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瞎子谈恋爱

　　萧瑟的枝条不再似夏季那般呕哑疯长，光裸着伫立在高墙里。许家10年前搬来了西山，不，现在应该说是秋家。经典白色法式建筑，院落中修剪得当的黄色月季，错落有致地盛放着。

　　“许竟言怎会来，这些年在西部休养区不是不理世事了吗。”冷冷讥讽道，“还是说快死了啊，许若心有这样的父亲真的是可怜。”秋夫人一袭黑色长裙，修剪着枝条繁盛的花朵，手中金色花剪，迎着花房折射下来的光，流光溢彩。

　　“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疯子的结局就该……”咔的一刀随着秋夫人未完的话语，硕大的花苞被剪下，直直掉落在女人的黑色裙边，一双嫣红色的高跟鞋缓缓地踩了上去，花苞瞬间四分五裂，流淌出花汁。秋夫人仍专注地修剪着花，目光未做转移。手边是刚刚修剪下来的月季，一朵朵的，澄黄明艳。

　　“许诺，在沈家……”

　　秋夫人停下手中动作，拿起一旁佣人递上的洁布，细细地擦拭着。剪口因着残留下的汁液，略微有些黏腻。

　　“夫人，小少爷在沈家过得很好。”

　　女人擦着花剪的手微微停顿，“继续盯着。”话落，花剪连着布一起被女人扔在花房里，剪下的花也未再看一眼，转身离去，走到花房口停下了脚步，顿了顿，甩开了脚上鞋，赤足走出了花房。

　　独留摇曳的裙摆在空中绽放。

　　那双嫣红色的高跟鞋侧躺在地，表面的漆皮依旧明艳，可鞋底却有些黏腻的粘痕。

　　沈家
　　许诺睡眼惺忪的赤足走下楼，柔软的睡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发丝凌乱，像是还没睁开眼地揉了揉眼。一脚刚下台阶，就感觉到一丝暖意，从脚底传来？脚尖收回，再伸出去点点地面，没有炽热的烦躁，是暖玉的感觉。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还挺神奇的。两只脚都踩上地面，四肢百骸都好像感受到了和煦的温暖，丝丝缕缕的也暖进了许诺的心里。整个人舒展着走向餐桌，一个翡翠玉质小圆桌，四周雕刻了祥云，倒是上个星期刚换的。

　　遥想那天，自己把刚出炉的黑面包，连带着烤盘一起放在红木桌上。

　　于是……
　　等他和小玫闻到不知名的焦味的时候，小叶紫檀木的桌上赫赫出现一个大烤盘的黑印。他和小玫两两对视，眼中尽是完蛋的神情。

　　当晚沈祈山回来的时候，看到主楼灯火通明的时候略微停顿了脚步，不过想是许诺在等他吧。眉间冷意渐散，脚步略微缓了缓地走进主楼。

　　越走进越发现，有人？

　　因着不喜太多佣人，所以沈家至今仍然秉持着太阳落山后不留任何佣人在主楼，但今天……

　　沈祈山神色转变，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屋内，一高一矮站着两个人，看到沈祈山回来，连忙低下头，以至于没注意沈祈山倏地冷峻下来的脸上带着焦急。

　　俩人双手都放在身前，手指交织在一起，就这样一动不动，跟复制粘贴似的，站在墙边。

　　沈祈山焦急地看向许诺，全身上下扫视，虽看不见脸，但全须全尾的，稍稍松了松神色。脸？这才偏移左边，发现小玫正以同款姿势站在一起，似是猜到什么，眉眼弯弯。

　　“被定住了，那好吧，本来有个好消息的，既然被定住就算了。”沈祈山放缓紧绷着的身体说道。

　　“不要！没有被定住，我……”对面的人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他，不过……说话声却是越来越小，最后估计小玫都听不见他讲了什么。

　　“是吗？那你在这干嘛，学木头人？”沈祈山抱起双臂，走上去靠近许诺，在他面前半米处停下，再次细细打量起额头、眼睛、鼻子、嘴、脸、脖颈、腺体……

　　“我……我……你先答应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要我的钱。”许诺对上沈祈山的眼睛，支支吾吾略带霸道地开口。全没有刚刚做贼的紧张。

　　“先说，不要你赔，弄坏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弄坏东西了。”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有些尴尬。许诺手指再次搅在一起，头又默默地低了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沈祈山走近几步，在许诺身前不足30cm的地方停下，低头抓住许诺的手指，把它们一根根地舒展开。“许诺，你住过的是精神病院，不是脑科医院。”后握住两只因长时间紧张而发热的手。

　　在沈祈山刚触碰到他的时候，许诺就开始紧张，这次手还微微发抖，但嘴上还是风轻云淡。“哦，就坏了一个不好看的桌子。”随着沈祈山舒展开他手指的动作，许诺的心里好像也被梳理了一样，原本杂乱的脑子，现在……直接空白了。

　　沈祈山的手还握住许诺的手，细细把玩道:“嗯，不好看？那过两天换个好看的。”

　　对面的人没说话，也没甩开沈祈山的手，就这样一动不动僵持着。还是一旁的小玫出声“少爷，那我先回去了。”全程直到走出主楼，小玫的头都没有抬起，甚至神色都没有变化。

　　“早点回房间睡觉吧。”沈祈山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还是决定自己打破僵局，等许诺，那不如给他用上研究所的吐真剂。

　　刚刚小玫走都没有抬头，这……朋友做的……思考自己要不要给许诺买一本《如何交朋友》学习学习。

　　沈祈山不忍地想嘲笑许诺，但怕小气鬼又生气，还是算了算了。

　　许诺这时候倒是真做木头人了，一点反应没有。沈祈山左右看了看许诺。“真做木头人，也没用，太晚了，该睡觉了。”说完，一手放开许诺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许诺感受到手背上轻微的两下拍打，此时才像注入生命的木头人，抽出双手，快速转身，奔上楼，一气呵成。

　　不过才抽手转身，就被沈祈山从背后抱住，“木头人动了，被抓住了。”

　　整个人被一副滚烫的身躯贴上，绿茶味的信息素萦绕在鼻尖，明明是沁人心脾的味道但许诺整个人却越发晕晕乎乎的。脸颊染上微微红晕，逐渐发热发烫。后颈也被沈祈山紧紧地贴着，柔软的头发扫在皮肤上，诉说着痒意。

　　“沈祈山……好了，我去睡觉了……放开我。”许诺断断续续地说，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还是没有信息素的味道，沈祈山收起所有情绪，“嗯。”随后放开许诺，两个人刚分开，许诺就像得到了救赎一样，一路小跑上了楼梯。在楼梯旋转处，自以为没被发现，悄咪咪回头看了一眼沈祈山。却与沈祈山那双幽黑的眼睛对上。

　　一惊，立马回头，像有狗在后面追赶他一样，跑得飞快。身影在楼梯尽头消失，沈祈山的目光却迟迟没有转移。

　　“倒真像做贼，贼头贼脑的。”

　　楼下只剩下沈祈山一个人定定地站着，还保留着刚刚的姿势，唯有眼神里的细微变化，才知道他没变成木头人。

　　……

　　许诺摸着小圆桌的手，顿了顿，脸有点热。双手摸了摸脸，还是很热，似是不满意，又用力地揉搓着，却……不尽人意的越来越热。

　　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许诺眼前，下一瞬感觉额头温温热热的被抚摸着。

　　“怎么了，发烧了吗。”
　　“……没有，别摸了，热。”

　　那双微热的手离开了额头，却没有回到该回的地方，转头就摸上了他的脸。许诺感到有些燥热，一股热意充斥着全身，某个不知名地方，热热的，痒痒的，有点难受。但面上还是镇定得很。抬手反握住当事人的作案工具，侧头，瞪着眼开口道:“热！我说热！听不懂吗，你耳朵坏了吗。”

　　看着面前怒目圆睁的可爱小孩，沈祈山不自觉地流露出上扬神色，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人。嗯，快和自己一样高了，没好好吃饭还能长这么高，倒是亏了某些人的优良基因了。

　　“好了，之前不是和你说有好消息吗，就在今天，走吧。”眼波流转，缓缓开口道。

　　许诺放开沈祈山的手，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面前人，似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默默偏开视线，盯向远处不知名地面。刚偏开，就被一股力量拉回去，迫使自己眼睛直视着对面那个人的眼睛。可面前的目光过于深邃，双目对视，似要透过一层晶体打破□□，看破整个灵魂。

　　“……沈祈山……你干什么，强盗啊你。”许诺身体和灵魂都被灼灼目光灼穿，只有……一张比核面石还硬的嘴在挣扎中，什么灼穿什么爆炸都没用。

　　沈祈山倏地一笑，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孩。“许诺，不要畏惧任何一切，嘴硬也好，阴阳怪气也好，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让自己输，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你改变自己，你就是你。”

　　挣扎中的人突然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沈祈山，似是也要看破什么，执着倔强着。感觉到自己脸边的手松开，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睫毛戳着沈祈山的手，反倒扎得自己有些痒。

　　被封闭住视觉，听力相应地更加敏锐。耳边传来温热，还有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多看看我。”

　　转瞬即逝地贴近，转瞬即逝地远离，沈祈山放下手，转身走向门口，“换件衣服，门口等你”。

　　重获光明的眼睛，突然接触阳光有些不适，频繁地闭了闭双眼。朦胧间唯有沈祈山离去的背影，脑海里接二连三的冲击，耳边低语。

　　沈祈山……你……又是这样，独留自己一个人在原地。

　　沈祈山手上提着一个盒子，矗立在门口。微风拂过，带起他乌黑的发梢，飞扬起的衣角，还有…地面上翻动的落叶，一圈圈的，像小精灵。

　　许诺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这个…alpha真的是……嘴角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去哪，还带东西。”
　　“这时候想起来问了啊，去哪都去吗。”
　　“去啊，你是朋友，也是一个好人。”
　　“我只是个人。”
　　“？”
　　“走吧，上车，很近的，去秋家，你外公来了。”

　　“秋家…”再次听到这般熟悉的地名，自己还是恍惚了，到底是在沈家太舒服了。这一个月，以至于自己都快忘记还有那些糟心的事了。

　　“外公？”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沈祈山。

　　不怪许诺疑惑。是上一次见到外公，早是那个女人跳楼的时候了，不久后自己就去了精神病院。

　　在此之前，那个女人就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那座漂亮的房子有个大大的阳台，那个女人就是在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跳了下去。没死倒成了植物人，从疯癫的女人，成了医院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许小姐。

　　嗯，不是秋夫人，是许小姐，新的秋夫人早已和秋泽结婚数年。

　　“是，相隔千里，难免被有心人蒙蔽，我让人告知了外公这边情况。他知道你母亲的死亡，表示悲痛，但他只说想再见你一面。他年纪大了，折腾不动，说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沈祈山似是不忍，没再继续说下去。

　　听着沈祈山说完，“害，多大点事啊，人终有生老病死，到时候我去西部休养区看他。”盯着鞋尖，许诺装作不在意地开口。

　　沈祈山静静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许诺的肩膀。

　　“那我就好人做到底，陪你一起。”

　　许诺眼眶有些模糊，低低地嗯了一声，自己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试图缓解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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