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短暂的热烈相爱

作者:迩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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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好


      “不是喜欢苦情调。”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指尖下是他急促的脉搏,像被困住的鸟在撞击牢笼。这个触碰让两人都微微一怔,肌肤相贴处传来温热的战栗。“是喜欢你唱苦情调的样子,”她清晰地、缓慢地说,每个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好像真的唱出了歌词里的故事。”
      说完,她立刻放开了陈远的手,仿佛那手腕烫人。她往后坐了坐,脊背抵住冰凉的椅背,刻意拉出一道安全距离,试图将方才那瞬间逾矩的亲密隔绝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歌声余韵和威士忌的麦芽香气,还有一种更危险的、无声的东西在滋长。
      为了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她低下头,看着杯中陈远之前为她调制的、尚未喝完的酒液,勺尖无意识地碰在杯壁上,发出细碎而清脆的轻响,像是在为她的心绪打拍子。
      “其实,我挺喜欢薛之谦的歌。”她轻声开口,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秘密。
      “尤其是那首《刚刚好》。”她终于抬眼,目光却越过陈远英挺的鼻梁和微敞的领口,落在墙角那把倚着的、沉默的吉他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喧闹的背景音中清晰地抵达他的耳膜。“我们的故事到这儿刚刚好,剩不多也不少,还能忘掉。不是吗?”她引用着歌词,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
      陈远听到这句话时,指腹无意识地、重重地碾过手臂上那丛蓝色鸢尾纹身,仿佛想用疼痛来镇压内心的震动。那动作带着一种自毁的倾向,在皮肤上磨出一道看不见的、暗哑的颤音。
      “刚刚好?”他忽然笑了,眼尾漾开的纹路比平时深些,像是用力挤出的柠檬汁,酸涩瞬间弥漫在空气里。“温尔小姐,”他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无奈的叹服,“你比歌词还狡猾。”
      他不再看她,猛地俯身,从吧台下面随手摸出一瓶未开封的伏特加,瓶身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故事要是真能自己喊停——”他“砰”一声将酒瓶顿在台面上,声音不大,却震慑人心,“这玩意就不会发明出来了。”
      “不过。”他忽然伸手捞过墙角的吉他,信手一拨,一串走音的和弦猛地炸开,像一声冰冷的、充满自嘲的冷笑,瞬间割裂了酒吧里原本舒缓的氛围。“这首歌的结局是——”他盯着她,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唱出那句判词:“‘不如干脆忘掉’。”
      话音未落,他利落地拧开伏特加的瓶盖,琥珀色的液体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咕咚咕咚”地注入她面前那杯残余的酒液中,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坏欲,仿佛要强行搅乱她刚刚划下的界限。
      温尔会看着杯中混入的伏特加,透明的酒液迅速晕开、交融,改变了原本饮料的色泽,在暖黄灯光下泛出一种奇异的、如同日落时雪山最后那一抹将熄未熄的金光,美丽而短暂。
      她没有急着喝,只是伸出食指,沿着冰冷的杯沿慢慢地、仔细地转了一圈,仿佛在丈量某个无形的边界。“陈老板,”她抬起眼,眸子里清亮一片,看不出醉意,“你这算不算……作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质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颤音。
      “故事停在这里刚刚好——”她忽然不再看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仰头,将杯中那杯被他“污染”过的混合液体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尖锐的烧灼感,让她纤长的睫毛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了几下。她放下空杯,手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语气带着点负气的嘲弄:“可总有人非要往里兑酒。”
      陈远看着她被酒液润泽过的、泛着水光的唇,眸色一深。他突然伸手,拇指的指腹带着粗粝的温热,不算温柔地、甚至有些用力地抹过她的唇角,拭去了那一点残留的酒渍。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那触感却鲜明地烙印在皮肤上。
      “怕醉的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威士忌的醇厚和一丝危险的蛊惑,“一开始就不该闻酒香。”
      我有些错愕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中暗含的指责,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倔强涌上心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掏出手机,飞快地找到《刚刚好》的副歌,将音量调到最大,让那句清晰的歌词在两人之间尖锐地响起:
      “现在听清楚了?”我迎着他深沉的目光,重复着歌词,像是举起了自卫的盾牌:“‘别犹豫,到此为止’。”
      音乐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有些突兀。温尔垂眸,看着他刚刚擦过自己唇角、此刻还停留在半空的手指,长而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完美地遮掩了她眼底翻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慌,有动摇,也有不愿服输的固执。
      “闻酒香的人未必想醉,”她轻轻偏头,避开了他可能再次袭来的触碰,也避开了他具有压迫感的视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就像弹《刚刚好》的人,”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嘴角噙着点看透一切的了然笑意,“未必真觉得刚刚好。你说是不是?”
      她将问题轻飘飘地抛回给他,像一个温柔的陷阱。
      就在这时,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夜风猛地撞开了未锁的店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无声的较量。几乎同时,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刺啦”声,旋律戛然而止,陷入了卡带,开始嘶哑地、固执地循环着某一个法语单词。那声音破碎而怪异,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反复吟诵:
      "Fin de l'Histoire."(故事结束)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像一句来自命运的神谕,又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陈远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沿顿了顿,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忽然低笑一声,也跟着清晰地念出那句法文:"Fin de l'Histoire."
      他的发音很轻,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尾音几乎含在喉咙里,模糊不清,像一片轻盈的雪粒,落在灼热的威士忌杯壁上,连“滋啦”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已无声地消融,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
      阿牧似乎被这诡异的气氛和主人的异常所惊动,突然竖起耳朵,从睡梦中惊醒,呜咽着站起身,将湿漉漉、冰凉的鼻子紧紧抵上他的膝盖,像是在传递不安,又像是在给予无声的安慰。
      在这片被风雪、卡带法语和狗的低鸣所凝固的时空里,陈远垂眼,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最终落在自己小臂上那丛蓝紫色的鸢尾花纹身上,那浓郁的色彩仿佛割裂了他此刻沉静的眸色。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无尽的疲惫,与一种终于下定决心的释然。
      “温尔小姐,”他抬起眼,目光穿越昏黄的灯光与悬浮的微尘,笔直地望向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陈远的话音刚落,像是为了给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一个最空灵的注脚,窗外漆黑的夜幕里,忽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
      丽江的雪总是下得很轻,很缓,没有丝毫北方的暴烈,像谁站在天堂的入口,漫不经心地随手撒下了一把细碎的、晶莹的盐粒。它们悄无声息地落在古城连绵起伏的青瓦上,落在窗外「风止处」那块饱经风霜的木质招牌上,也落在他微微摊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带着纹身的温热掌心——
      点点冰凉,转瞬即逝,不留痕迹,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和她此刻汹涌澎湃的心潮,都只是一场发生在雪夜里的、过于逼真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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