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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风拂柳,绿雾凌烟。
在这柔和的绿幕中,有一片开得正盛的紫薇。裴歆乐与画眉行走其间,一阵微风吹过,粉紫相间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两人发间。
"小姐,这紫薇开得当真好,咱们府上的几株怕是还没这般繁盛呢。"画眉说着为自家小姐整理被微风吹乱的发丝衣襟。
裴歆乐游走没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累了,随意在河边找了块平整青石坐下。伸出细白手指时不时拨弄一下清凉碧绿的河水,一拨水面便晃着粉紫花瓣漾开的一圈一圈的波纹,煞是好看。
阳光透过柳隙在她层层叠叠的粉白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轻轻晃动。
少倾,便听见有"漉梨浆——冰凉爽口——"的叫卖声远远传来。
裴歆乐顺着声音转头去瞧。
画眉见状出声询问:"小姐可是走了许久有些渴了?"
"婢子这就去为小姐买一碗来?"
顿了顿又叮嘱,"小姐可当心离水岸边远着些……"
眼看那卖饮子的摊位也不算太远,画眉得到自家小姐点头答复便起身去了。
裴歆乐瞅着画眉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画眉总这般小心,自己还不能知道么,况且面前的水面可很浅的。
她转过头,便见面前水面花瓣下有条金色的小鱼在慢悠悠地游来游去,阳光透过水波在鱼鳞上折射出细碎光芒。
玩心忽起,伸手一戳水面。
鱼儿受惊,忽地游走了,在水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涟漪。
裴歆乐收回手。
没想它游开一点,又悠哉悠哉游回来了。
在她面前悠然自得地摇头摆尾。
裴歆乐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屏住呼吸,再一戳——
哪成想这一下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身子失衡,接着"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全身一下子被河水包围,只余耳边河水灌进耳朵的嗡嗡声。
明明岸边的水看着挺浅的,谁知前面便是呈断崖似的深水区,整个人直往下沉去。
这里路过的人好像挺少的,画眉也不知还有多久回来。自己不会在这时间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淹死了吧……
"救……"
裴歆乐一张口,河水便立马灌进来呛得难以发声。
她胡乱扑腾着,脑子里还想自己可不要就这样被淹死呀,她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兄长,还舍不得这世上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她还有好多话本子没看完呢……
在她扑腾着胡思乱想之际感觉到自身后好像被人环住,接着渐渐带着她往上游去。
那人游得很快很稳,不多时,哗啦一声两人浮出水面。
"咳咳!"
成功到了地面上,呼吸到新鲜空气。
得救了。
接着一件外衫从上而下盖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裴歆乐抬眼去看眼前人。
夕阳淡淡的光晕透过柳枝,为那人渡上一层柔和光晕。他衣衫尽湿,洗得有些泛白发旧的布料因浸水变成了深色,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腹线条。
他跪坐在旁,微微喘息,水滴从他线条冷硬的下颚滑下,没入微敞湿透的衣领……
沉静湿润里透着抹冷硬锐利。
像一柄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古剑。
*
次日下午,姜稚鱼来到摊位,一眼便见斜对面,平时里卖煎白肠的位置,今日赫然挂着"胡记炸鸡,祖传秘制"的布帆正迎风飘扬。
这,完全就是在模仿她的炸鸡了。
关键喊价还比她优惠。
低价恶意竞争。
姜稚鱼:"……"
如果不是她有素质,怕是得迎面狠狠啐一声,再送句不要脸。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生意场上,模仿难免,关键看真本事。
"新出锅的香炸鸡,金丝柳只需六文钱……"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对面还在不停地奋力叫卖。
大多数食客都是习惯了一家的口味便不轻易挪窝的,姜稚鱼的摊位倒还是很多食客围着的。
但奈何生意太好,有那久等不到的,或者有贪图便宜的行人被那低价叫卖吸引过去。
不想,第一个买来的人咬了一口脸色就变了,鸡块外壳又厚又硬,咬开里面肉质干柴,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陈年油垢味和浓重的腥膻味。
"这……这什么味儿?"食客皱着眉,怎么也咽不下,呸地一口吐掉。
"你这莫不是用了不知多久的陈年油吧?"
"还有这肉,怕不是放坏了的肉□□?"
又嚷嚷着,"你这跟人家姜娘子可比不得!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话完全踩到了胡记摊主的痛处。
又联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辛辛苦苦的出摊,生意却一直不好,如今好不容易咬牙投入本钱改行做这炸鸡还被当众如此说来。他眼一瞪,将笊篱往摊上一摔,指着食客就嚷:
"放你娘的屁!自己舌头不灵光,怪得了谁?"
"对面那娘儿们的鸡,指不定下了什么迷魂料,才把你们勾了去!"
"还有!你如此所为,我还说你就是那对面派来的"托儿",在这儿胡说八道砸我招牌!"
不管如何,想到什么就一迭声反击。
反正是不承认自己贪图便宜惯常采用劣质的食材和反复使用的炸油问题,或者自己厨艺不如人。
这一闹,顿时吸引半条街的目光。
姜稚鱼只是内心笑笑,平静地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并不骂街搭话。
只是手下熟练地夹起炸好的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鸡块,用油纸熟练包好,递与客人时温声道:"您拿好,小心烫。"
声音清亮温和,从容不迫。这样的从容气度,与对面气急败坏唾沫横飞的模样高下立见。
她心里清楚,饮食最重要的便是品质口味如何,吃进嘴里的食客自有判断,当然不必急赤白脸的与人争吵,丑态百出也搅了自己生意。
不久,姜稚鱼便见一位面熟的食客,便是上次那位为她说话,与胥史说着"律法也应宽严有度"的食客。
"上次在胥史面前,多谢郎君出言相助了,"姜稚鱼福福身,多包了一份金丝柳和金脆鸡腿赠送。
"这……"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那人说着扰扰头,很是羞愧,再三推辞不过才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收下。
至于快收摊的时候也同样地包了一份,给那豆团儿阿婆送去。
这是她来到这里收到的善意,内心很是感激,也只是回馈一点不足道的吃食罢了。
*
"姓姜的!你这黑心的毒妇!"
"你还有脸继续在这儿卖你那害人的吃食!"
一声暴怒的吼骂,直指姜稚鱼。
食客们纷纷回头,来人双目赤红,抱着一个额头布满虚汗,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孩子。
"各位乡亲看看!看看!"那人声音嘶哑,带着哽咽,"我家孩儿昨日便是吃了这儿的劳什子的炸鸡,上吐下泻了一夜,今早更昏了过去!你这贱人用的是什么不干不净的食材,要害死我儿啊!"
他一顿说完更是加大音量,"大家伙儿评评理,万不可任这害人的吃食继续黑心谋利!坑害更多人!"
他这一吼,顿时将附近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人群围拢,指指点点。
震惊有之,怀疑亦有之。
姜稚鱼对此情景心头骤紧,放下手中笊篱,绕过摊位走上前。
她自已经手的每一道制作程序,都保证是干净的,食材也是每日采买新鲜的,不会有问题。
快速扫过眼前父子,可惜,每天的食客太多,她也不见得记得所有食客。
她不记得昨日有无这对父子来买过吃食。
"大哥,孩子病得重,当务之急得赶紧看大夫救治……"
"呸!少在这假惺惺!"那汉子一口唾沫差点啐到她脚边,脸颊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抖动,"看了大夫,说是吃了恶秽之物,我家孩子昨日就是买的吃了炸鸡,便病了!定是你这摊子不干净,我儿要是有个什么我跟你拼命!"说着就要来揪扯姜稚鱼。
"等等!"
就在这时,又一个妇人挤开人群冲了进来,她气喘吁吁,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
"当家的,错了,你找错了!"
"孩子吃的,不是姜娘子的炸鸡……"
说到最后,声音渐小,面有愧色。
那丈夫一愣,伸出的胳膊停在半空,"什么?"
那妇人又急又愧,"……昨日孩子吵着要吃炸鸡不是,我……我看姜娘子这儿人太多,斜对面的"胡记"人少,还……还便宜……"
那男人瞪大眼,"你……你这蠢婆娘!就贪便宜!我都说了要买姜娘子家的!姜娘子家的!没听人都说别家的难吃死了你还去买!"
那汉子狠声数落两句,接着猛地转头,便见对面胡记摊贩一见情况不对,慌里慌张地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可惜哪里快得过极速冲过去的男子。
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哗啦啦地转移围观阵地。
"罪魁祸首原来是你!害我险些冤枉了人!"
"难怪你这卖这么便宜,原是谋财害命的!"
对面那摊主被当众围观,面皮涨红了,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一跳脚,指着姜稚鱼,"你这专会弄乖的贱人!定是你设局害我!"
围观的众人已然有人看不下去,扬声道:"呔!满嘴喷粪的腌臜货!自己心黑手脏,贯会血口喷人!我看你这倒打一耙污蔑人的本事才是祖传的吧!"
"自己用了坏鸡烂油吃坏了人,倒攀扯旁人,真是个该杀千刀的奸商!"
至于那对夫妇,闹着要报官,害得他家孩子如此模样总得有个说法。
末了,还扬声对姜稚鱼一迭声道歉,说着对不住,冤枉了人。
最终,胡记"祖传秘制"的布帆,不知何时已被扯落在地,踩满了凌乱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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