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

　　尖塔内的死寂被一种微妙的生机打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而是两人平稳交织的呼吸声，以及灵魂纽带上缓慢流淌的、趋于温暖平和的能量。
　　叶苍纪率先从深度的修复中苏醒。他体内的剧痛已经减轻大半，虽然力量依旧十不存一，但至少不再是濒死状态。肩胛处那顽固的阴影蚀痕在许庄舟（小）那特殊血液混合药膏的作用下，已被清除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口中残留的血腥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仍在持续滋养着他枯竭的本源。
　　他微微动了一下，立刻感受到手臂上那不容忽视的重量和冰凉触感。许庄舟（小）依旧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深沉，苍白的脸上疲惫之色浓重，但呼吸均匀，显然透支的身体正在自我修复。
　　叶苍纪没有动，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平静。金色的竖瞳在昏暗中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少年褪去了醒时的冰冷和尖刺，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在梦中轻颤的睫毛，泄露着深藏的不安与坚韧。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手腕那重新渗出血迹的粗糙包扎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这小吸血鬼，对自己倒是狠得下心。
　　通过那根变得温暖而清晰的纽带，叶苍纪能更加细致地感知到对方体内的情况——力量依旧紊乱，反噬的伤害并未完全平复，但那股属于“祖”的冰冷躁动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连主人都未必察觉的、细微的依赖感，正无意识地通过紧密的接触传递过来。
　　这种感觉让叶苍纪感到一丝陌生的……责任？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了最初利用和被迫捆绑的、更加复杂的牵绊。
　　他轻轻叹了口气，极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许庄舟（小）能靠得更舒服些，然后重新闭上眼，继续引导力量修复己身。当务之急是恢复行动力，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时间悄然流逝。
　　许庄舟（小）是在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中醒来的。他猛地睁开眼，异色瞳中初时还带着睡意的迷茫，但在对上叶苍纪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静静看着他的金色竖瞳时，瞬间恢复了清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坐直身体，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苍白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眼神闪烁，强作镇定地别开脸，生硬地传递意念：【……你醒了。】
　　【嗯。】叶苍纪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托你的福。】
　　许庄舟（小）的耳根更红了，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他立刻抓起旁边的背包，翻找出食物和水，粗暴地塞给叶苍纪一份，自己则拿起另一份，背对着他，闷头吃了起来。
　　叶苍纪看着他那副鸵鸟样，也没戳破，接过食物慢慢吃着。压缩饼干味同嚼蜡，但能补充体力。
　　吃完东西，许庄舟（小）似乎终于调整好了情绪，转回身，异色瞳恢复了冰冷的务实：【能走吗？】
　　叶苍纪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依旧疼痛虚弱，但基本行动无碍。【可以。】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狼藉的塔内，【塔灵沉寂了，但不确定能维持多久。必须立刻离开。】
　　许庄舟（小）点了点头，也站起身，受伤的脚踝让他微微蹙眉，但很快适应。【从哪走？入口被力场封死了。】
　　叶苍纪抬头望向塔顶破损的穹顶，那里有微弱的天光透入。【上面。塔顶应该有观测台，或许有其他出口，或者……能直接出去。】
　　没有异议。两人开始沿着内部螺旋上升的阶梯，小心翼翼地向塔顶攀爬。阶梯多处破损，布满了战斗留下的裂痕和碎石，行走起来异常艰难。
　　叶苍纪伤势较重，速度较慢。许庄舟（小）虽然也状态不佳，但行动相对灵巧，他走在前面探路，时不时会停下来，回头看向叶苍纪，异色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没事，跟得上。】叶苍纪每次都平静回应。
　　许庄舟（小）便不再多说，继续向上，但脚步却有意无意地放慢了一些，确保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拉得太开。
　　这种无声的迁就和默契，让叶苍纪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他看着前方那道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看着那对随着攀爬而微微摆动的、依旧带着破损的暗影翅翼，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
　　攀爬过程中，他们在一些楼层又发现了一些零散的古籍残卷和废弃的装置。叶苍纪尽可能地将有价值的东西收拢起来，或许以后能用上。
　　终于，他们抵达了塔顶。
　　这里是一个圆形的观测台，同样破损严重，一半的穹顶已经坍塌，露出灰蒙蒙的天空。台子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水晶球装置，旁边散落着一些操控台和星图残片。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观测台边缘，一个由能量构成的、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传送门！门框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似乎还在勉强运转！
　　【传送门！】许庄舟（小）的异色瞳亮了一下。
　　叶苍纪快步上前检查。【能量不稳定，目的地未知。】他仔细观察着符文的排列和能量的流动，试图解读出一些信息，【似乎是随机传送，或者……指向几个固定的、但可能已经废弃的坐标。】
　　【赌一把？】许庄舟（小）看向他，眼神锐利。留在这里无疑是等死。
　　叶苍纪沉吟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下方死寂的尖塔。塔灵虽然沉寂，但那股令人不安的邪恶气息依旧隐约可感。留下风险太大。
　　【赌。】他最终点头，【但需要能量启动。门上的能量快耗尽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按在了传送门两侧的能量注入点上。
　　【一起。】叶苍纪的意念传来。
　　许庄舟（小）点了点头。
　　下一刻，两人同时将体内恢复不多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传送门！
　　嗡——！
　　传送门的光芒骤然亮起！旋转的速度加快！门内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显示出一些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荒芜的沙漠、茂密的雨林、冰封的雪山……
　　能量在飞速消耗！门的光芒开始闪烁不定！
　　【快！坚持住！】叶苍纪低吼！
　　许庄舟（小）咬紧牙关，甚至开始压榨那尚未完全恢复的本源力量！
　　就在两人几乎力竭，传送门光芒即将再次黯淡下去的瞬间——
　　门内的景象猛地定格！显示出一片笼罩在昏暗天光下的、破败不堪的古代城市废墟！
　　【就是现在！走！】
　　叶苍纪一把拉住许庄舟（小）的手腕，两人同时迈步，冲入了光芒大盛的传送门中！
　　强烈的空间撕扯感瞬间传来！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很久。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叶苍纪挣扎着抬起头，剧烈地咳嗽着，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座废弃神庙的内部，残垣断壁，高大的石柱倾颓，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尘埃和一种奇异的、停滞的能量气息。天空是永恒黄昏般的昏暗色调，看不到太阳或月亮。
　　他们成功传送出来了！离开了那个该死的尖塔！
　　他立刻看向身边的许庄舟（小）。对方也正挣扎着坐起来，脸色因为力量透支和空间传送而更加苍白，异色瞳警惕地扫视着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许庄舟（小）的意念带着疑惑。
　　叶苍纪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尝试着感知了一下周围，能量场很奇特，似乎与世隔绝，但又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庞大的残余力量。灵魂纽带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一些干扰，变得有些模糊，但连接依旧稳固。
　　【不清楚。但暂时……安全。】叶苍纪判断道。至少，这里没有追兵，也没有塔灵那令人窒息的气息。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都因为虚弱而有些踉跄。
　　他们需要尽快熟悉环境，找到水源和食物，并彻底检查伤势。
　　叶苍纪的目光落在许庄舟（小）那依旧有些肿胀的脚踝和背后黯淡的翅翼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并且，再一次，一起。
　　他看着许庄舟（小）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着警惕与坚韧光芒的异色瞳，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终于可以稍微松弛片刻。
　　他朝他伸出手。
　　许庄舟（小）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真实的触感。
　　【走吧，】叶苍纪的声音在废弃的神庙中响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温和，
　　【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许庄舟（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紧了些许手指。
　　两人互相支撑着，踏着古老的碎石，一步步走向这片未知废墟的深处。
　　背影在昏黄的天光下，被拉得很长。
　　孤独，却又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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