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下等念晞

　　It's the most beautiful time of the year
　　Lights fill the streets spreading so much cheer.
　　——《Mistletoe》

　　闭馆提示音第三次在图书馆穹顶回荡时，苏念晞才后知后觉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地面洒下细碎的银辉。

　　张樑安面对着念晞微笑，似乎在说“明天还是九点见？”苏念晞点头的瞬间，看见他清冷的侧脸。

　　第二天清晨，苏念晞抱着热牛奶走进图书馆时，斜对面的座位已经坐着人了。

　　张樑安正低头写着什么，银色谱曲笔在五线谱本上划过，留下流畅的弧线，桌上的“Bean There”咖啡冒着热气，连摆放的角度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她放轻脚步坐下，刚打开电脑，就看见他推过来一块包装纸上印着她昨天随口提过的说喜欢它家蔓越莓味的曲奇”。

　　“今天早上刚好看见出炉，”他没抬头，笔尖还在五线谱上移动，墨色音符在纸上渐渐铺成小段旋律，“写论文饿了可以垫垫。”

　　苏念晞捏着饼干的指尖微微发烫，包装袋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咬下一口，蔓越莓的酸甜混着黄油的香气在舌尖散开。

　　比她之前在任何一家烘焙店吃到的都要甜，或许是因为，这份甜里藏着被某人记挂的暖意。

　　从那天起，图书馆三楼的社科阅览区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革命据点”。

　　苏念晞每天都会在保温壶里装满热牛奶，有时是原味，有时会加一勺蜂蜜，她总说“冬天喝热的最舒服”。

　　张樑安则雷打不动提着“Bean There”的咖啡袋，偶尔会多带一份全麦三明治，理由是“今天买一送一”。

　　两人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默契地保持着“互不打扰却彼此陪伴”的节奏：

　　苏念晞敲键盘时，张樑安就低头写曲，银色笔尖在五线谱上跳跃，偶尔会轻轻哼出小段旋律，调子轻得像雪落在屋顶的声音；

　　苏念晞对着“媒介融合”的理论框架卡壳，抓着头发时，张樑安会悄悄推过来一张便签，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需要我帮忙吗。

　　而当张樑安对着谱子皱眉，手指反复敲击桌面找节奏时，苏念晞会把自己的黑巧克力分他半块，小声说“我学姐说，甜食能让旋律变甜”，每次他都会接过来，会轻声说句“谢谢”。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三天，纽约的雪又下了一场，细密的雪粒打在图书馆的玻璃上，像撒了一层白糖。

　　周五下午，苏念晞对着“音乐版权保护”的章节憋了快三个小时，屏幕上的文档依旧停留在开头几行，连保温壶里的热牛奶都凉透了。

　　她趴在桌上，下巴抵着笔记本，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发呆，忽然听见对面传来“咔嗒”一声，是张樑安合上谱子的声音。

　　“要不出去换换思路，”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带着点试探的温柔，“带你去个地方。”

　　苏念晞愣了愣，抬头时看见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黑色背包搭在肩上，连她散落在桌上的文献都帮忙整理好了。

　　“去哪里？”她一边问，一边慌忙把电脑塞进包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冰凉的桌沿，才发现自己刚才盯着屏幕太久，连手都冻僵了。

　　“去了就知道。”张樑安笑了笑，伸手帮她拎过包，“外面雪还没停，把围巾围好。”

　　他们踩着积雪走出校园，雪粒落在羽绒服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张樑安走在靠马路的一侧，偶尔会提醒她“这边有冰，慢点走”。

　　苏念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雪落在帽檐上，像给头发镶了层白边，他走路时会轻轻晃动手臂，背包带随着动作微微滑动，看起来比在图书馆里写曲时要轻松许多。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他们停在第五大道旁的一家小店前。

　　木质招牌上刻着“Old Vinyl”的字样，橱窗里摆着几架老式唱片机，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在雪地上映出一块小小的光斑。

　　“就是这里。”张樑安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飘着舒缓的爵士乐，混着木质货架的清香，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这是家黑胶唱片店，”他领着苏念晞往里走，指尖轻轻碰过货架上的唱片，“我之前给朋友写的曲，首版黑胶在这也有。”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货架最上层，然后踮起脚，取下一张蓝色封面的唱片。

　　苏念晞凑过去看，封面是手绘的雪景，雪地里画着几行五线谱，而那五线谱上的字迹，和她每天在图书馆里看到的、他写在谱子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是我前两年写的，”张樑安把唱片递给她，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叫《暴雪时分》，本来是给朋友的乐队写的，没想到他们真的做了黑胶。”

　　苏念晞接过唱片，指尖碰到冰凉的封套，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音乐平台上听过这首歌，当时她还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像冬天的阳光，温柔得让人想发呆，没想到写这首歌的人，现在就站在她身边。

　　“这首歌超级很好听，”她抬头看着张樑安，认真地说，“我之前在虾米上听过，循环了好几天。”

　　张樑安的眼睛亮了亮，像雪地里落了颗星星：“真的吗？你喜欢就好。”

　　那天下午，他们在唱片店里待了很久。张樑安给她讲每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这首是在凌晨的工作室写的，当时窗外下着雪；

　　那首是给朋友的婚礼写的；

　　还有首没上架的demo，是他去年冬天在纽约街头散步时写的，因为觉得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好听。

　　苏念晞靠在货架旁，手里捧着一杯店员送的热可可，听他说话时，偶尔会插几句自己的事，说她采访音乐人时，对方为了躲记者，差点把她拉进小巷；

　　说她上次拍雪景照，因为太专注，差点摔进雪堆里；

　　说她的论文导师特别严格，上次初稿交上去，被打回来改了整整五遍。

　　他们聊得太投入，连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都没注意。

　　直到店员提醒“快要打烊了”，苏念晞才惊觉已经快七点了。“呀，都这么晚了！”她慌忙放下杯子，差点碰倒旁边的唱片机，张樑安伸手扶了一把，笑着说“别急，慢慢来”。

　　离开唱片店时，雪已经停了，街角的圣诞树上挂着彩灯，红色和金色的灯光在雪地上映出斑斓的光斑。

　　他们刚走到路口，张樑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要不要试试？纽约的冬日，配一根热狗肠超级爽。”

　　那是个流动热狗摊，黄色的餐车旁围着几个人，热气从餐车的窗口里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张樑安拉着苏念晞走过去，跟摊主点了两个芝士热狗，还特意说“少放芥末，谢谢”。

　　等热狗的时候，苏念晞看着他和摊主聊天，他说话时会微微点头，笑容比平时更明显，连眼角的细纹都露了出来，看起来特别亲切。

　　“好了，小心烫。”张樑安递过来一个热狗，油纸折了两层，刚好能握住。

　　苏念晞接过来，指尖碰到温热的油纸，瞬间觉得连冻得发僵的手指都暖和起来了。

　　她咬下一口，芝士的浓郁混着香肠的咸香在嘴里散开，芥末的微辣恰到好处，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心里都暖烘烘的。

　　“好吃吗？”张樑安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点期待，自己手里的热狗还没咬过。

　　“好吃！”苏念晞用力点头，满脸星星眼，十分满足，嘴角沾了点芝士，“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张樑安笑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她面前：“慢点吃，嘴角沾到了。”

　　苏念晞接过纸巾，慌忙擦了擦，脸颊有点发烫，刚才光顾着吃，居然没注意。

　　后面很多年后张樑安每每想到美食，就会想到那天苏念晞的满脸星星眼。

　　他们沿着马路慢慢走，手里拿着热狗，偶尔咬一口。

　　雪后的空气特别清新，带着点冷意，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以后每天写完论文，都来吃？”张樑安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怕被拒绝。

　　苏念晞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耳尖悄悄红了，像被圣诞树上的彩灯染了色。

　　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用力点头：“好啊！不过下次我要放双倍芝士。”

　　张樑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星星落进了眼里：“没问题，下次我跟摊主说。”

　　那天晚上，他们走回学校时，已经快九点了。图书馆的灯还亮着，零星有几个学生从里面出来。

　　张樑安把苏念晞送到宿舍楼下：“今天谢谢你陪我来唱片店。”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苏念晞开心到，“不仅带我听了好听的曲子，还吃了好吃的热狗。还有我现在论文也有一些新灵了感”

　　“不用谢，”张樑安笑了笑，帽檐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明天见？”

　　“嗯！”苏念晞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黑色的背影在雪地上渐渐走远，直到拐过路口，看不见了才上楼。

　　回到宿舍，苏念晞把那张《暴雪时分》的黑胶唱片放在书桌上，借着台灯的光，又仔细看了一遍封面，雪地里的五线谱，其实就是歌曲的主旋律。

　　她打开电脑，找到这首歌，戴上耳机，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比在唱片店里听时更清晰，也更温柔。

　　她想起下午在唱片店里，张樑安给她讲曲子背后的故事时，眼里的光；想起他递热狗时，折了两层的油纸；想起他问“以后每天都来吃吗”时，红了的耳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一起脱单吧”的微信群，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又停住了，想分享今天的事，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她只是发了个“今天吃到了超好吃的热狗”的表情包，很快就收到了菲菲似乎嗅到了八卦气息回复：“哟，跟谁去吃的？是不是图书馆那个帅哥？”

　　苏念晞看着屏幕，脸颊有点发烫，没回复，只是关掉了微信。

　　她摘下耳机，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黑胶唱片上，像撒了一层银辉。

　　她想起张樑安说“明天见”时的笑容，心里忽然期待起明天的到来，期待图书馆里温热的咖啡和牛奶，期待他递过来的便签，也期待晚上能再去街角吃一次芝士热狗。

　　这个纽约的冬天，比她想象中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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