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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际变党祸株连榴花开处劫后重逢
锦衣卫李思恭骤然登门,让池月措手不及,转念一想,她就知道贾雨村是卷入党争了,但不知哪一桩事成了引祸的由头。
幸而她早有绸缪,该变卖的、该转移的,早已悄然处置。
李思恭冷面宣令,要府中家小即刻随他进京。
池月面上绽开一抹温婉浅笑,盈盈福身,“大人一路辛苦,且请宽坐,用盏茶歇歇脚。妾身稍作收拾,立时便随大人启程。”
言罢,转身吩咐碧蝉,“将泽儿的衣物吃食细细打点,与绿萤核对清楚。张大、祝二速将箱笼搬上马车。赵婆婆,仔细各处炉火炭盆,莫留星火……”
李思恭原欲立时押人便走,碍于她这般从容和气,又顶着知府家眷的名头,只得按下性子。将绣春刀解下放桌上,他一掀衣摆坐下,端起茶盏饮了口,冷目观察她如何行事。
寻常内宅妇人,闻得锦衣卫登门拿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天抢地。
眼前这位小夫人,非但不见半分惊惶,反倒井井有条,指挥若定。
来前他已探明,如州知府贾雨村的正室夫人新丧未久,府中主事的,便是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婢女”,实则是掌家侧室。
他心下冷笑,正室夫人早早谢世,约摸多少和男人宠妾有关,回去倒可和大人提一提,实在审不出来,宠妾灭妻这个罪名也够贾雨村喝一壶的。
此番务须将这伙人连根拔起,他李思恭的青云路,才能走的平坦。
一盏茶尽,李思恭佩刀起身,厉声叮嘱下属,“好生看管!未时之前,务必启程!”
说罢,点起另一队人马直奔江安镇,催逼贾雨村即刻动身。
贾雨村策马疾驰,心头倒不甚担忧家中。
娇娇素来机敏沉静,定能周全。只是此一别,关山阻隔,祸福难料,重逢之期渺渺……思及此,胸中便如压了块巨石。
李真得知贾府上下被锦衣卫锁拿进京,已是申时。
他在书房里焦灼地踱步,连连跌足长叹。贾雨村若真被坐实了罪名,他这巡按御史,一个“失察”的弹劾是跑不掉的!
想到此处,他扬声急唤翩翩速取笔墨,立刻修书给东厂提督陈矩,差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直送京城。
贾雨村先一步抵京,当晚便被传至锦衣卫都督府。
都督王祯年逾四十,坐上都督之位尚不满一年,因首次“妖书案”遭圣上申饬,正自惶恐不安,疑神疑鬼,他不知谁在背后诋讦他,左思右想,将嫌疑人物对准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叶慎之——此人近一二年圣眷正隆,青云直上,更兼心思缜密,手段圆融,深得帝心。
他如今这位置岌岌可危,很可能被叶慎之取代。
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提刑按察使司宋培礼年前进京述职,喝酒时候发牢骚,曾向他大倒苦水,言及朝中有人刁难,地方上更不省心,尤以如州知府贾雨村为甚,恃才傲物,目无尊长,实乃头一号刺头。
王祯与宋培礼本是同乡同年,交情甚笃,当时便宽慰道,“不过一介小小知府,寻个错处,报吏部革职便是。”
宋培礼却连连摇头,“他是御笔钦点的知府,吏部轻易动不得!况且他岳父,正是中军都督府的叶都督!我们三司也只能暂且忍耐。”
得知这层关系,王祯心下更来了气,“如此张扬跋扈,你竟也忍得?”
宋培礼仰脖灌下一杯烈酒,冷哼道,“总有拿捏他的时候!”
天可怜见,扳倒叶慎之的机会终于让他等来了。圣上差他搜罗妖书案线索,他当即就去书吏部,又命人星夜赶如州府。
妖书案本就由贾雨村闺苑一书而起,贾雨村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借着贾雨村,倒可把叶慎之拉下马。
宋培礼又来了密信,道贾雨村私下结交陈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祯冷笑,数罪压身,贾雨村翻不过身,叶慎之也休想全身而退!
当晚,王祯就传唤贾雨村,目光如刀,“此番劳烦贾大人上京,乃是奉圣上旨意。朝中有言官上书告发,言道大人造作妖书,署名吏部给事中应项和四川道御史乔甲,污蔑二位朝廷命官,贾大人,你作何辩解?”
贾雨村闻言,眉峰一挑,竟似听到什么荒唐笑话,唇角勾起一丝冷峭,“下官编纂《闺苑》,意在劝诫妇人立身持家,此书图文并茂,深入浅出,故而风行于世,翻刻者不知凡几。若说它是妖书,数月前圣上何以亲口嘉许,更将此书赐予郑贵妃娘娘?”
王祯被他反问得一滞,立时调转话锋,“本官所指,非是《闺苑》一书,乃是那些惑乱京畿的揭帖!经锦衣卫勘验,揭帖字迹与贾大人手书,竟有九分相似!”
贾雨村像是在看白痴,眼神玩味,“都督大人之意,莫非是下官远在如州,竟有分身之术,能日夜炮制成百上千份揭帖,再神不知鬼不觉遍撒京城?下官大略哪吒附身,才有如此异能。再者,下官有如此闲情逸致写揭帖,如州府也别办公了,直接瘫痪罢。那揭帖所用,分明是千篇一律的刊刻宋体,莫说与下官字迹有九分像,便是与都督大人您的墨宝相较,怕也有九分神似呢。”
王祯被他噎得面色铁青,强压怒火道,“休逞口舌之利!本官劝你识相些,老实交代同谋还有何人!本官或可向圣上陈情,免你几分罪责!”
贾雨村讥诮道,“那便有劳都督大人向圣上禀明:下官的同谋,正是锦衣卫都督王祯王大人!若非王大人运筹帷幄,周密部署,下官如何能趁夜广撒揭帖,却未被巡城官兵、东厂番子、乃至贵卫的耳目察觉分毫?此等功劳,全赖王大人暗中襄助!”
王祯勃然变色,起身猛拍桌子,“放肆!竟敢污蔑本官!”
他说完心头一震,背上冷汗涔涔,贾雨村虽是信口攀诬,可若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他难以自清,这倒不妙了。
这奸臣,竟给自己挖了个坑!
王祯审不出个所以然,又碍于贾雨村身份不敢擅动大刑,只觉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他只得再换方向,阴恻恻问道,“本官收到密报,你私下结交内宦,可有此事?”
贾雨村眼皮都未抬,冷冷启唇,“没有。”
王祯冷哼一声,“东厂提督陈矩,年前路过如州,你曾设宴款待,还想抵赖么?”
贾雨村笑了下,“陈大人路过如州,乃是与巡按御史李真大人商谈平匪军务,下官身为地方官,不过依礼作陪。若同席饮宴便是结交内宦,敢问王大人,您府上宴席往来宾客,可都清白无瑕?是否也该自查一番?”
句句如刀,直刺要害。
王祯气急败坏,审讯最怕的就是犯人思路清晰,不被带着跑,悻悻地让人带了贾雨村下去,他叫来李思恭,“如今之计,找个人参叶慎之一本,道他和女婿贾雨村勾结,借《闺苑》兴事,在京城散布揭帖,惑乱人心。”
李思恭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岂料朝堂之上,王祯安排的言官尚未发难,叶慎之已先一步出列,声如洪钟,“启奏陛下!微臣风闻,今日便有人要在这金銮殿上弹劾老臣!诬指老臣与如州知府贾雨村内外勾连,一个在地方炮制《闺苑》,一个在京师散布妖书揭帖!臣,请都察院按察副使左振大人出来对质!老臣有何动机散布妖书?又如何在厂卫森严、巡城兵马密布之下,行此鬼祟之事而不露痕迹?”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被点名的左振只得硬着头皮出班,强辩道,“陛下!臣以为,此乃精心谋划之局!先有《闺苑》造势,再借其名兴风作浪!叶大人若行止无亏,何以处心积虑探听风声?若无《闺苑》一书,何来后来这两次妖书惑众之祸?”
又有言官刘保道,“贾雨村任如州知府不足一年,先是兴师动众纳妾,虽未开脸摆酒,却也是事实。再是严刑峻法,致使百姓疲惫,地方多事,去年骇人听闻的摔死婴儿惨案,便是他府上征纳秋粮引起。”
叶慎之怒道,“贾雨村乃在下女婿,他纳妾我怎不知?一派胡言!”
刘保反唇相讥,“大人如何不知?他府上婢女颇受宠爱,岂止是妾室之实,听说如今往来应酬,打理家事,竟是有夫人之实呢!”
叶慎之启奏,“陛下!府中婢女池氏,乃是老臣念其与早夭小女情同姐妹,故收为义女,留在如州府中照料我那襁褓失母的外孙!池氏待外孙如己出,老臣感慰于心!此等慈母之心,竟也成了攻讦的口实?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越辩越牵七扯八,更有其他官员加入混战,大殿上好不热闹。
刘保冷眉道,“叶大人何必砌词狡辩!贾雨村以婢妾行正妻之权,有伤风化是为实!纵容下属酷刑逼供是为实!治下粮丁摔死无辜婴孩是为实!大庭广众之下,殴打辱骂朝廷命官,折损官府威仪是为实!秋粮征纳不足,贻误辽东军需是为实!擅捕倭人,致使招抚李直大计功败垂成,纵其远遁海外是为实!管束不严,竟容治下女子私通倭寇结亲,引发谢清和江浙作乱是为实!桩桩件件,哪一桩与他贾雨村脱得了干系?日前更有江浙三司联名上本,参劾贾雨村生性狡诈,擅纂礼仪,外沽清正之名,内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不聊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陛下!府州县官,乃朝廷政令教化之根基!其贤愚,直系地方之盛衰!成祖皇帝有训:国之理乱,系于民之安否;民之安否,系于牧令之贤不肖!风宪之司,关乎国体之重;郡守之职,系乎生民之安!贾雨村身为一方牧守,致使如州府境不靖,民怨沸腾,实乃朝廷之不幸,苍生之大害!臣,恳请陛下明察,罢黜贾雨村知府之职,另择贤能!”
语毕,深深拜倒。
天子龙颜震怒,“着三司严查!不得徇私!”
这道口谕,将贾雨村从锦衣卫狱转入了刑部天牢,又经半月有余的反复提审,案情更加扑朔迷离,竟牵扯上了国舅郑恩泰遭骗子要挟。
叶慎之为避嫌,自请辞官致仕。
圣上未准,只令其归家静养。
两次震动朝野的“妖书案”,皆由《闺苑》一书而起。东厂虽抓了个骗子凌迟处死,但贾雨村是引起问题的罪魁祸首,不处理不足以平愤,圣上朱笔亲批:革职!
五月,革职文书抵达如州府。
一同被参革、降职的,还有王祯、李思恭、左振、张如圭等十余人,崔恕调任京师,降为坐司。如州知府的印信,暂由刘守光署理,一年期满,若政绩斐然,方可擢升正职。
喜提豪华软包十六日的池月,终于得以脱身。叶府的老仆早已候在门外,池月这才得知,泽儿、碧蝉等人,早已被叶慎之接入府中安顿。
五月骄阳似火,庭中榴花明艳灼人,蝉鸣聒噪。屋中烦热,池月坐在树荫里,轻轻推着摇篮,哄泽儿安睡。
脚步轻响,她回头看。
一袭蓝衣的贾雨村绕过雕花回廊,缓缓行来。
他瘦削了许多,胡茬凌乱,眼窝深陷,显是受了大罪。
她慌忙起身,竟不敢前去,顿时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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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池月我照着蔡少芬朱茵年轻时候扎小辫发型写的,我好爱那种绑着丝带半披半扎的发型。
2.下章上线一位强劲角色,贾雨村的死对头。
贾雨村:烧死他,用文火。
池月:我无比赞同
贾雨村:好的,我不怀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