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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端
“阿尔斯,花房里的花,它们低下了头,颜色也不一样了!”
江欢手足无措地冲进屋,手脚并用描述它们的状况。
然而说完话她就垂下头,手不安地搅动衣摆,脸颊通红,养出些婴儿肥的腮帮苦恼的鼓着。
阿尔斯正在演练战争沙盘。
他偏爱安静的环境,做事不喜被打扰,她实在是着急昏了头,打扰他做正经事。
“我马上去看看。”
然而阿尔斯一刻也不耽搁地抽身抬头。
见江欢懊恼纠结,他无奈笑笑。
旋即关闭全息投影,来到她的跟前,戳她绷得紧紧的腮帮。
“我说过有任何事你都能来找我。”
江欢不好意思地瞄他一眼:“兰尼斯告诉我最好不要打扰你。”
“好啊,你听他的话,不听我的话,谁才是你的伴侣,啊?”他指着她鼻尖,横吃飞醋。
江欢头顶冒出大股大股热气。
她下意识拍开他的手,略带埋怨地撒娇道:“花快谢了!”
“元帅,战场打扫完毕。”
粗狂的中年男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撕裂了如春景娇嫩淡雅的画面。
灵动活泼的江欢逐渐坍塌碎裂,恍如泡沫般穿过他的指缝。
握不住,抓不着。
阿尔斯唰地睁开眼,冰冷的的金属色映进眼底,却驱不散残余的不舍与怀念。
他揉捏肿胀的太阳穴,缓解假寐带来的睡意,而后望向3D投影出的浩瀚宇宙,抬手放大处于战场的坐标位置。
与他们对峙的星际海盗早已消失,只剩下他们的星舰队伍静静悬空。
战役,大获全胜。
王邝得意地汇报战场清理结果:“得益于元帅英明的领导,我方击落敌方星舰两艘,缴获三艘,俘虏一百六十人,其中十人是Snetinel,一名Guide。敌方其余人员仓皇逃跑,不堪一击。”
“不过元帅命令,穷寇莫追,我等听命行事,不敢逾越。”
大功劳啊,绝对大功劳,说不定他的军衔又要上升一个层次。
听闻元帅最擅长以少胜多的战役,他回想先前激烈精彩的攻防战,断言,那根本不是擅长,而是有如神迹!
自己真是慧眼识英雄,英勇无畏地跟着元帅干到底!
他怡然自得掰着手指头算自己通过这场大获全胜的战役能捞到多少好处,浑然忘记了自己对阿尔斯的怀疑与专门留下的能随时逃跑的后手。
阿尔斯淡淡一扫眼就能看出他彷如偷腥耗子的猥琐笑意。
懒得计较,只问:“检测结果。”
他命人收拾了战场上飘落的残骸,一一进行DNA比对检验。
倘若江欢真的葬身无边无际的宇宙,他也要拼凑出她的尸身。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手腕,骨头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像是要修正错位的关节。
但他清楚地感知到,无论如何修正,自己都已经失控。
不同于药物的作用,而是他自己的意识与身体本能地选择,甘愿沉沦进过往的记忆里。
以前一直抗拒着的、试图剥离的、以推开江欢为代价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软弱贪婪的自己,彷如冬日苏醒的野兽。
它饿极了,空空如也的肚子令它几乎疯狂,无比渴望暴力和死亡,希冀鲜血与骨肉。
无人可以压制它的残暴与癫狂,他自己也不行。
除了江欢。
可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他的嗓音透着压抑的嘶哑。
被功劳蒙蔽双眼的王邝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他忙收敛笑意,恭敬回道:“禀告元帅,回收的航行舰残骸中,我们没有检测到江欢和温少将的DNA,甚至没有发现他们的一点残肢。”
话音落下,唯有回音悠长。
王邝心中讶异,却没表现出来,暗暗数着时间,足足数了一分中才听见阿尔斯犹疑的反问。
“是......吗?”
这一次他的嘶哑更为明显,而且带着明耳人都能听出的颤音。
王邝思忖,是因为自己上司吗?
传闻两人年少时针锋相对,视彼此为唯一的对手,直至自家上司战败后被虫族精神污染,被联邦视为弃子抛弃,两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才落下帷幕。
他越想越深以为然,由于缅怀惋惜自己的宿敌而失态,这猜想非常合理。
总不能因为那渺小如蝼蚁、窃取他人果实的江欢吧?
眼底闪过鄙夷。
自家上司简直被美色迷昏了头,将自己所有势力倾囊相赠,也不问问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答不答应。
如果不是看在跟着上司未来可期的份上,谁会理那个从什么穷乡僻壤出来的蝼蚁?
“回首都星。”阿尔斯深深望一眼战役的中心地带,下令。
短短四个字一扫先前的嘶哑低沉,简洁而有力,如重鼓敲响,打断王邝的浮想联翩。
他立正行礼:“遵命!”
军用星舰的速度比专注赶路的航行舰要慢不少,所以航行舰七天的路程,阿尔斯一行人耗费十天才赶回首都星。
首都星,星际港。
兰尼斯一早收到消息,等候在军方专用闲人免进的区域里。
银白色的星舰降落,他携同一队人马快步迎上去行注目礼。
阿尔斯刚踏出星舰,震耳欲聋的问好声扑面而来。
他抬手示意暂停,对兰尼斯说:“去清山苑。”
在十天的路程里,他并没有闲下来,而是吩咐兰尼斯将他神游期间的所有事件事无巨细的整理成报告,加密发送到他的光脑。
他需要全方位了解首都星的时局变化。
而兰尼斯熬夜加班三天三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是!”此时,听到命令,他为阿尔斯打开悬浮车后座,自己则坐到驾驶位,亲自开车守护安全。
他的嘴角难掩愉悦。
果然,将元帅送到江欢身边是最优的选择。
没有任何一名Guide比得上江欢对元帅的作用疗效。
悬浮车一路畅通无阻行驶到清山苑。
阿尔斯雷厉风行走进清山苑的接客厅,厅里只坐着艾莎拉一个人。
她闲适地品红茶,听见脚步声,眼皮都没动一分。
阿尔斯清醒,并与星际海盗交锋,以少胜多大获全胜的消息,早已在捷报传回的那刻,飞遍首都星。
她霸占了他与江欢曾经居住的清山苑,艾莎拉猜哥哥迟早会来找她,却没想到找来的如此之快,一下星舰就风尘仆仆地赶来。
江欢就如此重要吗?
哥哥知道江欢未来会毁掉他吗?
艾莎拉搁置茶盏,优雅地打招呼:“哥哥,日安。”
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阿尔斯开门见山:“艾莎拉,将珞珞、拉斐尔交出来。”
艾莎拉的浅笑僵硬一瞬,转眼恢复如常。
“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谁是拉斐尔?珞珞我知道,江欢的朋友嘛,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尔斯不忍见她的蠢样,侧目打量被修复的建筑,只觉得陌生。
“第一,珞珞不仅是逃犯,更是与实验室的试验品息息相关,盯上她的人数不胜数,没有兰尼斯替你遮掩,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将她藏在清山苑?”
“第二,拉斐尔,星际海盗的首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唯命是从,但他的身份特殊,被任何一名有心人发现,足够你粉身碎骨,爸爸都救不了你。”
“艾莎拉,别再任性了,交出他们。”
“任性?”艾莎拉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起身将桌上的红茶掀翻,“到底是谁任性!”
“哥哥,你如果没有神游,我们家早就能登上巅峰,成为所有人仰视惧怕的存在。”
“然而就是因为你可笑的情感,害我们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我恨自己无能,我恨你对我的保护。”
“如果我小时候遵从爸爸的命令进曼巴雅,而不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到你的身上,我如今也不会连招募几个人手都要被你呵斥。”
“任性,到底是谁任性?”
“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保护家族我有错吗!”
艾莎拉爆发的怨言一时让阿尔斯愣在原地。
他不愿意让妹妹陷进曼巴雅那摊烂泥里,以一己之力扛起家族重担,将她护在羽翼下,希望她可以走上正途,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艾莎拉,曼巴雅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艾莎拉夺过话头:“哥哥,我可以交出珞珞和拉斐尔,但你必须发誓,亲手杀掉江欢。”
阿尔斯唇瓣张合,却始终无声。
艾莎拉看在眼里,放佛尽在掌握之中地嘲讽道:“你看,你做不到抛弃所有奉献家族。
“但我可以。”
说着,鼓掌两次。
随着清脆的嗓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咚咚靠近。
阿尔斯循声望向二楼,
一道黑熊般的身影径直跃下,意外轻巧地落到艾莎拉身旁。
他高大而沉默,双眼无神,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跟在阿尔斯身后的兰尼斯仔细端详他的脸,确认:“是拉斐尔。”
艾莎拉微微一笑,捧住拉斐尔刚毅的脸,垫脚仰头往他的干糙的唇上落下一吻。
拉斐尔突然有了动作。
他抬起孔武有力犹如象腿的臂膀,环住比他的小腿还要纤细的腰肢,迫不及待地加深这个吻。
兰尼斯顿时心惊肉跳,伸手要拦:“元帅,别冲动!”
然而已经迟了。
阿尔斯发丝滑过他的指尖,再眨眼如同豹子般敏捷的身影闪现到拉斐尔身侧,灵活击打他的关节将之彻底卸力。
拉斐尔如小山,轰然坍塌跪倒。
阿尔斯握住艾莎拉的手腕,将她拉离拉斐尔,低呵:“艾莎拉,别我为了气我,作践自己!”
显然是动了真怒。
艾莎拉毫不留情地甩开禁锢,随后她十分生涩地吟唱:
“等到鲜花铺满大地,胜利的女神向我们微笑,诸神送来美貌的新娘。她圣洁而忠贞,站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恭迎凯旋而归的勇士.......”
“艾莎拉.......”
“哥哥,我嫁给了一个海盗。”
阿尔斯劝慰之语卡在喉咙里。
艾莎拉再次捧住拉斐尔的脸。
“然后,我杀了他。”
手腕用力,艾莎拉提起拉斐尔的头。
头身瞬间分离。
阿尔斯眉心一跳,只见拉斐尔脖子断裂的地方,电光噼里啪啦流蹿爆鸣。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横流。
他倏而明白,拉斐尔早已死去,而今存在的人只是艾莎拉的玩偶。
艾莎拉不再是曾经嚣张跋扈、骄纵肆意的千金小姐。
阿尔斯转身,面向离去的大门。
“我给你成长的机会,在你自己的羽翼丰满后,我们就是敌人。”
她做到这个地步,所下的决心非同寻常,一味压制迎来的将是凶猛的反弹。
所以他放手送她乘风直上青云。
但赢家只能是他。
阿尔斯命兰尼斯留下几名心腹听候安排,头也不回地离开。
艾莎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将软弱的道歉吞进的肚子里。
哥哥,对不起,每次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放弃了你。
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我们家,乃至整个联邦、宇宙的生存法则。
清山苑外。
兰尼斯接到内阁的消息。
“元帅,内阁的老家伙们正在争论由您直接任职联邦最高领导人的位置,还是按照之前的命令推行第二十八权利法案。”
阿尔斯摩擦着戴在左腕的银色手链,淡淡道:“无论何种决定,结果都不会改变。”
“虫族自上次侵入首都星后元气大伤,龟缩一隅,养精蓄锐,我们不妨借此机会整顿首都星内部。”
“继续推行法案,看他们蹦跶。”
轻飘飘一语彻底撕开了首都星暗流涌动的虚伪面纱。
而离首都星十万八千里的星际间。
飘零的江欢不知道,她的雄心壮志差点被掐灭在摇篮里。
如果推翻第二十八权利法案,她很难再等到这样一个直接接触权利中枢的宝贵机会。
所以她必须在法案指定的选举日期开始前做出一番令内阁,令民众皆刮目相看的功绩。
劝降或者剿灭星际海盗是最佳选择。
可惜她和温修玉都因为她的愚蠢的判断而一只脚踏进黄泉路。
不过也幸好,只是一只脚。
时间回到星际海盗用激光将航行舰劈成两半之际。
她与温修玉没有任何防护地暴露在外太空中。
肺部像是要爆炸,手脚迅速膨胀浮肿。
她按住狂跳的心脏跌倒,大口呼气,余光瞟到温修玉收回踏进逃生仓的腿。
傻、蠢、笨!
刹那间,无数谩骂涌上心头。
如果位置交换,她绝对不会行如此憨傻之事!
绝对不会!
和人一起死什么的,最傻了。
聪明狡诈如他,应该明白的,在危急时刻找出利益最大化的方法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而不是放弃希望,和她一起寻死。
她和妈妈丢下浴血拼杀的爸爸逃出星际海盗的包围圈,后来她丢下妈妈登上逃命的航行舰,终保住一命。
甚至被世人敬仰的阿尔斯,在陷入虫族包围的绝境后,总能无情而理智地判断该抛弃什么,又该留下什么。
现在的她,就是应该被抛弃的存在。
可为什么,温修玉又一次无利可图地奔向她?
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飘荡到空中。
她看得清清楚楚,奇形怪状丧失了本来面目的狼,跨越如同银河的沟壑,抵达她所在的彼岸。
“失去了主人的恶犬,没有存活的意义。”
温修玉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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