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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禁城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秦府地窖里的火把“噼啪”爆响,将沈砚的影子钉在斑驳的砖墙上。他捏着那枚刻着“苏婉”的玉佩,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玉面,忽然发现玉佩边缘有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刻意摔过。
“把秦仲山的尸身仔细查验,尤其是指甲缝和口腔。”沈砚将玉佩揣进袖袋,目光扫过地上那行血字。仵作正用银针试探血渍,针尖立刻泛出乌青——这血里掺了剧毒,根本不是人临死前能写出的力道。
“大人,地窖角落里有个暗格。”一名羽林卫忽然低呼。沈砚走过去,只见墙角的砖块松动着,里面藏着个黑陶坛子。打开坛盖的瞬间,一股腥臭扑面而来,里面竟是些烧焦的骨头,骨头缝隙里卡着些金箔碎片,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是宫廷贡品的金箔。”沈砚捻起一片碎片,三年前国库失窃的清单里,确实有一箱镶金佛龛不翼而飞。他忽然想起苏湄说的假玉玺,难道秦仲山当年不仅换了夜明珠,连佛龛里的东西都动了手脚?
回到羽林卫府时,天已微亮。沈砚铺开那张标记着西北角楼的地图,指尖沿着图上的密道轨迹游走——这条密道竟直通紫宸殿的地下密室,也就是存放玉玺的地方。他忽然明白,偷走玉玺的人根本不是硬闯,而是从密道潜入的。
“大人,温庭玉的府邸已经空了。”前去追查的羽林卫回报,“仆役说他昨夜带了个锦盒出门,往皇城方向去了。”
沈砚心头一紧,抓起地图起身:“备身内侍的衣服,随我入宫。”
皇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沈砚穿着灰布内侍服,混在洒扫的队伍里走向西北角楼。那角楼年久失修,平日只有两个老禁军看守,此刻却不见人影。他推开虚掩的角楼门,一股浓重的迷药味扑面而来,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看守的禁军,喉咙处同样插着细针。
角楼的楼梯积满灰尘,唯有最上层的台阶留有新鲜脚印。沈砚握紧腰间的短刀,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见窗口闪过一道白影,像是苏湄的身影。
“谁在那里?”他低喝着追过去,窗口却空无一人,只有栏杆上挂着块撕碎的月白色裙摆,与苏湄昨日穿的一模一样。
裙摆的碎片里裹着张字条,上面用胭脂写着:子时三刻,密室见。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颤抖,像是仓促间写就的。
沈砚低头看向地图,角楼的位置恰好与密道入口重合。他搬开墙角的石瓮,露出下面的暗门,门环上缠着根红绳,绳结是南疆特有的同心结——与那枚“影”字令牌断口处的绳结一模一样。
密道里比白楼的石室更显阴森,墙壁上的烛台早已锈蚀,只能借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明。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传来滴水声,夹杂着女子的啜泣,与传闻中白楼的哭声如出一辙。
“苏湄?”沈砚唤了一声,啜泣声戛然而止。火折子的光忽然照到前方的岔路口,左边的通道散落着些翡翠碎片,正是温庭玉袖口那只手镯的质地;右边的通道里,隐约能看到件水绿色的襦裙,与秦仲山画上的苏婉穿着一般无二。
他犹豫片刻,走向右边的通道。那襦裙挂在石壁的尖刺上,裙摆处绣着的缠枝莲纹被血渍浸染,血渍还未干透。再往前走,地面出现了拖拽的痕迹,尽头是扇铁门,门上刻着个巨大的“影”字,与令牌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铁门上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门内的景象让沈砚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竟是间刑房,墙上挂满了生锈的刑具,正中央的架子上绑着具白骨,骨架上还套着件褪色的官服,看品级正是当年的户部尚书苏鸿。
白骨的脚边堆着些卷宗,沈砚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里面记载着二十年前贡品入库的明细,其中一页用朱砂圈出了“传国玉玺”四个字,旁边批注着:赝品,青鱼石所制。青鱼石是南疆特产的玉石,质地与和田玉相似,却会在月光下泛出青光。
他忽然想起紫宸殿里的玉玺,每次月圆之夜都会被收进暗盒,难道就是为了掩盖它是赝品的真相?
“沈中郎看得很入神啊。”身后忽然传来温庭玉的声音,沈砚猛地回头,只见温庭玉举着火把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蒙面人,手里都握着带针的袖箭。
“你果然在这里。”沈砚缓缓后退,背靠刑架,“苏鸿是你杀的?”
温庭玉笑了起来,笑声在刑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他太碍事了,非要查玉玺的来历。你以为影阁真的是为了偷玉玺?我们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当今圣上手里的,根本不是真东西!”
火把的光忽然晃动,苏湄不知何时出现在温庭玉身后,手里握着块尖锐的石片:“你这个刽子手!我爹娘的命,还有白楼里那些冤魂,都要你偿命!”
她扑过去的瞬间,温庭玉身后的蒙面人忽然转身,袖箭直指苏湄。沈砚拔刀格挡,却见那蒙面人手腕一翻,露出左手腕的月牙胎记——竟与苏湄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沈砚厉声喝问,那蒙面人却扯下蒙面布,露出张与苏湄毫无二致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痕。
“她是假的。”疤痕女子冷笑一声,扔出块玉佩,正是香婆捡到的那半块“苏”字佩,“真正的苏婉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温庭玉掳走,我是她的孪生妹妹苏湄,当年被忠仆所救才活了下来。”
温庭玉趁他们对峙的间隙,忽然冲向墙角的暗格。沈砚眼疾手快,飞掷出短刀刺穿他的衣袖,锦盒从他怀里掉出,里面滚出半块令牌,恰好能与之前的“影”字令牌拼合,完整的令牌背面刻着“宸极殿”三个字——那是皇帝的寝宫。
“看来玉玺藏在皇帝寝宫。”沈砚捡起令牌,忽然注意到温庭玉的袖口沾着些黑色粉末,与秦府地窖里的金箔碎片混合在一起,“你用佛龛里的金粉修补过玉玺?”
温庭玉脸色煞白,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就要点燃墙角的油桶:“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禁军的呐喊声。疤痕女子拉着沈砚冲向密道的另一出口:“快走,这里要塌了!”苏湄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温庭玉,眼神里满是恨意。
“妹妹!”疤痕女子回头去拽她,温庭玉却趁机将火折子扔向油桶。轰然巨响中,沈砚只觉得被人猛地推开,再次睁眼时,已经躺在角楼外的草地上,身边是吐血的疤痕女子。
“苏婉……在……”她指着皇城深处,话未说完就断了气。沈砚抬头望去,晨雾中的宸极殿笼罩在阴影里,像是蛰伏的巨兽。
回到羽林卫府后,沈砚将所有线索拼凑起来:二十年前,苏鸿发现有人用青鱼石伪造玉玺,意图谋反,主谋正是当时负责贡品查验的温庭玉和秦仲山;他们灭了苏家满门,却不知苏鸿有对孪生女儿;三年前的国库失窃案,其实是温庭玉为了寻找修补假玉玺的金粉而做;如今影阁的人四处杀人,就是为了逼出真玉玺的下落。
可还有太多疑点:秦仲山为何要留下地图?温庭玉为何要去宸极殿?真正的苏婉到底在哪里?
夜幕降临时,沈砚换上夜行衣,再次潜入皇城。宸极殿的守卫比往日严密数倍,他避开巡逻的禁军,顺着密道来到寝宫地下的密室。密室中央的玉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个底座刻着缠枝莲纹,与棺材盖和手镯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忽然,他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是皇帝的声音:“都退下吧,朕想独自待着。”沈砚屏住呼吸,躲进暗格,只见皇帝从书架后取出个锦盒,里面放着的竟是半块“影”字令牌,与温庭玉那半块正好相配。
“二十年了,你终究还是找来了。”皇帝对着令牌喃喃自语,忽然将令牌摔在地上,“若不是你当年偷换玉玺,苏家怎会满门抄斩!”
沈砚心头剧震,难道皇帝早就知道玉玺是假的?那他为何还要死守着这个秘密?
就在这时,窗外闪过道黑影,皇帝猛地转身,却见温庭玉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沾血的袖箭:“陛下,该让位了。”
皇帝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殿外忽然涌入大批禁军,为首的竟是本该死去的秦仲山,只是他脖子上多了道狰狞的疤痕。
“你果然没死。”温庭玉后退一步,“秦仲山,你以为投靠陛下就能活命?”
秦仲山没说话,只是举起手里的令牌,禁军们立刻举箭对准温庭玉。沈砚趁他们对峙,悄悄从暗格溜出,却在门口撞见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穿着水绿色襦裙,左手腕的月牙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沈中郎。”女子抬起头,正是画中的苏婉,“他们要找的不是玉玺,是藏在玉玺里的兵符。”她递过块青鱼石碎片,“这是从假玉玺上敲下来的,里面刻着影阁的布防图。”
沈砚接过碎片,忽然听到殿内传来惨叫。他冲进去时,只见温庭玉倒在血泊里,喉咙处插着袖箭,秦仲山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带血的令牌。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枚“苏婉”玉佩,眼神冰冷。
“沈中郎来得正好。”皇帝抛给他半块令牌,“温庭玉勾结影阁谋反,现已伏诛,你拿着这令牌,去查抄影阁余党吧。”
沈砚看着那半块令牌,忽然发现它与之前的“影”字令牌材质不同,断口处也没有暗红的锈迹。他再看向秦仲山,发现他左手腕的月牙胎记是画上去的,遇血已经晕开。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砚握紧青鱼石碎片,上面的纹路忽然在月光下显现出来,根本不是布防图,而是张藏宝图,标记的位置是白楼的地基下。
皇帝没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禁军们立刻上前。沈砚知道自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冲出宸极殿,身后传来皇帝的声音:“明日午时,午门处斩影阁余党,沈中郎可要来观刑啊。”
回到羽林卫府时,天已破晓。沈砚将青鱼石碎片藏进紫檀木盒的夹层,那里的半张纸条上,“影阁无主,唯玉玺号令”后面,似乎还刻着别的字,只是被人刻意刮去了。
他忽然想起苏婉的话,兵符藏在玉玺里。可真玉玺到底在哪里?是在白楼地基下,还是被皇帝藏了起来?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皇城的轮廓。沈砚握紧那枚“苏婉”玉佩,指尖触到玉佩背面的刻痕——那里竟刻着个极小的“影”字。
距离午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午门处的刑场已经搭好。沈砚知道,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只是他没注意,紫檀木盒的底部,还刻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字:影阁主,帝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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