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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马
季慈音几人一路相送数十里外,直到司马洛再三挥手告别,劝她们回去,方调转马头,往京城方向而去。
到达京郊时,城门已经落锁,永乐公主便提议在她京郊的别庄歇息一夜,翌日再回宫。
因为身边没有人管束,三人便挤在一张床上说话,话好像说不完一样,一直到天将露白才安静睡去。
季慈音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谁的手臂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忽然之间,季慈音猛然惊醒,擦了擦额头的汗,才发现是卢宁儿整个人都挂在她怀里。
一旁的永乐公主睡姿规规矩矩,双眼紧闭,乖巧可爱的样子。
季慈音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欲重新闭眼入睡,却听到外头出现一阵喧哗之声。
永乐公主同样被惊醒,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胸前:“怎么了?”
门被推开,明月急急忙忙地进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季慈音心中瞬间就升腾起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咬住嘴唇,等待审判。
“娘子,主君坠马昏迷了!”
明月口中的主君不是顺国公,而是她的父亲季默思。
季慈音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一双手扶住季慈音的肩膀,永乐公主温柔而不失坚定的声音响起:“我在。”
卢宁儿同样握住季慈音的手,将力量传递给季慈音。
季慈音面无血色,她看了看身旁的好友,镇定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慈音下床,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就在前天。昨日信差送信,因为娘子您不在宫里,耽误了一夜。”
“坠马是怎么一回事?伤得重不重?”
“主君骑的马突然之间就发狂了,把主君甩了下来,直接昏迷过去了。”
“好端端地,马怎么可能发狂了呢。”季慈音冷笑,双手紧握成拳。“恐怕是有些人不想父亲面圣罢了。”
“备马,我要亲自去见父亲。”
季慈音起身,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且慢。”
永乐公主从身后拉住季慈音,眼神关切。“这事情蹊跷,我命白羽卫随你一同前往吧。”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鹰符,放在了季慈音的手心。
“鸾儿,千万保重啊。”
永乐公主握住季慈音的手,眼神在季慈音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拂过一遍,仿佛把她的模样印在心底,充满了悲伤和不舍。
季慈音回握住永乐公主的手,颔首道:“我会的。”
“鸾儿,早点回来!”
卢宁儿站在永乐公主身边,看着季慈音远去的背影,大喊道:“我和永乐在京城等着你。”
多年后,季慈音鬓间生了白发,回首此时此刻,不禁猜想。
当时的永乐公主是否早已预感到命运的残酷,才会对她说出如同最后一面的话语。
但这时候的季慈音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细想,她只恨不得腋生双翅,顷刻间来到昏迷的父亲身边。
*
一路星夜兼程,只花了一天一夜,季慈音便赶到了父亲暂住的驿馆。
“二娘子,您终于来了。”
父亲身边的小厮一见到季慈音到来,喜不自胜,连忙迎了上来。
“我父亲怎么样了?”季慈音翻身下马,径直往里走去。
小厮跟在季慈音后面,一边小跑,一边回答:“主君今早醒了,正在屋子里见客,多亏了…”
“父亲!”
季慈音推门而入,飞一样地扑到了父亲的床边。
季默思靠在床头,肩头披着一贯爱穿的青色外袍,面色煞白。
季默思看着突然出现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儿,仍然像小时候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父亲没事,别哭。”
他这话一出口,季慈音眼中含着的泪再也忍不住。
“父亲——”
这一声饱含悲伤,似乎要将一路的担惊受怕全部倾泄出去。
季慈音埋在季默思手边,眼泪无声无息,却有如决堤之水,晕开了一大片痕迹。
季默思一下一下抚摸着季慈音的背部,如同年幼之时一般。
“别怕别怕,父亲没事。”
季慈音抬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泪眼迷蒙地盯着季默思,舍不得移开视线。
“父亲,我好害怕。”
在季默思面前,季慈音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恐惧与害怕。
季默思拿手帕为她拭泪:“多亏了晋王殿下带了神医前来诊治,不然为父恐怕还昏迷不醒呢。”
季慈音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季二娘子安好。”司马珏作揖,向季慈音问好。
季慈音忙擦拭脸上的泪痕,匆匆还礼:“殿下安好。”
“殿下此情,慈音没齿难忘。”
季慈音走到司马珏面前,欲行大礼跪拜,连忙被司马珏扶住。
“二娘子不必如此。”司马珏扶住季慈音的手臂,目光澄澈。“季大人是我大晋的有功之臣,我自当相助。”
季慈音不再坚持,而是对父亲道:“父亲,我与殿下先出去,不打扰您歇息。”
司马珏亦步亦趋,跟在季慈音身后离开了。
季慈音一直走到垂花拱门处才停下来,转头看向司马珏。
“殿下,我父亲坠马真的是意外吗?”
季慈音眼底忧心忡忡,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人为。”司马珏眼睛乌黑深邃,郑重地道。“检查惊马的时候,发现它身上有着银针刺穴的孔眼。”
“距离京城不过百余里路,就有人等不及了。”
季慈音冷笑连连,没有了平时轻声细语的样子:“当时在场的人呢,没有一个有嫌疑吗?”
司马珏摇头:“我已经让人审过了,没有人承认或者是指认。”
“恐怕是家人性命都捏在别人手上了,所以才死不承认。”
季慈音冷哼,一双眼睛令人不敢直视。“我现在就派白羽卫去调查这些人的家眷,不怕找不到幕后之人。”
吩咐完事情,季慈音的脸色稍缓,才有了一点闲心与司马珏说话。
“殿下不是已经出发往江南而去了吗?”季慈音问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得知季大人坠马昏迷,就连忙先带神医过来为季大人诊治病情了,好在起了一些作用。”
坠马不是小事,往往丢了命也是寻常,父亲昏迷而又能够醒来,实在是福大命大。
“这一段时间需得好好卧床静养,不能移动。”
司马珏补充道:“我已经上书给陛下了,让季大人养好伤再面圣。”
季慈音敏锐察觉到,坠马一事,恐怕就是为了多拖延一段时间。
只要父亲一日不与卫元超当面对质,将卫元超的罪行陈情于陛下,陛下就不好对卫家下手。
季慈音心中百转千回,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病情。
“神医是何人,可能让我与他见上一面?”
“你应当听过,是专为百姓看诊的黄神医。”
季慈音自然知晓他,章和十八年,京城出现瘟疫,是一位民间医者献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才挽救了一城百姓的安危。
“原来是黄神医。”季慈音道,“多谢他妙手回春,救了我父亲的性命。”
此人有一个怪癖,不为达官显贵救治,只为平民百姓看诊。
果然,也只有如此神医,才能把父亲从生死一线中拉回来。
“我打算让他留下来照顾季大人的病情,到时候你可以与他讨论令尊的病情。”
话音刚落,就听见季慈音斩钉截铁的声音:“不可!”
对上司马珏惊讶的神情,季慈音犹豫片刻道:“江南决堤,尸横遍野,百姓居无定所,恐怕会有时疫出现。如果没有黄神医前去诊治,恐使更多的百姓伤亡。”
“慈音不敢因一己之私而罔顾百姓安危,倘若父亲知晓,也决不愿苟且偷生。”
听完季慈音一番话,司马珏面露愧色,朝季慈音一拜:“女郎高义,小王敬佩。”
季慈音扶起司马珏:“殿下在此地耽误已久,不知何时出发,前去追赶荀将军等人?”
“原本打算明日再启程。”司马珏道,“但听过季娘子的话,我决定现在启程,早日到江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以身涉险,同样令我敬佩。”
季慈音含笑,声音轻柔:“我愿送殿下一程。”
季慈音坐在亭中,手放在琴弦上,屏心静气,琴声如流水一样泄地而出。
一首送别之曲动人,与笛声相和,如泣如诉。
琴声渐渐停息,季慈音起身:“愿殿下此去,为天下万民开辟一条生路。”
司马珏揖手回答:“愿幸不辱命。”
说完,司马珏便欲往府外而去,却被季慈音叫住:“殿下,留步。”
季慈音追到他的身边,取出一块羊脂玉佩,“此玉赠给殿下,提前当作殿下的生辰礼物。”
司马珏的生辰在十月十九,如今还是十月初。
司马珏接过玉佩,神情触动,嘴唇颤抖。
“每逢我和永乐的生辰,父皇总是会很伤心,但是还是会为我们大办宴会。”
司马珏握住羊脂玉,垂下眼眸,语气低落:“我总是会希望,如果母妃没有去世就好了。”
“如果母妃没有难产而死就好了。”
司马珏提到过世的母妃,眼中已有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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