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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恨
自由与牺牲,这是三年前,沈由柯与陆令真讨论过的话题。虽然当年他们没有得出一个结论,但是三年后,陆令真用他的观点给了和亲一个结果。
尽管知道陆令真和林星彩彼此相爱,但沈由柯总觉得自己在用道德,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绑架着陆令真,这让她萌生了一些愧疚,以及迷茫。
这件事好像已经圆满解决,众人散去,但沈由柯仍坐在她的位子上,发着呆。
“你现在跟楚云若像是一家人了。”
沈由柯抬起头,说话的是凌辰,他也没走,仍坐在原本的位置上。
“什么意思,说我像他们姓楚的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吗?”沈由柯故作轻松地笑着。方才讨论的重点不在此,大家也有意无意地忘记了凌辰某些过分的言论。
“是啊,哪有什么好人啊?”凌辰嗤笑,“楚云若不也是这么把你和央国绑在一起的吗?对你这么做可以,你对别人这么做就受不了了?”
是啊,论心论迹,有几个人能算得上好人呢?沈由柯低头轻笑。她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但人与禽兽的分别也就在此,人是有情感的,有情感就难免会将自己困住。
“算了,说她做什么?”沈由柯收拾好情绪,看向凌辰,“不如讲讲你对他们家其他人的评价。”
凌辰略有些惊奇:“怎么,殿下终于想开,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我嘴里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在凌辰眼里,沈由柯就是一个自愿被楚云若骗得团团转的傻子,楚云若说什么她信什么,楚云若让她做什么她也就做什么,她眼中的世界,完全是由楚云若构造出来的。
“你先讲,信多少随我。”沈由柯不置可否。
“好吧。”凌辰笑着,“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有机会坐在这里交流吗?”
这问题有些莫名,沈由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你现在看,央国好像很弱,连个能打仗的都找不出来,要楚云若一个快死的人冲在前线。但以前不是这样的,哪怕只往前数二十年也不是这样的。”凌辰真像讲故事一样,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一道来。
“央国不缺武将的。他们姓楚的自己就很能打,从前常出皇后的景氏也很能打。兵权能握在自己手上,谁愿意交给外人呢?所以他们几乎每一代都是,选一个做君主,再选一个做君主手中的利剑。”
两个人,一个政权,一个兵权,如果彼此信任,自然一切都好。但若是相互猜忌……
“剑不好用了,就换一把新的啊。你现在知道的姓楚的人,有哪一个不是文帝的后代吗?文帝用过的剑和剑的后人,又去了哪里呢?”凌辰看着沈由柯变化的神情,笑得阴森。
央国的历史,就是一代代的帝王踩在亲人的尸骨上走出来的。
“当然了,剑也可能弑主。文帝最初选择的君主是大皇子,而先帝不愿成为剑,所以他篡了位,还把支持大皇子的景氏屠了。”
手足相残,这样的制度生出这样的惨剧,似乎也不足为奇。沈由柯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些奇怪,“最初?”沈由柯问,“所以后来变了?那为什么还说先帝篡位?”
“变了也轮不上他。”凌辰上身微微前倾,靠近沈由柯,“大皇子成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恰好宫里又多了一位十分优秀的小殿下。虽然她活不久,但文帝打算早点禅位给她,也早早地给她挑好了剑与臣子。”
凌辰没再细说下去,但具体的情况已经很容易猜到了。剑是最开始手握景氏信物的楚赤枫,臣子是白惜缘和替代了凌光的沈由柯,而先帝篡位打乱了文帝的计划,留给楚云若的时间太少,所以她选择与楚赤枫交换了君与剑的位置。
“说来都要感谢先帝。景氏没了,我们新任的君主只剩了一把即将折断的剑,我们这些外姓人才有机会坐在这里,掌兵论政。”
沈由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凌辰眼中露出的与凌光如出一辙的疯狂。凌家,不姓楚,也不姓景,世代做着武将守卫央国,但也世代无出头之日。
“你知道阿珠是怎么跟着楚云若的吗?”凌辰的话题似乎总是转得猝不及防,“曾经有位张天师,他说他能交换两个人的命格。为了稳妥,文帝让我父亲在月阳城中找一个和楚云若同时出生的女婴,将那孩子带回宫中和楚云若一起养大,方便换命,顺便再将那女婴的亲人杀掉,以绝后患。”
轻飘飘几句话,就是一家人的生死。
沈由柯被这陡然的转折惊到了。毕竟皇权争斗在她耳中还比较虚无缥缈,而阿珠还活在她的身边。
“阿珠知道这件事吗?”沈由柯问。
“你最在意的是这个吗?”凌辰觉得有些好笑,“她当然知道,只有你无知。”
沈由柯怔愣片刻,也自嘲地笑出了声。是啊,只有她无知。她连楚云若的消息都不知道,就乖巧地出来为央国拉磨了。
凌辰想说的重点并不是阿珠,而是文帝的凶残,政客的阴险。君主只能有一位,但兵器可以有无数把。凌父也做过帝王之剑,哪怕他尽力拒绝,没做成伴读的凌光仍在楚云若身边待了几年;谢家必也曾为央国鞠躬尽瘁,只是家中女孩不愿嫁给皇子,百年基业就几乎从头来过。
往事说再多也已成定局,凌辰费了这样多的口舌,矛头指向的还是楚云若。他想说楚云若也姓楚,想说楚云若由文帝教导,必与文帝一脉相承,想说楚云若也是个恶人,沈由柯这般尽心做着她的剑,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但话也就说到此了。凌辰不过是积怨已久,骂文帝、骂先帝,都是些已死之人,私下里骂几句,也没人有闲心跳出来替他们“申冤”。但楚云若还没死,凌辰仍是楚云若手中的剑,他甚至就在楚云若的兵器库里,若真这样不加修饰地把话说出来,那他不如直接在沈由柯面前自刎谢罪了。
凌辰走了。沈由柯一个人坐在营帐中,想着凌辰的话,回忆着过去的种种,等到陆若和傲梅回来,她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你们说,她现在怎么样了?”沈由柯问。
“她”指谁,不用猜,一定是楚云若。
在陆若把眼珠转向房顶之前,傲梅先开了口:“长公主殿下一定没事的。”
沈由柯也从凌辰那学到了些东西。她也陡然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恨楚云若吗?”
她们都算楚云若阵营中的人,按理说,她们之间不会有“恨”这个概念。
但傲梅正收拾着桌子,闻言手一颤,将一卷文书掉在了地上。
沈由柯走上前,将那文书揣回傲梅怀中。
“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们都是为什么跟着楚云若的。傲梅,你是为什么?”沈由柯看着傲梅,笑意盈盈。
傲梅慌乱地躲开了沈由柯的视线:“我,我是……我是被长公主捡回来的,您不是常说,她总爱捡人回来……”
沈由柯仍不依不饶:“那你被她捡到之前呢?你家在哪里?家里几口人?”
傲梅慌张地往后退着,却被沈由柯一步步逼近。
“她家没了,被文帝满门抄斩了。”陆若面无表情地替傲梅说出了答案,“楚云若救了她,她也为楚云若的魅力折服,给她卖命。”
恨吗?应该恨的,那可是血海深仇。但那又怎样呢?仇恨不能全归诸于楚云若身上,傲梅也没有能力和胆识将剑刺进楚云若胸口。
沈由柯惊讶地看向陆若:“你知道这么多?”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陆若还是白了沈由柯一眼,“我还知道更多呢。小曼家里也是文帝抄的,徐松是先帝那会儿流放的。你喜欢的人真是魅力十足啊,连仇人都会爱上她。”
没有感情起伏的话总是直刺人心。沈由柯对着陆若欲言又止了无数次,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先不说这个!”沈由柯最终自暴自弃地终结了这个话题,“我刚刚复盘,忽然觉得我们之前的仗打得有点太顺了。”
沈由柯用强装出来的凌厉目光扫向陆若与傲梅,观察着她们的反应。
“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们的队伍轻轻一赶,云部就往我们期待的方向去了呢?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傲梅强定下心神,答道:“可能是吉人自有天相呢?长公主殿下与月宗关系甚密,大概是月神在保佑我们呢?”
“是吗?我还以为是有内鬼,随时随地地向别人传递消息呢?”沈由柯仿佛舒了一口气一般,实则眼睛仍钉在傲梅身上。
内鬼嘛,可以是云部的,也可以是楚云若的。她本意就是诈一诈身边的人,确认一下阵营,陆若给出的信息和讽刺都算是意外收获。
虽然楚云若本人不在,但与楚云若有关的人替她睁着无数双眼睛,记录着沈由柯的一举一动。
“真不公平,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沈由柯笑着骂着,却不自觉地仰起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背后骂两句好了,等再见到她,也没时间当面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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