人。沈甜柚赶紧跑过去,蹲下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会在那儿?"那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秀却带着几分狼狈的脸,正是偷偷来农庄看新奇玩意儿的县令公子赵蟠。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甜柚农庄奇异事记录册》。
赵蟠疼得说不出话,只是哼哼唧唧地指着自己的额头。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县令带着一群衙役赶来了。他看到儿子额头上的大包,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翻身下马,冲到赵蟠身边,心疼地抱起他:"我的儿啊,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是谁干的?"
赵蟠指了指河里的水车残骸,又指了指沈甜柚,含糊不清地说:"爹...是她...她的水车砸的..."赵县令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沈甜柚,脸色更差了。他认识沈甜柚的父亲沈大人,虽然沈大人只是个闲职,但也算是朝廷官员。可儿子被砸成这样,他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当场发作起来:"沈大人呢!叫沈大人出来!令媛的玩闹伤及小儿,若不赔偿三千两汤药费,休怪本官参你治家不严!"
三千两?沈甜柚急得脸都红了,正要上前辩驳,却被母亲苏婉的眼神制止了。苏婉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蓝布衣裙,手里拿着个算盘,慢条斯理地拨着珠子,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声。
"赵大人息怒,"苏婉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令郎月前在百味斋赊账八十两,赊账单上写的可是'县令府侦探费'?不知赵大人这'侦探费'是用来侦探什么的?"她顿了顿,又转向旁边的师爷,"还有,贵府三姨太开的胭脂铺,卖的真是江南胭脂吗?我怎么听说,有些胭脂是用劣质材料做的,不少夫人小姐用了都过敏呢?"
赵县令的脸色瞬间变了,从铁青变成了煞白。百味斋的赊账和三姨太胭脂铺的事,都是他的把柄,没想到苏婉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婉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明日若有人参我们治家不严,妾身只好把百味斋的账本和胭脂配方公之于众了。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治家不严这么简单了吧?"赵县令额头冒出冷汗,他知道苏婉说得出做得到,只好咬了咬牙,讪讪地说:"苏夫人说笑了,小儿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跟沈姑娘无关。既然小儿已无大碍,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抱起赵蟠,带着衙役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的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对苏婉竖起了大拇指:"苏夫人真是厉害!几句话就把赵县令吓跑了!"
讹诈闹剧草草收场,可水车残骸却成了沈甜柚的心病。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蹲在河边,把散落在河里的竹片、竹筒捞上来,试图拼凑起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沈砚也没了之前的兴致,蹲在旁边唉声叹气:"唉,我的芝麻糊泡汤了..."
这天傍晚,沈甜柚正蹲在河边对着一堆竹片发呆,忽听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见萧景珩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头发用玉冠束起,看起来温文尔雅。
"孤...我带了些点心,还有工部的《水利器械图鉴》。"萧景珩蹲下来,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精致的桂花糕和一小壶清茶。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正是《水利器械图鉴》。少年太子翻开书页,指尖点着一幅河渠水车的插图:"你看,这里加个龙骨支架,固定住转轮的轴,或许能更稳一些。还有叶片的角度,也需要调整一下,这样才能更好地受力。"
沈甜柚眼睛一亮,凑过去仔细看着插图:"殿下懂机械?这图纸画得好详细啊!"萧景珩耳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略懂一些。"其实,他为了帮沈甜柚,连夜请教了工部的大匠,还把大匠们的建议都记了下来,这才敢过来。
有了萧景珩的指点和《水利器械图鉴》的帮助,重制水车的信心又回到了沈甜柚心中。这次,重制水车成了全村的"全民工程"。程老根老爷子把祖传的桐油防腐秘方献了出来,还亲自指导大家给竹片、木轴上桐油;沈砚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捆韧性极佳的紫竹,说是托人从山里砍的,适合做叶片;村里的木匠也来帮忙,打磨硬木转轴;就连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老太太们,也送来针线,帮忙缝补装水的布袋。
更让人意外的是,太后竟然派太监送来一捆"绑啥啥结实"的金丝绳,说是听说沈姑娘发明水车利农,特意赏赐的。沈甜柚拿着那金灿灿的金丝绳,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水车做好。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萧景珩也每天都来帮忙。他虽然是太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跟着大家一起砍竹子、打磨零件,累了就和大家一起坐在田埂上吃点心、喝水,听村民们讲田里的趣事。沈甜柚发现,萧景珩不仅懂机械,动手能力也很强,很多复杂的零件,经他一琢磨,很快就能做出来。
第七日黄昏,改良版的水车终于立稳在了河面。这次,沈甜柚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竹关节处包了厚厚的铁皮,防止磨损;转轴改用了坚硬的檀木,不易断裂;还加了刹车装置,想停就能停。水车比上次更高大、更坚固,叶片也调整了角度,看起来威风凛凛。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连赵县令也不知何时悄悄现身,站在人群后面,面色有些尴尬。沈甜柚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了引流口的草坝。河水涌了出来,冲向水车的叶片。"嘎吱——"水车转动起来,这次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再像上次那样刺耳。叶片稳稳地转动着,竹筒依次舀起水,转到高处时,水顺利地倾入导槽,沿着导槽流进了旁边的田里。
"成了!成了!真的成了!"岸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大家激动地拍手、跳跃,孩子们更是围着水车跑圈圈。沈砚趁机挤到前面,对着大家嚷嚷:"独家消息!这水车将来还能带石磨!磨面粉、捣年糕、做芝麻糊,样样行!现在预购优先权,只要五文钱!"
"咳!"赵县令轻咳一声,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礼盒,走到沈甜柚面前,有些不自然地说:"沈姑娘,小儿已无碍,之前是本官鲁莽了。特来感谢沈姑娘...的发明让人开窍。"最后半句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被苏婉拿住的把柄让他很不舒服。
沈甜柚大方地收下礼物,从旁边的竹篮里拿出一包种子递给赵蟠:"令郎若闲着没事,种点驱蚊草正好消肿。这驱蚊草不仅能驱蚊,还能清热解毒,很有用的。"赵蟠抱着种子,缩到父亲身后,偷偷看了沈甜柚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显然是上次被砸怕了,再也不敢偷记"沈氏黑料"了。
暮色降临,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泛起层层碎金。新水车在河边吱呀吱呀地转动着,河水顺着导槽源源不断地流进田里,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沈甜柚坐在田埂上,拿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借着最后一点光亮写道:"今日水车成,可推广至各村,利农便民。另:太子殿下竟懂工程,还懂不少农家事,可疑。需进一步观察。"
不远处,萧景珩正拿着纸笔,认真记录着水车的转速和出水量,时不时还停下来思考一会儿,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写进了"可疑名单"。而更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周太后派来的暗卫正悄悄放飞一只信鸽,信鸽脚上绑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水车利农,可赏。太子与民同乐,心性尚可。"
沈甜柚写完日记,抬头看向萧景珩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觉得,这个太子殿下,好像比她想象中有趣多了。而萧景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水车还在不停地转动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持、创新和温暖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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