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如是，岁岁年年

　　李延昭也算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他经办过的官员，案件也不在少数。只是，像辛柏这样的，开门见山还自己脑补吓死自己的，当真是少见。
　　李延昭之所以用真实身份和辛柏见面，就是案子没有进展，不得不从他下手。但是辛柏这一顿操作之后，李延昭只得透底。

　　“您太夸张了，陛下自是知道辛大人劳苦功高的。”李延昭说着，将乌纱帽塞回到辛柏的手中。
　　“辛大人的确玲珑心肠，我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甘州营粮草一案。至于薛大人来此，是因为最近吏部推行一套新的官员考绩制度，要刑部配合，查察各地冤假错案，在来甘州之前，薛大人已经去了十数个州县，破了百十余件悬案了。”李延昭解释道。

　　“是的是的，辛大人切莫想得太多，我与李将军也是在来甘州的路上恰巧碰到便结伴而行的。”薛晞也附和道。

　　“哦！原来如此。那，下官可否听您仔细说说，我甘州的粮仓出了什么问题？”辛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李延昭继续。

　　看到辛柏的样子，李延昭才明白，他一直都在演戏，为的就是炸出自己来甘州的终极目的。想到这，李延昭不由得无奈笑了笑。

　　“辛大人，您怎可这般！这岂是君子行径！”薛晞无奈地埋怨道。
　　“您这本领在甘州做刺史太亏了，应该去找戏班子唱戏。”李延昭挤兑道。
　　“哈哈哈哈哈，李大将军，咱们，彼此彼此。”辛柏挑衅地说道。

　　“薛大人，我猜您是在甘州体察民情偶然间碰到了查案的李将军，然后你们便同路而行。不知薛大人的民情体察的如何，只不过我猜李将军的案子查得不怎么顺利。”

　　“所以，李将军孤身来我刺史府衙门，想看看我的心里是否有鬼。若是您摆明身份之后，我找人来暗杀您，或是我有什么动作，那我的嫌疑自然也就锁定了。”辛柏分析道。

　　“辛大人当真是玲珑心肠，运筹帷幄，您猜的分毫不差。我来此地体察民情，百姓们对您评价颇高，百姓们安居乐业，丝毫没有被战事和敌国所扰，这都是辛大人励精图治的成果，在下定然毫无保留上奏陛下。”薛晞对辛柏敬佩异常，全然忘了李延昭对他少交底的嘱托。

　　李延昭无语。

　　“甘州这个地界不太平，若不用些非常手段，等到事态紧急到不可扭转，那就真的来不及了。”辛柏笑眯眯地对李延昭解释道。

　　“您刚才看的是我俩最近的行踪吧？”李延昭说道。

　　“嗯，自从您在我这自报了家门，我就命人出去走访了。因为时常有突厥人或者契丹人乔装打扮混进城里，有时还烧杀抢掠，所以，我特地把所有住宅分散在城中各处，五户为一组，十五户为一区，五十户为一团，凡是遇到陌生面孔的一律以团的单位上报到县衙。所以，找到您和薛大人的踪迹在我这易如反掌。”陛下既然派遣了薛晞过来，辛柏自然要得意地介绍一下自己的成果（此时不吹，更待何时）。

　　“甘州有您，当真是甘州之幸，陛下之幸啊！”薛晞忍不住感叹，他和李延昭都很清楚，这样的壮举，需要多少的精力才能得以实现，这样的保护，能够省去多少人力物力，保护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辛柏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好嘞！既然我这与两位交了底，也请两位据实以告，惊动了千牛卫的大案，到底是什么，我这个一方父母官竟然毫不知情。”辛柏的神态愈加严肃。

　　“辛大人请先看看，这是不是甘州城粮仓的粮食？”李延昭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包着东西的手帕，递给了辛柏。

　　辛柏打开，粮食已经被压成了粉末，非常细碎。凑近闻了闻，有一股苦巴巴的霉味。
　　“这看着当真不像是我们甘州的粮食啊。甘州盛产小麦和粟米，产量极大，而且在临近黄河的地方还能收获一些稻米。但是这好像不是面，也不是米，这是麸皮！”

　　“什么是麸皮？”薛晞问道。
　　“就是小麦的种子皮，大多喂给牲口吃。”李延昭解释道。

　　辛柏用手细细摩挲着手帕里的麸皮，皱紧眉头。

　　“有多少？”辛柏问到。
　　“秋收结束后，虽说甘州粮仓上缴国库的存粮足量，但是其中十成里有一成都是这些，有部分已经被运到前线了，户部正在想办法追回和更换。”李延昭说道。

　　“甘州粮仓出了这等大事，是我这个父母官的错，我难辞其咎。还请将军暂且留下罪臣的乌纱帽，待到水落石出之时再将微臣押解进京。”辛柏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官袍准备跪下。

　　“辛大人严重了，陛下明白辛大人的不易，单枪匹马在甘州的多方势力之间左右斡旋，苦苦支撑。陛下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叫我来助辛大人一臂之力，还给您一个清明的甘州。”李延昭一边解释，一边扶住了辛柏。

　　“谢陛下天恩！”辛柏感激涕零地被李延昭扶回座位。
　　“在下已经跟辛大人交底了，不知辛大人准备怎么查？”李延昭问道。

　　“粮草事关重大，不可拖延，但是这东西也好查，甘州的粮仓看管极其严格，上上下下一条线，必定有内鬼。我准备现在立刻拘禁所有负责此事的大小官员，咱们速战速决。若是打草惊蛇，咱们也正好引蛇出洞，守株待兔。”辛柏说道。

　　“如此甚好，辛大人组织人开始抓人吧，我想去粮仓看看。”李延昭说道。

　　还没等到辛柏发号施令，外头的衙役带着甘州大营的通讯官来了：“大人！”
　　“崔校尉的急报，突厥大军突然绕过太平峰，直奔大营而来。崔校尉见事态紧急，已经率人埋伏在山脉之中，已经大大小小伏击十几次了。”

　　“突厥人扛不住伏击，竟然就地扎营休整，拒不退兵，光是前锋，就有五六万人。崔校尉见情势不妙，特命小的寻大人上报朝廷，请兵增援。”

　　“什么！？”辛柏从座位上“腾”地弹了起来。
　　“突厥人怎么敢绕过太平峰，契丹给他们借道了！？”辛柏问道。

　　“事发突然，具体情况着实不知。”传令官回答道。

　　“辛大人，秋收热烈，甘州军疏于防范，有情可原。事发突然，万幸南衙禁军已在路上，领兵的是我表弟，卢羽盾。他们今晚就可到达甘州大营，我这就动身去见崔校尉。”

　　“至于粮仓案，我任命薛晞替我督查，由他辅助您先行探察。”李延昭说完，便随着传令官准备离开县衙。

　　“下官领命！”辛柏和薛晞回答道。

　　“李将军，崔荆那个人，不太好相处，您千万别介意。”辛柏忍不住提醒道。
　　“大敌当前，这都是小事。”李延昭说完，就起身登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了独自站在刺史府县衙门口的辛柏，和扬起的灰尘里勾勒的挺拔背影。

　　“快！笔墨伺候，吾要上书陛下汇报紧急情况！顺便把各团里长，衙门班头都叫来！还有刺史亲卫！衙署禁军！”辛柏高呼着师爷和书童，带着薛晞，冲进刺史府后院。

　　就这样，李延昭稀里糊涂地上了战场，稀里糊涂地受了伤，稀里糊涂地滞留在了甘州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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